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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张黑桃坐月子,郑婆子也不得闲,忙里忙外的,又要看郑明发还有什么忘了拿,一时团团转的。大家忙到天大亮,检查了几遍郑明发的行李,见确实没什么遗漏的,方才放下心来。
看看差不多可以出门了,却见方达和董氏来了,郑婆子等人忙迎了进去。
原来方达想着郑明发就要上省城,怕他不舍得使银子,又特特的拿了一张银票过来与他,嘱道:“到了省城,只管找那干净清幽的客栈去住,千万莫贪便宜住那起嘈杂的小地方,若是不小心吃的不干净东西,叫你后悔莫及。”因又想起省城有一两个旧交的行商,又写了信给郑明发收着,吩咐他若是有甚不妥当的,只管去找这两个旧交。
郑明发也不跟方达客气,小心收好信,又笑道:“前儿已是过去拜候郑大官人,他也密密嘱了几句话,又写了一封信让我收着,说是若遇上什么为难的事,也只管持了信去找他一个旧识。”
方达闻言拍拍郑明发的肩,笑道:“如此方好,先祝你蟾宫折桂!”
郑明发呵呵笑着道了谢。巧娘帮他搬了行李出门口,却见许多素日有来往的亲戚和邻居也来相送,大家自然是满口的祝福。
郑明发少不得一一的道了谢,眼见方达先前帮着联络好的车夫也已驾了马车到了大门口,忙着搬上行李,爬上马车,探出头来只让大家别远送。
贵姐儿知道老爹这回去赶考,实在事关重大,是改变家境的唯一出路,若是不中,那个打击怕难以承受。因此也追出大门口,挥舞小胖手,奶声奶气喊道:“爹爹,爹爹!”待要说出祝你考试顺利之类的话来,一则现下说话还不利索,二则觉得自己若是如此说却显得怪异,因此只竖起两只大拇指作胜利状,一脸鼓励的神色。
郑明发虽对自己所学有信心,然于这个关口,却还是有些忧心的,方达和巧娘等人的祝福还罢了,这下见贵姐儿小小孩子追出来竖起大拇指,心中不由一暖,跳下车来抱起她,挨着她的脸贴了贴,小声说:“小乖乖,爹爹定会高中的,放心好了!”说着放下她,挥挥手,这才又爬上马车。
郑婆子和巧娘追着马车,直送到村口方回。
这里方达见她们回转来了,笑着说:“咱们这里虽不算繁华地方,离省城却不能算远,也不用改搭船,只一路坐了马车,快的话不上七天就到了,你们不必忧心。再说,这请的马车的车夫又是大家相熟的,一路尽有照顾的。一考完,又是坐了他的马车回来,最是妥当的。”
这个送郑明发上省城的车夫,与方达却是相熟的,原是他铺里一个掌柜的弟弟,因头脑灵活,只想自己出来做行商,却先用积蓄买了一辆马车,寻思着上省城看看行情,好决定贩卖什么物品。听得郑明发要上省城赶考,决定在方达跟前卖个人情,充当车夫送了郑明发上省城。将来若是贩卖的物品有求到方达跟前的,方达自然也不好推拒。
董氏正跟郑婆子说话,听得房内传来婴儿哭声,这才知道张黑桃昨天产下一个男婴,不由拍手笑道:“你们郑家今年尽是喜事啊!每家每户到了初一都要上香拜一下天地父母,初一这日正是贵人日,这小娃生在初一这日,自然就是好日子了。”
郑婆子也笑道:“昨儿忙乱着,自然没顾上拿他的八字给曾老道去掐算一番,待会要到妈祖庙里为明发祈一下福,再顺道给初哥儿算算八字,看看他是哪一路神仙来出生的,赶的好日子。”
郑明业听得董氏赞来初生的好日子,有心想抱了他出来献献宝,便揭了帘子进去房里,见来初刚吃饱,睡的正香,低声道:“刚还听见哭声呢,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张黑桃正摸来初的小屁股,见干爽着,还没尿湿,闻语笑着说:“小娃儿一吃饱就睡的,这有什么好奇怪?”待听得郑明业想抱了出去给董氏等人瞧瞧,不由嗔怪的看他一眼道:“亏得初哥儿壮实,才禁的住你抱来抱去的。只是出生还没满三天,老人家俗称还没开目的,却不能抱出房门外,小心那阳光刺痛他的眼睛。”
郑明业摸摸头说:“原来小孩子有这许多讲究,我从前都不知道的。”
“你从前又没当过爹,当然不知道!”张黑桃好笑的看一眼郑明业,让他帮着倒一杯水进来,一时只觉又累又倦,先行挨着来初躺下。
郑明业到了灶下,待要倒一杯温水,揭起大锅一看,见早上还有剩的稀饭,便舀了稀稀的一碗,端进去与张黑桃道:“那白开水淡而无味,你既是口渴了,先喝一碗稀饭罢!这既能抵得口渴,又不会喝了一肚子全是水。”
张黑桃坐了起来,接过郑明业递过来的稀饭,几口喝完,看着他把碗端了出去,一时却不忙躺下,只怔怔出神。
想这乡下穷些的人家,常有婆婆和媳妇为吃食吵架的,自己在娘家时,就常常听娘提起她年轻时的事,说道当初生下第一个女儿时,因要喂奶,没到吃饭时间肚子却饿了,一时待要自己去舀一碗稀饭吃,见婆婆平时严厉,又不敢去,遂央求爹爹代她舀一碗进房,谁知爹爹理也不理她,粗声道:“要吃自己舀去!”把她气的在房内垂泪。如今轮到自己生儿子坐月子,郑明业不待自己说,却体贴的舀了稀饭来给自己吃,可知没嫁错人。
想当初自己就是见村里的粗汉一言不合就打婆娘,才一心要挑一个斯文些的才肯嫁,见郑明业虽瘦削,一见女孩子却脸红,知道他不同于其它粗汉,后来打听得他哥哥欲待再考举人,若是考中了,郑家自然就是村里人想攀附的人家了,考虑再三,这才把自己的意思透给爹娘知道,爹娘跟哥哥商议了好几日,便托郑家婶婆来探口气,终是事成了。初初嫁来时,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着,只怕自己当初作错了决定,如今却真正舒了一口气。
我要看闲书
郑明发走后,巧娘每天算日子,说道今天应该走到那个地界了,明天又该到那个地界了。郑婆子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听得巧娘念叨,笑着说:“你又没到过省城,怎的这么熟悉这些地名?”
巧娘手里正拿一幅刺绣在飞针走线,闹言抬头道:“先时在娘家,我大哥出远门行商,好几次到省城去,大嫂在家日日念叨多少脚程该到那个地儿,多少脚程又该到了省城,听她念的多了,我便也知道了这些地名和路况。”
郑婆子点点头道:“你大哥如今只守在绸缎铺里,不再出远门,你大嫂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虽如此说,我大哥竟像是坐不住的一个人,这阵子已是在计算着要上京里会我二哥呢!他给二哥介绍几个行商捎了皮货出海卖,听闻人家不愿跟二哥四六分账,最后说到五五分账,二哥写了信回来说这件事,大哥冷哼一声说若是自己在京里,那起人必不敢提五五分账这些话,如今第一趟且让他们多赚些。因此自己要上京里看一下情形,再顺便看看二哥发展的如何。”巧娘说着,用嘴咬断了手里的线,把残绒吐在屋角,见郑婆子听住了,便接着道:“若是诚信好的行商,说好五五分账,他不存私心,二哥也尽有赚的。只是怕他还要从中取利,明着是卖的十两银子,他假说只卖了九两,自己先悄悄暗了一两在内。回时只把卖的九两的利润分五成与二哥,二哥便吃亏了。大哥于这些上面,最是晓得弹算,如今还不是怕二哥吃暗亏,就欲待上京里去为他谋划一二,再亲自为二哥搭上诚信可靠的一两个行商方罢呢!”
郑婆子也知晓方达能干,又长袖善舞会结交人,笑道:“凭你大哥的性子,不会上了京里,就不舍得回来,转头把家搬到京里罢?”
“那倒不会!”巧娘拈线穿过针眼,把线两头扯平了,揉着打了一个结,插了进绣布上,用手指去掠几丝垂到耳边的发丝,笑道:“大哥最是念旧,又挂着要在家乡奠拜祖宗,轻易不会搬离家乡的。三哥跟了人去挖参,这么些年没见回来,也没个音信,大哥也怕自己搬了地儿,有那送信来的人找不着,因此上虽新买了地皮,却没心思去建造,只把旧宅子翻新,一家人依然住着,还不是怕三哥在外托了人捎信捎消息,却找不着人。”
巧娘未过门时,郑婆子也是见过她这个三哥方遥的,是三兄弟中最潇洒的一个人。当时新婚不过一年,娶的是打小就一起长大的表妹,却没想到表妹身子弱,生产时血崩,母子皆救不回。方遥伤痛得不行,只说表妹当时残留着一口气时,自己手上若有那成了形的百年老参,定能吊回表妹一条命,因此上消沉了一年,后来就跟挖参的人一起走了。
贵姐儿听郑婆子和巧娘闲话了一回,揭帘去看张黑桃,见她和小来初睡的香甜,便没有进去,一时有些闷闷的。爹爹出了门,小叔又去打鸟了,哥哥们上学堂了,奶奶和老娘忙着干家务做针线,算来算去,只得自己一个闲人,呼,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见郑婆子和巧娘没有留意她,贵姐儿偷偷的进了郑明发用来读书的小厢房,拖动椅子,费力的爬到书桌上,盘腿坐在书桌上到处翻看,没有出意外的,全是竖排版繁体字的经书,连猜带蒙的当然也能看下来,只是这些古文对她来说,总是诲涩难懂,看得几页就没了耐性。把书归位后,贵姐儿站在书桌上眺望了一下另一边书架上的书,估计书架上应该放有几本能看的闲书,遂爬下桌子,把椅子拖到书架前,踮起脚尖去抽了几本书下来。
郑婆子在外面不见了贵姐儿的踪影,喊了几句没人应,经过小厢房见门开着,探头进去看时,不由“喔喔”的笑了。
巧娘闻声过来,也探了头进去,只见贵姐儿盘腿坐在楠木大靠椅上,左手里捧了一本书,书的右边卷成筒状,她小小右手横放在书上,手指拈着左边的书页,低头凑近书,努力分辨着字体,作一副边看边要把书页揭过去的样子。一时忍不住也笑了,进去抱起贵姐儿,合上她手里的书说:“小乖乖,你作的好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认得字了,哈哈!”
贵姐儿好不容易找到一本闲谈的书,虽然口气是一个老头子在讲些类似聊斋的故事,但是这么久没接触文化类的东西,还是很稀罕了,看的正入神,没提防郑婆子和巧娘找了进来,见手里的书被拿开了,不由“哇哇”大叫,伸手去抢了回来。
巧娘好笑的亲了亲她说:“小乖乖,等你长大认得字再看罢!这里面又没什么好玩的,小心弄破了,你爹爹回来说呢!”说着又拿开贵姐儿手里的书,小心的放回书架上了。
贵姐儿沮丧极了,一点点的文化娱乐也没有了,看来得长大些跟着哥哥们认些字,才能要求进来看书了。
郑婆子见贵姐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也笑道:“那些书不是用来玩的,得认了字的才能看,贵姐儿乖,来,咱们吃蕃薯去。”
贵姐儿也闻到蕃薯煨熟的香味了,退而求其次,没得看书,有得吃的也行吧!
郑婆子牵着贵姐儿的手到了灶下,让她坐在小木凳上,揭开锅盖正要拿蕃薯,却听见大门外有人在喊“阿嫂”,出去一看,却是郑尾生一个极蔬的远房表妹,住在邻镇的。只得打招呼笑道:“你怎么得空来了?快些进来,可吃了?没吃的话晌午就跟着我们娘儿几个随便吃一餐罢!”
郑尾生这个远房表妹吕婆子年岁跟郑婆子差不多,看着却比郑婆子还老相,因为嫁的不好,家里甚是贫穷,郑尾生在时,常常上门,郑婆子也时时接济她。后来郑尾生去世了,吕婆子看看郑家败落下来,却不大好意思上门了。这阵听得郑明发去考举人,寻思了老半天,就从菜地里摘了一把菜来走亲戚了。
这水有味儿
待得吕婆子走后,巧娘拿了她送来的那把菜去洗,却发现那菜全是菜虫,蚀的不成样子了,一把丢在盆边,跟郑婆子说:“吕老姑眼花了罢,看看这菜被菜虫吃的这个样儿,也好意思送来给我们?下回让她别送了。”
郑婆子一笑道:“她又不是专门送菜来给我们吃的,不过一个手势,想上门来攀攀话,又不好意思空手来,一时找不到东西,随手就摘了一把菜来罢了!”
巧娘点点头,上回也有一个穷亲戚来,提了半篮子蕃薯,她一看那蕃薯似是放的久了,发出一股味来,见那亲戚却还当一回事似的递给她,正要说不用了,你拿回去自家吃罢!还没说,郑婆子却从旁接了那个亲戚的篮子,笑着说:“来便来罢,何必提东西呢!”巧娘见那亲戚似是松一口气,一脸释然的样子,极是不解。待得那亲戚走后,郑婆子却说:“若没那半篮子蕃薯给她作面皮,她却不好意思在咱家又吃又拿的。咱家虽是难点,却又比她强的太多,我待要接济她一些,她若空手而来,又怎么好意思拿咱家的东西,有了这半篮子蕃薯,她就想着这是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