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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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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梅宝……”刘荣闻声,急步冲进去:“梅宝,何如?何如?”

“殿下,”周朵偎向丈夫胸口,泪眼盈盈地央求:“殿下,阿母……阿母……”

“阿朵……”刘荣叹息着无言:可怜的阿朵!如果昌平姑母在旁,梅宝想必会好过很多。现在是十一月,新年已过,‘尹长公主入皇太子宫探望女儿’又成了难题。

“殿下,呜,殿下……殿下呀……”周良娣轻轻拉住太子夫君的衣袖,一下一下地扯,梨花带珠泪,绵绵软软哀求。

“梅宝……”刘荣又怜又惜,一面安抚爱人,一边开动脑筋:或者,跑趟长信宫试试?梁王叔叔来京后,大母每天都是好心情。乘此机会求求,说不定大母会开恩让昌平姑母搬进来照顾梅宝。

“殿下,殿下,”太子家令从外进来,远远的在外间门口停住,向内行礼:“太子太傅候于殿外,请驾入西宫。”

‘哦,差点忘了,今天是去未央宫学习朝政的日子。可……’刘荣看看怀里柔弱的爱人,好生不舍:现在这情形,让他怎么离得开嘛?

太子家令一皱眉,弯腰又施一礼,朗声道:“禀殿下,魏其侯已至!”

‘恩师?呃……’皇太子心头一跳。对魏其侯窦婴这个老师兼表舅,刘荣是又敬又怕,绝对没胆子让其久等;可是……

张内官从小伺候刘荣,对这主人的心理摸得熟透熟透,颠颠地过来耳语:“殿下,‘早趋’方得‘早归’呀……”

刘荣暗想:‘那……也只能如此了。’

万端无奈地放开爱人,又好一番的厮磨蜜语,眼见外面的太子家令又要搞‘直谏’了,皇太子刘荣这才移动地方,怀着满腹的心事去见他的恩师,去学他的朝政!



“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佪兮顾怀。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佪兮顾怀。”

骤然响起的嚎叫,让一酒肆的人都惊到。几个胆小些的客人手一抖,食物自筷子上落下。

‘哎呦……又来了!什么时辰了?’伙计看看窗外的天色,愁眉深锁:今儿早,还不到黄昏就开始发酒疯了。这周客人也有趣,如今只要一感到喝高了,不用抬,自动自发就往后面的柴火垛子去——倒省事。

听而不闻的酒肆掌柜拿着一把算筹,头都不抬地数铜板:见多不怪,还不是‘怀才不遇’?这姓周的有钱,付账爽利;人不醉的时候,彬彬有礼也挺招人喜欢。真是的,没门路的话来长安做甚?以为官职是那么好谋的?殷实人家,家乡呆着多好,何必来受这份憋屈……

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店内刚恢复了点平静,又一嗓子暴起:“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蔽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嗙!’青铜酒杯重重地顿在案面上。白发童言的老者猛地站起,向店堂后走去:他花钱是来喝酒解闷的,不是来听鬼哭狼嚎的。这家伙,太可恶了!

伙计显然没料到有人会出头——姓周的客人很能打,最初几波干涉的都挨了他的痛揍,恶名在外——如今见一位老人家出面,不由大吃一惊;等一会回过神来,赶忙追了出去。

和‘醉鬼’说理,是笑话!

所以很快的,‘交涉’就变成了指责,‘指责’迅速升级为谩骂。任凭伙计如何解劝,都没用!

‘目无尊长的野崽子。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不可!’徐老抖开外面的大衣服,卷起袖子,论圆了拳头就打。

青年就是青年,就算喝醉了仍旧动作敏捷,一个腾挪就避过了第一次攻击。待站稳,周客人反手一拳打回去。徐老也不含糊,轻轻松松闪了。

“客官,息怒,息怒呀……”见势不对,伙计大叫着冲到两个客人之间,用身体去挡双方的进攻,生生代徐老吃了周客人这一拳——大汉,是尊老的国度。如果一个老人在店铺中受伤,打人的固然难辞其咎,店家的麻烦也小不了!

徐老头更火了,“嗷嗷”叫着想要推开碍事的伙计,好来个大展拳脚。

伙计不顾身上的疼痛,拼命用身子挡住——同时也是掩护——老头,死都不肯让:“老者,老者……息怒……”

恰在此时,一个中年人急忙忙跑进后院来拉徐老:“阿父,阿父……”

“呀?吾儿?”见到儿子,徐老不由一愣:“汝来此做甚?”儿子不该来的,今天是他去丞相府报到就职的日子——徐老请陈家老弟帮忙,为儿子在丞相府谋了个官职。

“阿父,”中年人拉了父亲的手就往外拖,便走边解释:“阿父,姑姑遣人递家书…… 
信使久候……”

‘阿姊那儿又来人了?长……姐……如……母啊!都须发皆白了,阿姊还老当自己是孩子,嘘寒问暖捎物件的……”一听是姐姐派人来,徐老立刻就不管酒肆打架的事了,径直和儿子回家。

背后,只剩下还在大呼小叫的醉酒客,和连称‘侥幸’的小伙计。



处理完政务,天子邀请几位重臣近臣在宣室殿内闲聚。作为儿子和储君的皇太子刘荣,按情按理自然陪侍在旁。

皇帝的心情很好,命人从少府珍宝库中取出几件古物,请诸位大臣共赏。古董中,有一件红玉斧特别引人注目。

玉斧是用一整块很大的红色玉石雕成的。斧身不小,斧头上角留有个圆洞,应该是原先用来安斧柄的地方。年代太久了,原来的斧柄早已朽失,只剩斧身在众人手中传送。

“稀世之宝,稀世之宝……”丞相陶青爱不释手,摆弄好一会儿,才有些不情愿地将玉斧递给太尉周亚夫。

‘中看不中用的物什!’瞟一眼那艳红瑰丽的斧面,条侯周亚夫不置一词,很痛快地转手给太子太傅窦婴。

魏其侯窦婴不亏是儒家文臣,比周亚夫要识货得多。太子太傅将玉斧举高,对着光线换了好几个角度细细检视,良久才小心翼翼捧给中尉卫绾,然后回味无穷地赞美道:“灿……若……明……霞!”

‘红玉中竟有如此美丽的红色?还是这么大块?真是开眼了!’河间王太傅卫绾接过,惊诧不已,连连点头:“灿若……明霞?然,然,此非虚言也!灿……若……明……霞!”

“魏其侯所言,甚是。”刘启皇帝略有得色,顺须微笑着颔首:“此玉良才美质,世所罕见,确乎‘灿若明霞’。”

这可不是夸口!玉,品种丰富,颜色众多。其中,青、白、绿等冷色的玉比较常见;至于暖色,尤其是红色,则十分稀少。

即便有红玉,其红色绝大多数也是偏暗或偏僵。如眼前这柄玉斧般鲜活明丽、光彩一如天边朝霞的红色岂止是罕见,根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神品!除开玉斧的文物价值不提,仅这宝玉本身就当得起‘国宝’二字。

聊着聊着,忽然发现儿子一直没发言,天子含笑转望长子刘荣:“太子之意,何如?”

刘荣没回答——他走神了。宫灯跳跃的烛火,似乎幻现出心爱之人的面庞:梅宝……梅宝怎么样了?好些没有?太医虽说没事,但有时太医的话也做不得准的。万一情况有异变,自己又不在身边,该如何是好?

天子提高音量问:“太子?!”

皇太子刘荣还是没听到——他可怜的梅宝,一个人躺在太子宫,孤孤单单的。宣室殿这里完了就去长乐宫吧!今天叔叔一家都在,姑姑和阿娇也在,希望祖母皇太后能恩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过来了,大家一起古怪地看向皇太子。太子太傅窦婴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礼仪了:“殿下,殿下!”

“呃?!太傅?”刘荣如梦初醒般,迷茫地望着他的太子太傅。

‘太子怎么回事?一整天老闪神。’窦婴太阳穴直跳,可他不能再开口了——天子面前,不能太过分。

条侯周亚夫挺身而出,向女婿送消息:“殿下,陛下问及红玉斧。”

‘原来是红玉斧呀……’瞅瞅卫中尉手中的文物,刘荣期期艾艾:“玉……此红玉斧,美甚!”

窦婴在袖中握紧了双手:勉强,勉强算个答案吧!虽然有点答非所问。希望天子那里不计较。

大汉天子自然不会计较!

皇帝蹙起眉头,淡淡望了自己的法定继承人两眼,出语让刘荣将玉斧拿过来,自己则和丞相大人聊起了国事。

“唯唯,父皇。”皇太子应命而起,从卫绾处接了玉斧向皇帝御座走去。

不知是没注意,还是不知不觉间又陷入了‘心不在焉’,大汉皇太子在走过一座太阳金乌青铜鎏金长灯时,后绶不留神被一节灯枝带到。

脚下一趔趄,刘荣身子晃了晃。不想就在这转瞬间,红玉斧竟脱手了!

“呀!”

“殿下……”

“小心呀……”

在众人的惊呼中,玉斧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如霞的抛物线,然后,稳稳地落向一旁的云龙黄金席镇——碎、裂!

残红在席,刘荣张圆嘴,抬头望望高高在上的父亲,一时六神无主:“父,父皇……”

天子凝视的目光,在碎玉与长子之间来回,往复,来回,往复……

见势不妙,太子太傅窦婴迅速离席,向皇帝长揖到地:“陛下,太子乃无心之失,期陛下恕罪。”

“望主君宽恕皇太子一时疏失之错。”周亚夫也大声大气为女婿帮腔。条侯底气很足:再珍贵的宝玉也只是块石头,儿子确是连心连肺的骨肉。孰轻孰重,一望而知!

虽然慢了两拍,丞相陶青表达了类似观点:“陛下,魏其侯言之有理。”

那边刘荣垂了头,怯怯地看向父亲。

天子不负众望,从头至尾没显示出哪怕一丝儿的不悦,仅摆摆手就去和陶青丞相继续政务谈话了。

有机灵的内官上前将玉片尽数捡起,用丝罗包了收好。太子太傅和太子丈人交换一下眼色,偷偷耸了耸肩。不多久,殿内众人就将这个突然发生的小插曲抛去了脑后。
 
宫娥静悄悄走过,依次点上蜜烛和灯盏。

宣室殿内,华光璀璨,看上去是无比的祥和与宁静 ……



天色染黑,众人拜别帝王。

宣室殿外,诸大臣又向皇太子刘荣告辞。刘荣虚应一礼,反身登舆,向东而去。

大臣中,以丞相陶青最尊,中尉卫绾排在最后。夜风习习,卫绾陪立于丞相太尉等人背后,目送皇太子刘荣略显匆忙的离开,眸光深沉,思虑迭起……

他记得——玉斧,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礼器;究其本质而言,那是兵器,是远古‘军权’的象征。

他记得——红玉斧,是上古君王用以证明‘天命’和‘君权’的国之重器!

他记得——皇帝陛下以前曾和他谈起过那柄红玉斧,大汉天子的金口玉言犹在耳际:

“昏明迭用,否泰相济,历数有归……”

 
2206 京中谁家年少,足风流 。。。
四下一撇见无人注意,陈硕握拳敲敲腰背,咬牙切齿地嘀咕一句:“酸!”

‘上帝,忙到现在多久了?’陈硕歪着脑袋想想,结果发现自己不清楚。陈小侯只知道经过辛辛苦苦的努力,他长案右侧的竹简堆矮了一半。但是,旧堆旁新出现的第二个公文堆则预示着:他的苦日子远没有到头。恐怕还得等上很长很长时间,他才有的休息。

从隔壁宫室不时传来稚嫩清脆的笑语。小女孩的歌声欢畅嘹喨:“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未央。”

陈硕凝笔,侧耳细听——

似乎发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情况,童音中透出无尽的雀跃:“阿大,阿大,‘未央’‘未央’哦!”

“非如是,阿娇。”天子的语音缓缓而起:“《云中君》之未央,乃‘无边无际’之意。”

娇娇翁主的声音:“无边无际耶?”

“然,”皇帝陛下耐心充沛,娓娓然道来:“老子云,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呀……”

听到这里,陈硕长袖捂嘴,无声地笑了。

虽然看不见,但陈二公子绝对能估量出隔壁的情形:阿娇粉嫩粉嫩的小脸仰望着她的皇帝舅舅,密密长长微微上翘的两扇睫毛忽闪忽闪,殷桃小口张成好可爱的圆形,比星星还要明亮的大眼睛则盛满了崇拜,无条件的崇拜——阿大知道得真多!阿大最伟大了!

‘每次阿娇用那种又信赖又崇拜的眼神看我时,我可是没半分抵抗力的;嗯,大兄也没有;那个,好像没人能抵抗。’长指揉揉额角,陈小侯忍不住地笑:拿我的晚饭和宵夜打赌,少言寡语的皇帝舅舅一定会愉愉快快地说些,多教些。

果然,皇帝又开口了。天子低沉浑厚的声音中含着掩不住的悦意:“汉宫名未央者,言其‘未尽,无已’。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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