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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江府满门抄斩牵连朝臣何止百千,三天的绵绵阴雨都洗不去城中地上的血红。为江元帅鸣不平的军中旧部也被赐死的赐死、贬谪的贬谪,风陵骑众人也死伤无数,直至再没有人敢提起那一段过往。
“那么,翊之你们兄妹又是如何逃脱的呢?” 沉寂了很久之后,萧允明轻声问道。
“当日随我们同回的只有爹爹的贴身侍卫也是风陵卫长慕燕怀慕师父,以及管家江平、我的奶娘郑氏和她的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一个比哥哥大一岁唤作小樾;还有一个和我一般大小,叫小环。慕师父觉得我们一入京爹娘就被接进宫中情形有些不对,于是去相府找了姨父,姨父亦是吃惊知道情况不妙,要慕师父想办法先将我们兄妹带出来,他自己去宫中探听消息。他刚到宫门就被侍卫拦住了,说皇上不见,正巧宫中有位公公曾受过他的恩惠,当日正巧在凝霜殿,于是悄悄跑出来送了信,告诉姨父凝霜殿中的情形。姨父一面打发小厮赶紧给慕师父送信,一面以死相逼直闯凝霜殿。在那里,看到了爹和娘还不及被抬走的……他知道皇上早就想对是前太子旧臣的江家下手,只是碍着爹爹,如今既然连爹爹都……必然会抄了江府。他要为我们兄妹拖延时间,于是在凝霜殿中跟皇上起了争执。” 谢澜冰语气并没有太大的波澜,然而萧允明和林素泓都知道当日凝霜殿中的情形必是紧张万分。
“慕师父、管家和奶娘得了信时几乎发了疯,可他们知道,虽然有姨父拖着,皇上派的人很快就会到了。皇上既然没有放过爹娘自然更不会放过我们兄妹,抄斩时一定会特别注意我们兄妹。皇上事先已安排了人在江府周围盯着,我年纪小,以师父的武功不引人注意地带我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哥哥就难办了。奶娘她,受恩于爹爹和娘亲,她说要让小樾和小环代替我们……唯一庆幸的是宛京没人认识哥哥,只知道哥哥的名字而已,而我因为刚出生不久连名字都未来得及上报。奶娘让小樾与哥哥换了衣装,嘱咐哥哥装作好奇溜出府去玩,乘机混入人群,有姨父派的人接应。慕师父将我裹在怀中飞身出府。而奶娘和江平,为了让抄府的人相信留下来的是江家的小主人,他们,他们……”谢澜冰语带哽咽:“都死了。除了我们没有一个人活着。奶娘和江平拼死护主,小樾他临死也死死咬住他就是江清懋……”
谢澜清的面上滑下两行泪,他还记得那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活泼好动的小樾,幼时他们常在一起玩笑,小樾总是好脾气地跟在他后面“少爷,少爷”地唤着……他为他而死,换他活了下来。
“可叹忠义之仆啊。”萧允明与林素泓听得也都唏嘘不已。
“姨父为了护我们费尽心机,为了不让我们在一处惹人起疑,我们兄妹不得不暂时分开。当日姨母闻听娘亲命殒伤情昏厥,姨父与一位相交笃厚的御医商量好要那御医谎称姨母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又将哥哥送回江南柳家,与柳家谋划好只说是他酒后乱性与府中婢女的私生子,又将哥哥的年纪虚报长了一岁。还好哥哥自幼习武身量确比同龄的孩子显长,是以第二年送到宛京相府之时皇上也并未起疑。至于我,自然报作姨母的亲女,姨父为了皇上对我心存好感,又为了找借口让我不必见人,特地安排我的‘生辰’同瑞和公主一天。再让御医说姨母怀我之时情绪低迷对我影响很大导致早产,故而我身体不佳体弱多病需要好生调养,是以在两岁上才让我见人。我因寒毒的缘故原本长得就比别人慢,于是实际上大的那几个月也就没人看得出来了。”
“寒毒?” 林素泓见多识广,又想起她身冷如冰却是罕见,此时才明白了原由。
“是,不瞒二位大哥,我身中‘了如雪’。”
“‘了如雪’?”这毒阴寒至极,他二人也算博古通今所以听说过,却未尝真正见识过。
萧允明疑惑道:“贤妹如何会寒毒加身?”
“原有些过往看来是略不去了。贵妃白娘娘,其实是爹爹的同门师妹,她是孤儿又和爹爹一同学艺长大,多蒙爹爹照顾,对爹爹心生爱慕已久。然而爹爹却只认定了娘亲一人,她因爱生恨,在娘亲怀着我时曾遣邝御医以调养为名对娘亲下了‘了如雪’。恰巧苍颜医神那时正巧游医到边州,他对爹爹说如果娘亲这样产下我只会让我们母女二人都性命堪忧,唯有把毒逼到一个人的身上。所以,爹爹选择了……”她柔柔一笑,却看得那三人满是心疼:“我却庆幸爹爹当日作此决断,才保住娘亲无碍。至于我,苍颜医神医术高明,用药压住了我体中的寒毒。”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寒毒后来发作的事实。
“我一直不知身世,直到十二岁时,无意中听到了慕师父与哥哥的对话,闯进去问了个究竟。姨父和慕师父便没再瞒我,将一切始末告与我知。也就是那时起,我接管了风陵骑。因女子身份终究不便办事,故而化名作柳非言,成了执事。这些年来师父和哥哥还有我一直在探查当年旧事。据说当年那封书信是爹爹亲笔所书又盖了爹爹的印信故而皇上才相信。爹爹决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和哥哥只求一个真相,趁皇上在世之时为爹娘和为此而死的人洗雪冤屈讨回公道!今日之所以和盘托出,一则因为这些年来和二位相交甚笃、不欲相瞒,二也是希望日后可得二位大哥相助。”
字字如珠,句句清晰,谢澜冰面色决绝双目灼灼看向萧允明和林素泓。萧允明生在边州,年少时便钦佩江帅的才识胆略,憧憬着做一个像江帅般顶天立地的丈夫。林素泓对江帅其人亦有耳闻,更何况受了兄妹二人救命之恩。两人都同情江帅遭遇,更欣赏这一对兄妹为人。俱是点头诺道:“这个自然。”
林素泓终是比旁人细心些,改了称呼问谢澜冰道:“贤妹此次轻纱覆面该是不想让人认出,到底是如何打算?”
谢澜冰叙述了自己缘何离京至此,末了将面纱重又戴好:“我此次前来不但为避一避京中事端,更因得了些当年旧事的线索需要详查。何况,永卫风圻是爹爹毕生的愿望,我要和哥哥一同完成!”
笑容明灿望向谢澜清:“元帅可否收小女在军中一试身手?” 见哥哥疼宠地看着自己点了点头,转过脸向萧允明、林素泓道:“二位大哥记着,谢澜冰此时正在苍颜医神处将养,从今之后边州军中只有谢元帅的义妹江泠璧。”
第二十九章:朔漠红妆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昭嘉十八年秋。风圻。边州城。寒烟衰草、暮云低徊,朔风烈烈卷起店外酒旗。萧允明常常笑言,秋日的边州是没有颜色的,若硬要找个合适的去形容,那便是萧萧落木的颜色。
风刮起沙尘有些迷眼,是以街道之上的百姓并不是很多。长街尽头,忽然由远及近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清脆的缨铃声,在寂静之中听得犹为清晰。
“是江姑娘,江姑娘巡城回来了!”不知有谁喊了一嗓子,街上的人都拥到街道两边,一同向远处看去——一轮红日之下,翻滚的黄尘间燃着了一团火!
纯黑的高大骏马上端坐着一员轻纱覆面的女将。宽大的暗红战袍在风中舒展,映衬出她曼妙的身姿略显清弱。然而她往那一坐却有一种迫人的英气浑然天成,此时一手执鞭高高扬起,平添了几分动态的刚劲美。已是艳绝。
“江姑娘,辛苦了,来喝杯茶吧。” 街边茶水铺的掌柜见她马到跟前大声喊道。
“不了,多谢!”马上女子一拉丝缰,停下马来微微一笑,她虽蒙着面然而眉眼生得极美,尤其一双明目更是盼顾流彩:“这几日风沙大,我还赶着回去给小霆洗个澡呢。”说着宠爱地拍了拍身下战马的头。
“那,江姑娘,改日来坐坐啊。” 掌柜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却还是盛情相邀。
“好。近几日风沙大,大伙儿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江姑娘,我家添了二小子,过几天摆满月酒你一定要来啊。”
“江姑娘,我和媳妇搬了新家,你还没来坐过呢。”
“江姑娘,你上次走之后我娘念叨你好多天了,她给你作了件新衣服,什么时候来取啊。”
……
不一会的工夫,江泠璧的马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她自两年前到边州城之后与谢澜清、萧允明共守边州,待人和蔼、事事周到,比那两个又细心不少,谁家有个什么大事小情困处难题她都会遣人或亲自帮着解决。这两年以来在边州民望极高,老人家拿她当闺女看待,小孩子们也喜欢黏着她,都把她当作了自家亲人。
霜袖和霜瑛两个跟在后面好笑,却也着实欣慰——小姐,终于又露出这样发自肺腑的开心笑靥。
江泠璧应接不暇,答复这个又回应那个,好半天才从人群中脱身,向霜袖霜瑛笑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啦。”
流霆两年来健壮了不少,一番刷洗之后通身乌黑发亮,只余四个雪白的蹄子真真如乌云踏雪煞是好看。许是觉得清爽舒服了,打了个响鼻将硕大的头伸到江泠璧脸边蹭了蹭,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看着江泠璧。江泠璧面上被它喷了热气,扑哧一乐,流霆听得主人笑了更似玩心大起,故意将湿漉漉的长毛抖了抖,直甩了江泠璧一身的水。江泠璧哭笑不得,点了点流霆的头轻斥道:“小霆,又调皮了啊。”手抚着流霆温热的身躯,轻轻靠着它闭上眼:两年了。宛京城内少了谢相女,边州城中多了江泠璧。
远离的宛京的繁杂事端,蓦地心清不少。戴上面纱遮住自己的表情也可以少去不少虚情假意。这儿的百姓是真诚的,他们真心对她好,她融入其中日子过得也不无充实。有时她在想,若是可以单纯地继续下去未尝不是她想要的一种生活。
会有想念。想念那个家中的无所不依自己的爹爹、疼爱自己的娘亲、宠溺自己的大哥、温柔的摇情。还有从不出小院的亲姑姑江月珂。当然,还有他……碧玉环握在手心、素银钗插在发间,身侧出现那个白衣修韧的幻影,茶眸明润,轻唤:“璧儿。”江泠璧双手环上流霆的脖颈,把脸贴在它的脸上:“小霆,你可想他么?”
流霆不解地眨了眨大眼睛。江泠璧轻叹一声。两年不曾相见,唯一的联系只有一封封书信。她把自己浸泡在繁杂的事物中,不想停下、不想得出空来去想他,甚至到了后来,连书信自己都写得比原来少多了,刻意不去想、刻意去淡忘。
拍了拍流霆,江泠璧转过身:“哥哥,明日我要去营中么?”
谢澜清方才看着她贴着流霆闭了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柔婉的伤感,知道她又在思念故人于是没有打扰。此时走近温和地笑道:“弓射营的那帮小子们还要你多指点。对了,湘泪今日做了几个小菜,要你去尝尝她的手艺。”说着伸手牵了她向屋中走去。
第二日晨光熹微之时江泠璧便已到了弓射营,值守的小兵一见是她忙恭敬地行礼:“江姑娘。”
江泠璧径直走到小校场中,弓射营的兵将们列立两旁,见江泠璧走来纷纷行礼。营中主将蒋斐向她道:“昨日恳请元帅烦劳江姑娘来此指点一二,若大家有什么练得不周的还需江姑娘担待。”
江泠璧浅浅一笑:“蒋将军不必多礼,泠璧自然尽心。”说罢转身下场教授兵卒去了。
蒋斐看着她的背影有一刹的失神,思绪飘回了两年前。
两年前,谢元帅第一次把江泠璧带到军中给大家认识,特意点了弓射营要他们多跟江泠璧讨教。他们当时满心的不服气,这一个娇弱女子能有什么能耐?如何能得元帅如此器重?是以江泠璧初到弓射营时他们面有不忿,既是不当着谢元帅的面连招呼也不和她打,很是怠慢。江泠璧也不与他们计较,径直走到小校场,往当中一立,淡声询问:“你们这儿谁箭射得最好?可敢于我较量一番?”
这话问得却是极狂妄的。当下将士们炸开了锅:我们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怕你一个小女子不成?于是推了他出来与江泠璧比试。他平素有军中“神射手”之称,可谓百发百中。
江泠璧看着他淡淡一笑:“蒋将军,我们如何比法?”
当下,兵卒们在小校场中立了两个箭靶,都在二百步上。他十箭连发俱中红心,兵卒们大声喝彩,看到江泠璧却在一边不动,有兵卒起哄问她是不是怕了,认输还来得及。
孰料江泠璧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取下银弓搭上箭如流星飒踏般轻松射出了十支正中靶心的箭,看得他们目瞪口呆,并不给他们回神的机会,又同时搭了三支箭朝着那箭靶后再远上百步左右的一颗大树一松弓弦,三箭齐发,回身向一兵卒道:“你去那树边站着,看看是不是一在眉心一在咽喉一在前心。” 说罢,再不搭理众人,转身就走了。那兵卒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