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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的右脚无法踩水。
我因为动不了而努力挣扎。溅起无数水花,但是我还是离岸边很远。
被人摘下后浮在水上的泳帽,也离我的手愈来愈远。
怎么回事啊?我朝天空、四周、扩音器、还有心里寻找原因。
啊,找到了。
是因为赤池死命地抓着我的脚,不让我离开。
不过他不是拉着,而只是握住不放。
是否还残留着意志也很可疑。
明明是在冷水里,手却还是热得要死。
……啊,放开了。
老师慌张地跳进泳池,把我一把推开,潜到池底把赤池拉上来。
然后在此刻,我终于、总算、再次取回了自觉。
我之所以会想在精神医院生活的自觉。
视线和站在远处不动的菅原道真对上。
泳池的水,从我的鼻子、嘴巴、眼睛里,汨汨流下。
赤池被送到医院,我则被带到因为放暑假而得到解放的小学校舍里。
走过冷清的走廊,来到办公室旁的会客室。那是一个又窄又小的房间,还飘着直缠着人的鼻子不散的皮革臭味。我发现味道的来源是自己坐着的沙发,托它的稻,我没那么想睡了。
就连脑中部留着游完泳池一圈似的倦怠与疲劳感,每当一眨眼,就想就这么闭上眼睛算了。
眼皮好重。一低下头,微温的水珠就从我的浏海滴下。
「你有没有在听啊!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你这死小孩是不是一点也没在反省啊!」
听到这番直接;不像大人会说的话,我拾起头,光把轮廓变得模糊,每个人看起来都好美。
赤池的母亲和级任老师坐在一起吱吱喳喳地说着话,而刚才对我说话的就是赤池的母亲(以下简称赤母)。级任老师表面上安抚着赤母,遣词用字却不停拐弯;还夹杂着诱导。
编一个只有我一个人就读的年级——赤母向级任老师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大致上就是请把我这颗腐烂的橘子像现在和老师面对面的空间这样和其他人隔离开来。
我独自一人。监护人不在现场。
姑丈和姑姑都从事人命关天的工作,所以现在无法到场。
无法前来的姑姑他们也被赤母当作责备对象。例如我是多愚蠢;对她家的少爷来说,我是对教育有害的存在一类的。看来她觉得光从当事人身上并无法说明事件发生的原因。
果真是亲子啊。我耸耸肩。而我也一样,那种父亲;和我这种儿子。
你的家人是怎样的人呢~?杀人犯和尸体一类的~
那你是怎样的人呢~?除了那些之外剩下的~
遗传下来的东西,性格、暴力倾向、道德、还有,呃——
骗你的。
「总之,请好好处理一下这个小孩造成的问题!让这孩子待在学校,就和有凶恶的歹徒侵入校园是一样的情况啊!直接让他升上五年级不就好了吗!」
啊啊,又吵闹起来了。眼前的动物在名为肉体的牢笼中喧闹。
真是一场差劲的秀。感觉要是妹妹看到,应该只会把她认定为食物。
「我家孩子身体可是很孱弱的!」她这么说。哎呀,这位太太,您是在说笑吧?
……是说,好吵啊。真想拿泳池的水灌进耳朵里。
老师的表情也愈来愈不耐烦了。
就和之前回踹了赤池一脚那样,我回顶了一句话。
明明喝了很多泳池的水,喉咙还是干得黏在一起。
然而声音还是从别的地方流了出来。
例如,眼睛。
就像泪水那样。
「别再做这种事了——」
赤母的歪斜,触碰了我的歪斜。
混合、交融之后,变成了一条线。
「妳去待在他身边不就好了吗?」
如果妳还算个母亲的话。
就像我爸爸那样——
咯咯
呵呵
咯咯
呵呵
咯咯
呵呵。
之后,我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重获自由。
不过一回神,我已经洗过澡;吃过晚餐:在棉被里昏昏欲睡了。
赤母虽然进行连日的抗议,但是并没有直接杀来姑姑家,包围着我的只有暑假。人类是不是灭亡了呢?我有点担心;但也有点期待。
不过耳朵还听得到收音机体操的音乐,还有姑姑在一楼喊我的声音。
人类并没有衰退(注:影射田中罗密欧着轻小说《人类衰退之后》。我并没有得到永远的暑假一类的特别待遇。
所以,在暑假结束前,我致力于回复自己的机能,就关在家里,早上是写作业;下午则是进行练习。
藉由注视窗外,来练习让眼球正常转动。
藉由和姑姑对话,来练习让耳朵捕捉人类的话语。
为了让我的心不至于伤害太多东西,所以种下理性的种子。
只有最后一句是骗你的。这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练习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只是闭上眼睛呆坐着。我到现在还无法摆脱从泳池离开之后的疲劳感。身体因而从动物变成倾向植物了。
前额那个像是赤铜色废线的记号怎样也不消失。
耳鸣和水灌进洞里的声音持续着,让我的疲惫感继续生气勃勃。
我过着和盂兰盆节、终战纪念日、还有八月三十一日都完全无关的每一天。
不过只有一天,因为了巨大的变化,使我以成为特别的存在为目标,充满了上进心。
那或许只是个梦。
不过我觉得它很像是现实。
我遇到了没背着书包:也没带着游泳用具的tooe。
嗨~枝濑同学,你好吗?嗯,应该不好吧?没关系。这样才像你啦!
这个房间真的好热喔,也没有电动可以玩;什么也没有。
对一个现代化的儿童来说还真是难忍受啊~……不过算了,反正有枝濑同学在就好了。
……嗯。呃,在转学之前,我先告诉你吧。
提议欺负你的人是我……嗯,这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对吧?
为什么?你说你没问?哎唷,你就问一下嘛。
那是因为我啊,想要独占枝濑同学。。
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很中意你了。不过理由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所以我才想欺负你,这样你就会变成孤单一人。然后我再以你的朋友的身分登场。
这就是所谓的沙漠绿洲作战吧?所以我试着执行了这个计划。
不过看来效果实在不怎么样啊。果然我一个人同时演两边的角色是败笔吗?
要是能有两个我的话,应该就会更有趣了。
就不必特地扮演连自己也被欺负,变成一个人的状况了,
这就是人家说的自导自演?例如去了枝濑同学家的隔天,我的桌子。
那是我自己扮演了欺负我的角色……啊,枝濑同学果然已经注意到了吧?那个是为了让大家觉得欺负我也没关系的计策。我本来以为应该会更顺利的就是了。
……嗯,不过我觉得啊,计划之所以会失败,原因不是只出在我身上。
枝濑同学原本就是孤伶伶一个人也是原因之一。一定是。
而且,枝濑同学从一开始就期盼着那个状况。
我误判了状况。真抱歉。咦?这是我第一次向枝濑同学道歉吗?
……你在睡吗?累了吗?哎呀呀,怎么往旁边倒下去了?
我可以试试看大腿枕头吗?你的头借我一下喔。
呜哇,你的头好小啊。枝濑同学,你的年纪真的比我大吗?
……不过,枝濑同学总有一天也会长高长大喔。
等你变成国中生的时候,应该会变得比我高大吧~
到时候,我想看看那样子的枝濑同学。
我觉得如果是枝濑同学从上往下看我的话就无所谓。
……枝濑同学,你还活着吗?我可以帮你掏耳朵吗?
我现在要跟你做约定,你要听好喔。
等我长大以后,我会再来见枝濑同学。
所以啊。枝濑同学,在你变成大人之前,不可以死喔。
等到和我再会之后,你要死的话再去死。
下学期一开始,我的座位回到了前面。
后面空了一个座位,不过讲义并没有因此多出一张。
「啊~又见面了,请多指教。」
金子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还是生硬地和我打招呼。在发生赤池那件事之后,他对我的态度依然不变,这家伙或许真的是个个性坦率的好人。我感到肩膀轻了一些。
「嗯,请多指教。」我这么回应,不理会周遭投来的注目,在椅子上坐下。
虽然是自己的椅子,但是坐起来却不太自在。
顺带一提,隔壁的座位也空了下来。
赤池还活着。要是他死了,我应该也没办法来上学了吧。这是真的。
不过,这一次他真的变成拒绝上学儿童了。只要我在学校;他就不想上学——他这次似乎是发自真心这么说。而这一次因为原因很明确,所以老师也没多找我问话。
就像tooe说的,赤池同学真是方便好用。在藉由剥夺赤池的就学之后,我得到了自己所追寻的东西。
在利用赤池的这一点上,我做得比tooe还好。
tooe似乎不是那么擅长玩这些小把戏。例如她自导自演的,桌子被破坏的霸凌事件。那是发生在她来我家之后的隔天,但是那个时候,欺负人的新领袖赤池还在请假没来上学。而所谓集团这种组织,只要领袖人物不在,就不会运作。
所以一切就很清楚了。被破坏的拖鞋和桌子,都是出自tooe自己的手笔。
……还真是轻松啊。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同学会来向我挑起冲突了。
他们全都是一些基于习惯才持续欺负我的家伙,
他们和确实理解我是个可怕的存在,还决定攻击我的tooe不一样。
我缺席学校一年所代表的意义。
进过精神病院,现在也仍然持续回诊的事实。
百闻不如一见,终于理解我是个比传闻中还可怕的存在之后,他们就不再愿意靠近了。
「……好。」
意外地,比想象中的漫长。
终于成功了——我握起小小的拳头。
我成功地守护了自己是孤伶伶一个人的现状,
一个人活下去实在太轻松了。
所以我对要求我以别的方式活下去的现实,架起谎言之壁。
在那里有的是,即使伸长了手也碰不到的位置有着一面墙般,立即的开放感。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我并不拥有复杂的心。
咬了一下自己的口腔内壁。
抱紧书包。
「……所以——」
我——
向不会再次见面的tooe挥手说:「再见。」
i卷 记忆的形成是作为 秋「蚂蚁和妹妹的脚踏车篮」
我在秋天遇到的是,
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容身之处的回忆。
应该很不起眼地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我,维持着不起眼的状况迷路了。
因为四周没有其他人,于是我摘下了帽子,让里面蓄积的热气与山野同化。视线追着脚下跑过的壁虎,挡在牠前进路上的小石头看起来挺碍事的。
「……唔。」
过于自然地毫无前兆就回归了大自然。在这片山林里,小鸟啾啾呜叫;我的鼻子嗅到泥土的臭味:视野则被树木遮蔽。如果我是被动物养大的野人,现在应该玩起了泰山游戏吧。
不过很遗慨,我只不过是个比起香蕉更喜欢柿子的本地小孩,所以现在上演的是一人少年漂流记(注:影射Jules Verne着,《十五少年漂流记》。抬头看向天空——「嗯,现在的方位是……上下左右任君选择。」我开始玩起没有意义的自娱。上空和刚从学校出发时的万里晴空不同,转为带着几朵乌云。我的心情正因为得以独处而转为上扬,这个天气也未免太不会看现场空气是什么感觉了吧?骗你的。天空自己就是空气了了当然可以爱怎样就怎样嘛。
所以我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就是「我也好想变成空气啊~」咦?还是说我其实早就被当成空气了?
考虑到我在教室里一向都被当成背景一般的存在、在这山里的某处远足的其他同学和老师果真会发现我从队伍里头消失了吗?
十月十日,是体育日(注:日本政府为了推广运动所订的节日)。我就读的小学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办运动会而是举行了远足。不过我觉得,从学校一路走到山脚下的这种远足,其实已经十分具备运动会的要素了。不管是从我隶属的教室里没人在乎的孩子组成的凑合小组(我都快被当成组长啦);一直到身为教室中心的热闹小组(包含金子和那个叫枇杷岛的女生),所有人都要走一段累到会不发一语的距离。
首先是从小学的校门口一直走,定到弯过一问还算大的米果工厂的时候,一语不发的人开始增加,然后就这样走上不见人烟的坡道。在全员畅快的汗水转变为不悦的挥汗如雨之际,走入个立着「注意急转弯」旧号志(上面还有「注意!」及动物的图案)的山路,接着是绕山一大走到缆车搭乘处。大致上就是这样的普罗古拉姆【program】。
除了老师以外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地走着,包括我也是,就像个日本人该有的样子,采取了众人相同的行动——原本应该是如此,但是资质驽钝而不懂得采取正确行动;加上又已经厌倦于被分组,我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