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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们都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1)
秦浅非和妈妈住的小屋要被拆了,那些过去的人和事都跟那个疯掉的妈妈一样,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叶细细离开洛城的时候没有对我说再见,因为我们觉得不会再见面。若是再见,那也只是在梦里。
时间是一条河流,跨过去的便可以走向更远的地方,跨不过去的则溺死在这一头。可是时间的尽头在哪里呢?
日复一日让人措手不及的生活翻覆了一切,前路是什么,看不清楚,那就干脆不去看它。
越过秋穿过冬来到春。飞鸟没有归来,奇迹般的彩虹不再出现。空气中的忧伤粒子在不断扩大,昨天与今天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天蓝。天天蓝。天天天蓝。
三十九度。灼人。
伸出双手是大片大片的空白,没什么可以填满。
十七岁的浅非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呆呆地看着世界有雨、有雪,有泪落下。
那只是假象罢了。曾经的幸福重温不了,那些幸福的片段在长长的记忆里逐渐失去了颜色,成了苍白的一片。
心却是自己的。
我是浅非。
我常想,生命一定是被什么操纵着才会落得今天这结果的呢?
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即使是用目光抚摸远处龟裂的土壤,也不能安慰它暗淡的悲伤。泪水从泉眼里涌出,看不到痕迹。没有人预言什么,没有人期待什么,亦没有人在奢望什么。孤独的灿烂,轰然倒塌的灵魂在黑夜里纠缠,挣扎。
清晨。风不大。晨雾弥漫着整个窄小逼仄的街道。
“我们这里上电视了!”妈妈发出了异常兴奋的声音。
“上电视了?”我跑到了电视前。这里也会上电视?
呃……真的上电视了。
很早就听说我们家这里的房子要被拆掉了,听说有很多公司都在打那块地皮的主意,听说这里的部分人拒绝拆迁。一切只是听说,也看过几个公司的人拿着工具来比比划划量尺寸,最终还是走了,以各种理由。这回上电视了,不会有假了吧?
听妈说上个星期电视台的人来拍摄了整整一天,合着就是为了这档节目。
这片潮湿,容易发霉的房子,被曝光在了太阳下,不但没有变得耀眼,看上去反而更加的腐败。被随意晒在外面的衣服被子让整个画面显得那么的真实。
电视里的老人们坐在低矮的房檐下湿润着眼眶讲述。讲述他那一辈子,他是多么多么不舍得,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总是让他们留恋。
年轻人则是一脸的兴奋。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只有虫子老鼠才会喜欢的地方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好得不得了天气里去参加一个自己讨厌的人的葬礼。
痛快!
整个节目安排得都比较好,还挺煽情的,我感觉有不少人都会被感动得落泪。
只是,朱林林她妈的出现比较突兀。
她肥硕的身躯几乎要挤暴电视屏幕。她冲着镜头假惺惺地说:“我们会主动搬走,不给政府添负担。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操心点了吧?你又不是国务院的。
估计多年的邻居看到电视以后一定是一副要杀了她的表情,她这是在给本来就不怎么被人看好的地方现眼呢!
画面终于又切换到年轻漂亮的女主持人身上。
“非非。”当妈知道我们这里是因为什么而上电视之后,露出明显的沮丧表情。她怔怔地看着我,“妈不想离开这里。”
“呃……这个……”正在吃饭的我放下手中的筷子,“妈……”
“妈不离开。”
“呃……”我发现自己除了“呃呃呃”以外,什么都不会说。“妈,不用那么紧张,新闻说的也不一定准。”
第一章 我们都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2)
呵,多么荒唐的借口啊,我居然说得理所当然。但是我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真的?”妈妈起疑地问我。
“真的!”我附和。快速扒了几口饭后,我逃也似的拎起书包跑出了家门,“妈,我先走了,你不要想太多了,新闻都是骗人的。”
最后这句只是针对我妈说的。妈的脑子不是很清楚,对待她要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我记着那天天空的颜色斑斓得炫目。太阳大大的,很刺眼。阳光透过树的枝枝杈杈投射下来,斑斑驳驳。
长街闷热,大群大群游手好闲的人摆出无聊的姿态从发烫的街面上走过。他们与我擦身而过。
我从花店里捧出大把大把的白菊花,姿势僵硬地走向外婆的墓地。
她的墓地在城郊的一座小山上,不是很远。山上座座墓碑在空地上整齐排列着,其间分布着一些挺拔的柏树和刚被修整过的绿茵茵的草地。
守山的老人笑眯眯地看着我,“小姑娘,又来看外婆?”
“是啊。”我礼貌地回答。这是一个看上去慈祥得不得了的老人,总让人觉得很亲切。
今天我穿了白色的长裙。白色,外婆喜欢的颜色。
我穿梭在座座墓碑间,墓碑被裙角无声地掠过。我总是可以准确地寻到外婆的位置。东区第三十二排左起第一个。那个位置我很熟悉。
墓碑的照片上,外婆显得精神矍铄,而且笑得灿烂。
外婆是在冬天的时候去世的。那天,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染白了整个世界。发了病的妈妈口中喊着“找不到,找不到”就跑了出去,年过七旬的外婆一路追过去。刹车声刺破了耳膜,即使这样,疾驰的卡车还是把她撞倒了,双脚离开地面足有两米的距离,失重的身体水滴一样坠地。白色的雪变成了红色。
外婆走了,妈的病更严重了。天空总是灰蓝色,怎么也晴不起来。
我俯下身去拾净落到墓碑上的树叶,擦干净外婆的照片,冰冷的手指轻轻抚过墓碑上的文字,然后紧靠着外婆坐了下来。
我有好多话要对外婆讲的。
外婆。
十七岁的浅非真的长大了,我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了很多东西。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这些都难不倒我,我还学会了怎样挑选青菜,怎样与菜市场的小贩讨价还价。
外婆。
你知道吗?最近妈妈的状况好多了,几乎不发病了。清醒的时候还会做好吃的饭给我,冲我温暖地笑,像你一样呢。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会感觉到在你离开之后自己还是一个幸福的孩子。可是从她那里我还是得不到一直想要的答案,我很想问她,真的,可是我不敢。每次提起,妈妈总会发狂。我害怕,妈妈不清醒的时候样子真的好吓人。她疯狂地大叫,到处乱跑,连尖利的物体伤到自己也不理,我想拦却怎么也拦不住。每到那个时候,我都把家里的门窗都锁得死死的,然后用很粗的绳子把她绑起来。我真的不忍心,可是我没办法。疯癫时的妈妈连最根本的自我保护都不会。但是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妈妈的,就像你照顾我那样。
外婆。
时间在继续,一切似乎没有改变,唯独少了你。那个你离开的漫长冬天终于结束了,我一度认为自己会被淹没在漫天的风雪里,可是春天来了,我也好像复活了一般,从你离开的悲哀中走了出来,认真做每一件事。外婆,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外婆。
浅非总是做着同样的梦。梦中的自己只有五六岁。梦见你牵着我的小手过马路。梦见你给我讲故事。梦见你给被小朋友欺负了的我擦眼泪。梦见自己扬着稚气的小脸问你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时你那忧伤的表情。梦见你看到妈妈发疯时流泪的样子。
外婆。
小七离家出走了,就在你离开之后。我认为它是去找你了,你看到它了吗?如果见到它,你一定要告诉它不可以那样做,那样我会很伤心的。我喜欢抱着毛乎乎的它入睡,没有它我会很难过的。外婆,我还记得小七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景呢。那个时候小七只是一只未成年的小黑猫,怕生得很,于是就算是作为小主人的我还是没能阻止它抓坏你的衣服,那个时候我还担心你会生气呢,没想到你比我还溺爱它。小七,那只可爱的猫啊。
外婆。
我忘了许许多多出现在我过目不忘的忧伤里的人,可是我还是忘不了叶家辉,即便是在这个桃花烂漫的季节,我对他的思念却散不尽。只是,与叶细细抢男人的我于心何忍?
外婆。
二中真是个高手云集的地方。只要自己稍微有点懒散,成绩就会被人超过很多,但是我会努力的。这次月考我还得了第一呢,你高兴吧?得了第二的叶细细很不服气,呵呵。叶细细你还记得吧?那个骄傲倔强,喜欢打抱不平的姑娘,她就像大姐姐一样保护着我,不让我被坏孩子欺负。外婆,我已经长大了,可我还是不知道怎样去面对外面的闲言碎语。叶细细总会帮我,替我去和那些无聊透顶的人辩解,替我和坏孩子吵架,替我赶走所有欺负我的人,总是这样。我发誓,叶细细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外婆。
我喜欢没事做时去翻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这也是你最喜欢的事情。我记得你以前常常搂着我,在厚厚的影集上圈圈点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那里有无数个小小的我。好奇怪,每次我低头看照片的时候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匍匐在上面,影子与小小的我被定格成了思念的形状。那是外婆的影子。
还有,外婆,你留下的房子可能要被拆掉了,你同意吗?
外婆。
外婆。
……
好想就这样一直叫着。
你听到了吗?外婆。
第二章 浅非的叶细细(1)
叶细细是浅非的第一个朋友,但就算是朋友,两人之间还是会有矛盾,还是有嫉妒与猜疑。于是浅非眼里的细细开始有了变化,或者说,是浅非变了。
小太阳。我童年的幼儿园。我与叶细细初识的地方。
小太阳是一所不大的幼儿园,从我家到那里只要转过两条街就到了。
幼儿园的大门上画着一个又大又圆的太阳,太阳的脸上滑稽地画着眼睛眉毛嘴巴,冲着路人傻傻地笑着。小朋友都很喜欢它,热情地叫它太阳公公。园内的墙壁上画着好多动物,憨态可掬的狗熊,伸长了脖子的长颈鹿,善良的小白兔,可恶的大灰狼,惟妙惟肖。我喜欢被画在角落的猫,常常蹲在它面前同它说话。因为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不理我,不和我玩,不和我说话。墙壁上的猫是我童年里除了叶细细之外唯一的一个朋友。
所以直到现在我都很喜欢猫。黑暗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眸子,它们眼里的东西都是那样的干净,绝对不会伤害那些爱护自己的人,如同我。
我是拒绝上幼儿园的,每天早上我都会乞求外婆不要把我送到那个地方去,哭得小脸通红。
外婆不说话。她帮我穿上粉红色的小裙子,很短的那种,配上白色的袜子和一尘不染的黑色小皮鞋。夸我是世界上最乖最漂亮的孩子,小小的我就飘飘然了,暂时忘了幼儿园里所有的不开心。乖乖地牵上外婆的手,快乐地走向幼儿园。
不愉快的事很快就发生了。“大清早就碰到妓女的女儿真是晦气。”
身材臃肿的女人牵着自己的小孩从我和外婆的身旁走过。走出好远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我们,朝我们吐吐沫。
我抬头去看外婆。
“外婆,什么是妓女?”我问。我不知道妓女是什么,但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听的词语。是那些骂我是妓女的女儿的人们的表情告诉我的。
“不要胡说!”外婆的语气非常凶,她的样子是我未曾见过的,我吓坏了,不敢多问,低下头继续走路。
外婆突然停了下来。“浅非,记着,你不是妓女的女儿。不是!”
我点点头。“记住了。”
我不是妓女的女儿。不是。
幼儿园里有几架秋千,刚刚被刷新,成了绿色。对于新鲜的事物小朋友都是好奇的,争先恐后地去抢,结果是谁也玩不到。最后大家达成协议,站成一排,一个接着一个荡。我看着秋千上的小朋友越荡越高,在最高处的时候居然和太阳散发出的光芒重叠在了一起,仿佛是长了翅膀的小天使。我也想加入队伍,站在我后面的小朋友却把我拽到了他的身后,命令我:“等我荡完了才到你。”
我委屈地站在他的后面。
心里的委屈劲刚要过去,前面荡完的小朋友回来看到我,同样命令我,让我站到她后面去,她荡完才到我。
如此反复,我永远是最后一个,永远都荡不到。
我就是那个时候看到叶细细的。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天空刚刚经过了一场洗礼,彩虹横跨于天地间。
她站在绕着大片大片牵牛花的红砖墙角。胖胖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乌黑的头发,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洋娃娃。牵牛花瓣飘飘洒洒地落在她的头上肩上脚下。她微侧着头,看着我。
突然她向我这边走来,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走过来,举起手里精致的洋娃娃。“你们不要再荡了,我这里有漂亮的洋娃娃,你们要不要玩?”
小朋友呼啦啦过去了一大半儿,可是秋千上还是没有我的位置。
第二章 浅非的叶细细(2)
她又说:“我的口袋里还有糖果哦,很好吃的。糖纸也很好看,透过它看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