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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人都不待见,也不再似先前般称呼谢澜钰“澜钰哥哥”。
谢澜钰夫妇笑容一僵,知道她始终介怀谢澜冰箭射卫谦之事,她一个锦衣玉食的深闺公主,哪里知道战场的凶险残酷?谢澜冰心中的痛何尝少于她的?然而这些,偏偏和她说不通。
有丫鬟引着两人进了里面,彤裳瞧着两人的背影心中不忍:“公主,还是莫要……”
“住口。” 瑞和公主冷冷瞪了彤裳一眼,压低声音愤愤道:“凭什么他们能这样恩爱?凭什么他们还能有孩子?凭什么我……还是完璧之身?彤裳,莫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彤裳吓得噤了声,有些痛苦地低埋了头——昔日娇憨活泼的少女,如何变成了现在这般可怕的模样?怨气,仇恨,一点点将她的纯真吞噬。她真的还是她服侍了十多年的叶绾卿么?
席间推杯换盏,轻歌曼舞。沈玉淑见不得油腻又沾不得酒,只想喝点热茶。谢澜钰吩咐丫鬟去取,不料迟迟不见回音,于是起身亲自去催。
瑞和公主见他离席眸光一闪,面上滑过一丝冷笑。
谢澜钰在厅外顺手拽住个正要上酒的丫鬟:“烦劳为我取杯热茶来。”丫鬟歉意一笑:“侍郎大人,您稍等等,我先进去送酒。”说着进了屋。
谢澜钰无奈,再欲拽旁人,忽听身后有人唤:“谢公子。”他回头一看,正是瑞和公主的贴身侍女彤裳。
彤裳施礼道:“公子请随奴婢来,公主特为夫人备了安胎茶,怕放不对剂量,还望公子能随奴婢去取。”
“好。有劳姑娘了。”谢澜钰微微一愣,并未多想,随着彤裳向后花园走去。
“公子请在此稍候片刻,容奴婢去屋中取。”到了湖畔小楼边,彤裳止住脚步,回头向谢澜钰道。
“好。”谢澜钰四处环视一番,随意点了点头,却没看见彤裳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忧色。
秋风寒凉,草木簌簌。谢澜钰站了许久都不见彤裳出来,却见从小径晃晃悠悠走来个女子。
瑞和公主步履有些蹒跚,似是醉了,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谢澜钰本欲避开,谁知她快到近前时忽然脚下一绊,身子向自己栽来,下意识地双手一抱:“公主,小心。”
就在此时,背后忽遭重重一掌,伴着一声暴喝:“大胆狂徒,竟敢轻薄公主!”
谢澜钰文弱公子哪里受得这样重击?一口血喷出栽倒在秋草之上。
两抹黑影落在面前,谢澜钰半晌缓过气来,勉强支起身子:“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人一亮腰牌:“皇上不放心公主安全,特命我二人誓死相护。岂容你色胆包天,欲图不轨?”说着回身向瑞和公主请示:“公主,此人如何处置?”
“私闯后院,轻薄公主,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若传出去倒有辱我的清白。”瑞和公主的声音冷酷无温:“可是不好好教训一番难解我心头之气。你们看着办罢,留口气便成。”
“公主,是彤裳姑娘领我前来取茶的,何谓‘私闯’?方才分明是你脚下绊倒……”
“谢侍郎,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取茶的事?你说彤裳领你来取茶,她人又在哪里?茶又在哪里?巧舌如簧,难道还是本公主投怀送抱,冤枉了你不成?来人,掌嘴!”不待谢澜钰说完,瑞和公主冷笑着打断道。
一个侍卫走到谢澜钰近前,一提他的衣领,左右开弓向他面上扇去。谢澜钰不曾习武,那侍卫的力道却是大得出奇,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二十掌一过谢澜钰便双颊紫肿,嘴角裂开鲜血滑落。他心中苦笑连连,已明白了大半。这分明就是故意设了套拿他的错,解释和不解释,不会有任何作用。瑞和公主在用他报复谢澜冰——谢澜冰射杀了她的驸马,她动不了她,却可以伤害她的亲人。
“停吧。”瑞和公主淡淡吩咐。侍卫停了手,谢澜钰晃了晃身子,一口吐出满口的血水——那其中赫然有几枚断牙。
“原来,风度翩翩的丞相公子也有如此丑陋狼狈的时候……这样子,怕还不足以叫你那铁石心肠的小妹心疼罢?” 瑞和公主玩味地看着谢澜钰:“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素来冷血得很,驸马尸骨未寒便等不及地跟哥哥打得火热,教唆哥哥反总怪我的不是。好容易她现在不在,我怎能不做点让她也难受的事?她可知道我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驸马离世之后我又是如何捱到现在的!”阴鸷的双眸,浸霜的声音,空洞的眼神……她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傀儡——被怨毒注满了身体的傀儡。
“你错了。” 谢澜钰看不出形容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满含着严厉和悲悯:“公主,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箭射少庄,小妹比谁都痛!但是,那是她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你自幼长在深宫,何尝理解沙场的残酷与悲壮!少庄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好男儿,才会选择舍生诱敌;小妹是为了保住边州、保住风圻百姓不受战火浩劫,才会忍痛箭射少庄!他们都是以大局为重、以责任为先,才不得不抛开儿女私情。他们心意相通,彼此理解……我想少庄也不会怪小妹,只有欣慰。小妹为了少庄吐血昏迷、哭坏了眼睛,又怎是公主说的铁石心肠?公主,你不该这样诋毁她!”
“借口!全都是借口!”瑞和公主狂怒地一把将谢澜钰推到在地,仿佛患了失心疯,厉声嚷嚷:“我只知道驸马死了!是被那个贱人射死的!笑话,她杀死了驸马,我还要感谢她不成?”
“你永远不会理解他们之间那种生死相托的情谊。” 谢澜钰虚弱却坚定地说道。
瑞和公主恼羞成怒,回身指着两个侍卫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打?”
雨点般的拳脚落在谢澜钰清瘦的身体上,他紧咬齿关徒劳地蜷缩着身体,想护住最致命的部位。疼痛……无休无止的疼痛以惊人的速度叠加着,不时能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胸腔内翻腾着腥甜的血气,一口口粘稠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沾上身下的秋草……眼前的景象开始朦胧……他闷哼着,喘息着,眼前似晃过无数熟悉的身影……
玉淑,玉淑,我恐怕……看不到我们的孩子了。
我恐怕,不能与你相伴走过漫长的一生……
我恐怕,不能再背着药匣与你一同行医济世,救助伤患……
我恐怕,不能再和你赌书论诗,笑谈古今……
我恐怕,不能再调开清芬鲜艳的墨彩,为你描画丹青……
其实,我喜欢你低眉抿唇满面娇红的温柔。
其实,我喜欢你“夫君”不离口,念着这两个字时明亮的目光。
其实,我喜欢你与我争论时那固执认真,不肯服输的恣情。
其实,我喜欢你在我读书困乏时轻轻为我沏一杯茶,在我伏案小憩时怕我着凉为我添一件衣。
其实,我是那样喜欢你……爱你……我的妻。
花间楼前佳人影成双,倚案与卿同醉佳茗香。
芳尘去,花满褶,横塘路,曾记得。
柳栀香,明溪澈,如梦霓裳映娇娥。
弱水三千惟卿难再得。
玉淑玉淑,我怎么忍心把你一人留下,让你伤心憔悴……
爹娘,孩儿不孝,怕是不能膝前尽孝了……您二老……千万保重啊……
摇情……
小妹……你可知,从爹爹第一次慈爱而严肃地指着那襁褓内的婴孩告诉我:“钰儿,这是妹妹,一定要爱护她”开始,虽然知道你不是爹娘亲生,我就把你当作了亲妹妹。我记得你第一次睁开了明亮的大眼睛对我笑,记得你第一次嫩声稚气地唤我“大哥”,记得你每次拉着我的衣袖磨我时那明灿的笑容、灵动的眸光,记得你做的每一件淘气事,记得你不喜欢在亮堂的地方睡觉,记得你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小妹,如今大哥不能再在你身边帮衬着你了……你的心脉已经太过劳损,千万不可再操劳下去。还好,殿下他压制住了你的寒毒……你们,千万不要为了大哥再起争执啊……
小妹,别再那么累,叫大哥心疼了……
杂乱的思绪漂浮,意识一点点抽离……
血腥的气息将她包裹,皮肉撞击的闷声、谢澜钰微弱的呻吟混杂在一起撞击着瑞和公主的耳膜,将她陷入疯狂边缘的意识一点点拉扯了回来。她猛然低下头看了看草地上几乎不动了的血人,回神大叫道:“停!停手!别打了!”她不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地上的那团血迹斑斑的躯体让她有些想干呕,她背过身去。
两名侍卫趁着瑞和公主背过身去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飞快抬脚向谢澜钰的太阳穴精准地重重一踢。谢澜钰最后动弹了一下身子,停止了本已微不可查的呼吸。
瑞和公主重新转过了身,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着草地上的谢澜钰:“快,快看看,他,他怎么样了……”
一名侍卫蹲了下来,装模作样检查了一番,面对着瑞和公主跪了下来:“属下该死,方才失手,他已……死了。”
“死了?”瑞和公主不置信地低喃一句,哆嗦着嘴唇,目光茫然:“怎么会?我不是说了,留口气么?”
“属下该死。”两名侍卫一起跪下,异口同声道。
“澜钰哥哥……”瑞和公主慌乱地蹲下摇着地上的谢澜钰:“澜钰哥哥,你别吓我,你醒醒啊……我只是恨澜冰,恨澜冰射杀了驸马,我只是想让她也尝一尝亲人受伤的痛苦……我没想真的害死你啊……澜钰哥哥,澜钰哥哥……”豆大的泪珠一滴滴砸在谢澜钰永远不会再有知觉的身体上。是这个人,记忆里他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对她说话,寻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带给久在深宫闷得无聊的她玩。可如今,他再也不会笑了。京城的翩翩佳公子,朝中的青年栋梁之才,在她眼皮底下,变成了这样一具浑身是血、看不清样貌的躯体……
他是被她害死的。她的手上,沾了他的血。
“怎么办?” 瑞和公主六神无主地站起身子倒退一步,双手黏糊糊的血液仿佛印证着她是这场血案的凶手,她是罪人。“怎么办?这下该如何收场?” 瑞和公主猛然抓住一个侍卫的衣领:“都是你们,是你们杀了他!现在怎么办?”
“公主,属下失手,自会向皇上领罚。现在当务之急是莫让人知道……”他面容冷峻指了指冷波粼粼的湖水,用沉着而诱惑的声音轻声道:“公主,谢侍郎醉酒误入后花园,失足跌落湖中,不幸溺水身亡。多泡几日,这些踢打的痕迹便会模糊,到那时,再由皇上指派仵作验尸,相府便无法追究。公主,这只是发生在您府上的一个意外,与您无干。”
“只是一个意外?”瑞和公主低喃了一遍,渐渐恢复了平静:“与我无干?”她苍白疯癫的俏丽面容上忽然泛起一个扭曲了的笑容:“既然这样,你们还不动手?”
“扑通”。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湖边方才被血染红的秋草。
湖中的月亮,碎了,又整了。
瑞和公主攥着拳,木然地站在湖边。
一切平静如初。
平静?如初?
第六十三章:白露为霜
十一月中旬,山中秋草都蒙上了晶莹的霜花。谢澜冰已昏迷了整整五天,海宁日日来看只是叹息着摇头,皓昱每每扑在她身上哭叫不止,舒怜星、霜袖、扶扇站在一边小声啜泣抹着眼泪。
叶君镆日夜不离左右,颦眉看着床上愈来愈苍白憔悴的清丽容颜,心中百味陈杂。亲自喂药,却眼睁睁看着浓黑的药汁从她唇角滑下;对她说话,却不知她是真的听不到还是不愿理睬,兀自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第三日夜间他曾遣展南樘回京接谢澜钰前来施诊,谁知展南樘刚走,第四日清晨便接到逸梅从宛京传来的急报——谢澜钰身亡!详细情形正在探查。
雪上加霜。
子澈……少时玩伴,可谓知己,亦是朝中他得力的助手……比他还要小上两岁,居然就这样……先他而去了?
记得那一年他七岁,父皇有次到清和宫和母妃闲谈时感慨:“轩祈家的澜钰不过五岁,却聪明知礼跟小大人似的,我瞧着日后定能位极人臣。正巧镆儿没有伴读,他们年纪又差不多,不如让他们多处处。”母妃答应了。隔日父皇召丞相入宫商议朝务,特让他将儿子一并带来。他偎在父皇怀里,看着那眉目清秀、小小年纪已透着分书卷气的小男孩随着丞相稳步走入,有板有眼地向父皇和他行礼:“叩见皇上,三皇子。”父皇道:“澜钰,快起来。日后你便作镆儿的伴读,帮我多盯着他点,让他学学你的文静气质。”他有些不服气地微嘟了嘴,那小人儿却抬了头吐字清晰:“皇上谬赞了。父亲常道,三皇子聪颖敏慧,远在澜钰之上,澜钰要多向三皇子学习才是。”言辞诚恳,面上泛起一丝腼腆的潮红。他忽然对这孩子心生好感,上前拉了他的手:“不是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日后我们做伴,彼此为师,可好?” 谢澜钰重重点了点头。父皇和丞相哈哈大笑:“好,你们一处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