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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婿们既然能留在京城,根正苗红的刘姓侯爵如何留不得?有样学样的,宗室侯爵们也在帝都中留了下来——宗室是天子的本家,是皇帝的族人。
亲族多了,好处当然有;但坏处嘛,自然也是不可避免。比如现在……
这群老老少少的皇室长辈们纷纷的不请而至。其中,哭号者,有之;摆道理者,有之;哀求者,有之;分辨者,有之……死缠烂打的目的只有一个:为在长公主官邸门前打群架的子侄们求情。
被一堆堆长辈连番轰炸的感觉,不好受!
想起那群臣子兼本家叔伯的嘴脸,天子摸摸自己的面颊,颇有些不是滋味:‘我看上去……就那么穷凶极恶?那么冷面冷心?一群老狐狸!’
两方面都清楚,此事并不像表面上显示的那么简单。
长辈们给子侄求情,是真的;不过,这份真最多只占到三分。另外七分,则是对当今皇帝的试探——是整个刘姓宗室对皇帝陛下心意的试探。
‘吴楚之乱’被成功镇压,朝廷一口气取消了七个封国,废黜了七家王室。七国的土地全部被朝廷接管,成为中央直属的郡县,由中央派遣的流官加以管理。
经过这一番的扫荡和清算,朝廷掌控的领土和人口终于超过了各个封国。汉初以来一直存在的‘诸侯王势压中央’的局势,得以彻底翻转。
平叛战争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内战的余波还在。其中,有一个后遗症十分明显,那就是:各封建领主和中央的关系。
‘这是个,封国和朝廷无法彼此信任的多事之秋啊!’挥挥手,天子让内官出去通告外面,今天不会再接见什么人了。
内官进来禀告,说少府主官求见。
‘马节?他来做什么?也来求情?’皇帝在座位上挪动了一□子,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会儿。
少府主事马节捧着只匣子进殿,向皇帝弯腰行了个礼:“陛下……”
“马卿……”天子没动,只指了指匣子疑惑地问:“此乃……?”
“禀陛下,少府匠人功成,请陛下御览……”马节打开匣子盖,将匣子递给女史。女史接过,放到皇帝面前。
玄色的丝绒锦缎上,鲜红色的美玉宝光流溢,灿若明霞。一个扳指,一枚比目佩,一枚比翼佩,再加上一根珠链,质雅混元,妙趣天成。
天子拿起一件件玉器细细看着,徐徐点点头:“善,大善。”马节听了,喜形于色,弯腰答谢。
少府主官办完事,很快就告退了。
天子摸着手中的红玉,不禁想起了他那位皇太子儿子:‘平叛之后,各地的藩王还有宗室侯爵们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提心吊胆的唯恐朝廷会乘胜紧逼。上次抽查,考校刘荣半天,他竟然毫无所觉?哎……平日的言之有物,到底有多少是他自己想的?有多少是窦婴所授?’
红玉,触手微温。这是极其罕见的极品美玉。
‘可惜了那把玉斧,那把上古的神兵!’天子轻轻吁了口气,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叔伯们真是多余进宫!如今这种互相怀疑,激流暗涌的情况最是危险。不能刺激,决不能刺激。只能好生安抚,徐徐以图之……’
‘别说现在没有出人命,就算真出人命了,也只有加恩特赦的份儿!蠢材还会追究,一旦追究,弄不好立刻掀起第二场内战 。’思及无人重伤,皇帝陛下把比目红玉佩放回匣子,诚心诚意地庆幸:‘还好没弄出人命,没出人命……’
外面,一个高级内官匆匆而来。
见到天子,内官立刻‘噗通’一声跪地,行大礼叩头;然后,吞吞吐吐地禀告:“陛……下,馆陶翁主……”
天子剑眉一挑,稍微放松的心情立刻暗沉……
后——方——着———火————了!
198、2404 临江王 。。。
宣室殿之中最为天子所喜爱的书阁,自入冬第一天起就被安放在四角的八个大铜炉不分日夜地烘着,永远干干燥燥暖洋洋。这样高的室内温度,其实根本不需要再烧火。不过,因为皇帝陛下喜欢那种松木燃烧时散出的松脂清香,书阁中央靠书案的地方于是就放置了个大大的彩陶火盆。
火焰,正欢乐地跳跃着,跳上跳下地可劲舔着松木柴火,一段又一段。胡亥胖兔卧在火盆后半尺远的地方,置放在食盘中的几个水梨不顾,只隔个彩陶盆往座上主人们的方向使劲儿地探头探脑。
“阿娇,乖哦……”天子从女史手中拿过软缎子的洗面丝巾,在盛热水的金盆里浸浸湿,捞出来绞成半干,给小侄女抹抹脸。阿娇极听话,就着皇帝舅舅的手,一动也不动。
宦官宫人见了,看小翁住的眼光愈加殷勤。早有人巴巴地取托盘盛了新鲜的点心水果,悄无声息地送上御案。
洗完脸,皇帝看看很满意,关切地问小家伙的感受:“阿娇……何如?”
“嗯……”撅撅小嘴,娇娇翁主粘在天子舅父胸口,不说话——虽然皇帝舅舅现在是很关心她,爱护她;可是,只要一想起前面皇帝舅舅曾经的凶巴巴态度,阿娇还是很难过。
这些小女孩的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天下共主的天子帝王?
刘启皇帝揉揉小侄女满头的乌发,顺手把有些歪了的发带整好,温言问道:“阿娇呀,阿娇可知何谓‘丞相’?”
“丞相呀……”阿娇想了想,脆生生回答:“丞相者,乃百官之首。”
天子微微一哂,刮一刮下巴,似笑非笑:“对,亦不对。”
“咦?”阿娇听了这话,困惑了,额头皱起一个小小的可爱的褶:‘皇帝舅舅这算什么回答?我到底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
“呵……”天子先不急着给答案,只伸出大手,轻轻地抚平姐姐女儿眉间的结:‘这么个年纪,被捧在掌心,如玉如珠,如火如荼的,皱什么眉头啊?’
阿娇顺从地展了眉头,眼睛紧紧定在天子大舅父脸上,等解惑。
后背靠向身后的软垫,皇帝修长的手指在书案案面上无声地敲着:“阿娇,丞相,亦称‘相国’‘相邦’。丞相之称,始自秦悼武王。悼武王二年,秦始置左、右丞相。”
天子接下来的解说,既简短又惊悚:“丞相开府理事,领一国之政,堪称‘副帝’!”
“副帝?副皇帝?”阿娇惊异了,瞪圆了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即便再年幼,娇娇翁主还是明白:‘皇帝’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既然‘独一无二’,这个‘副皇帝’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然也。”皇帝陛下点点头,同意侄女的理解。然后嘴一撇,冷冷地做进一步解答:“岂止如此?丞相居中久,根基深厚。一旦独揽大权,废立君王者,有之;弑君谋篡者,亦有之。”
“甚?!”娇娇翁主倒吸一口冷气,情不自禁往皇帝舅舅怀里靠了靠,震惊不小:‘好、好可怕……’
感觉小侄女受惊吓了,刘启皇帝安抚地给拍拍后背,软了声调安慰:“不怕,阿娇,不怕哦!”
“晋之相国,曰‘赵盾’。伪奔于秦,不出山,其侄赵穿攻晋灵公于桃园,弑君!”大掌在侄女后背徐徐拍着,皇帝陛下注视着树枝长灯上闪烁的灯火,凝声慢慢道:“先秦,丞相李斯密结中车府令——宦奸赵高,擅改始皇帝遗诏,以至于胡亥篡位得立。”
“胡亥?”听到这两个字,娇娇翁主首先联想到的是自家宠物兔——长乐宫宫兔胡亥。
“咳,非也,非也。阿娇,此乃秦二世胡亥……呃,秦之胡亥”瞟一眼火盆后侧的胖兔子,当今天子微微一笑。随即肃了神色,继续说:“秦二世称‘帝’,赵高腰斩李斯父子,自任秦丞相。其后,弑君,杀将,专权乱秦,祸国殃民。”
“如此……陶丞相?”阿娇抱住皇帝舅舅的臂膀,连连咂舌:‘陶丞相也是当丞相的,也能这么做?也会成为一个祸国殃民的害人精?’
知晓侄女的忧虑,皇帝陛下举手整整阿娇的鬓发,宽慰:“不会,不会,陶丞相乃……忠厚长者。”
“哦……”阿娇听后放心了,又高兴起来——馆陶翁主对她家阿大,永远有信心!
“然丞相身为百官之首,一国之领政,今阿娇错绘图形,虽无恶意,难脱‘轻慢’之嫌……”皇帝陛下摆出万分无奈的表情,向侄女儿一摊手:“若丞相一怒之下……”
到这时候,娇娇翁主终于弄清自己那些小动作的性质了。一把抓住龙袍,馆陶小翁主紧张兮兮地问她的皇帝舅舅:“何……如?阿大,何如?”
“轻则……贬责;重则嘛……”天子笑睨侄女儿一眼,拖长了声音,开始卖关子。
阿娇急急忙忙追问:“重则……何如?”
当朝皇帝一抬手,修长的食指点、点、点,落在侄女饱满的前额上:“重则……贬为‘庶民’!”
“贬为‘庶民’?”馆陶翁主被唬得一跳,满脸的不可置信:‘上帝!只是画了张画像,一张画像而已!又没有蓄意丑化,不会……那么严重吧!’
虽然不知道当个庶民具体有哪些不好,但小贵女平常听母亲和祖母以及来长乐宫拜访的贵客们言谈,明白这是极严重的处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甚至比‘死’都可怕!
天子见女孩子心中尚存侥幸,不由地太阳穴一抽:‘如果这次不讲透,不能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以这孩子的个性和母后对她的溺爱程度,以后一定会明知故犯的,一定会!’
将阿娇的小身子扳过来,脸对脸,眼睛盯着眼睛,皇帝陛下正色告诫侄女:
丞相陶青脾气好,但也不能随意招惹!要知道,有时候即便当事人——陶丞相或其他人——不追究,其他大臣却未必没有借题发挥的心。
这次是先发制人,让措手不及的陶丞相先表态‘不介意’,也算是堵了后面的麻烦。
文人求名。为了在青史上留下一笔,抓到皇室的一点错就力谏、强谏,死谏。弄不好能当庭撞死在柱子上!如果到了那一步,皇帝和皇太后就是再疼她爱她,也保不住她!
‘原来……原来阿大那样做为我好,是为我着想啊!阿大真好,’小贵女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听了个十之八九;琢磨过味来,娇娇翁主立刻搂住皇帝舅舅的脖子,撒娇撒痴:“阿大,阿大呀……”
皇帝被娇娇侄女摇过来晃过去一折腾,连忙叫停——他头都晕了。
阿娇耍赖,挂在当朝天子脖子上就是不下来,欺负舅舅欺负得不亦乐乎。英明的大汉天子在小小女孩的闹腾前,是手忙脚乱:“阿娇,阿娇……”
侍从们彼此看看,羡慕的眼神中是同样的感叹:‘小翁主真是得圣心啊!’
胖兔子缩回头,摇摇两只长耳朵。瞅瞅食盘中的一圈水梨,兔子胡亥张开三瓣嘴,每个梨子上都浅尝一口——一小口。
女史静悄悄地走过来,向舅甥两个行礼,禀报‘夕食’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摆上来。
‘冬天白昼短。这时候去长乐宫也是摸黑了,不如吃过夕食后,休息一会儿再去长信宫。’看了看沙漏的刻度,天子思索片刻,命令上正餐。
侍女和内官们一列列地鱼贯而入,先端来一大一小两个餐案,随后一叠叠一盘盘的佳肴美味,高高低低的很快放满了案面。
娇娇翁主的老毛病又犯了,自己这份只拈了两口,就凑过去入侵皇帝舅舅的地盘:“阿大,阿……大……”
皇帝放任不管,由着小妮子高兴。
这边吃吃,那边叼两口;实在不像话了,天子舅父才半真半假地训两句。阿娇嘴上答应得利索,手上捞过界也爽快——看得一旁站立的礼仪老内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似即将心脏病发作。
晚餐,在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皇帝陛下对小侄女的表现,十分满意:‘今天娇娇分外乖巧,把所有荤菜都吃了。从来没有过啊!’
肚子小,吃太多肉肉,蔬菜就吃不下了。于是,几碟子绿叶菜全便宜了胡亥。
餐案撤下。
内官们从东厢搬来一摞文件,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案一头。天子抽出一卷,展开阅读。馆陶翁主和平常一样,不打扰,不出声,呆在舅舅身边,安安静静地自个儿和自个儿玩。
时间,在静寂中缓缓的淌过。
不知不觉,娇娇翁主一点点、一点点歪靠在皇帝舅舅身上,渐渐地沉入了梦乡——吃荤菜太多的后果之一,就是‘犯困’!
火盆边,胡亥叼了一根碧油油的绿叶,在地席上欢快地打个滚。叶子入肚,胡亥拉长了两双兔腿,挺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翻身,兔子摊开四肢改成很舒服的趴卧姿势,紧跟小主人的作息迅速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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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阅完,当朝皇帝伸出手,去抽另一卷竹简。
文件堆被拉得松动。卷轴和卷轴间的空隙中忽然滑出一物,摇摇地飘落在天子面前——那是一幅素帛,一幅画了画的素帛。
‘竟然是这个,什么时候忘在东厢了?’拿手里定睛一看,刘启皇帝哑然失笑。将画像放到案上,拉平摆正,细细端详——陶丞相的画像,娇娇翁主的大作,引发这次风波的证据。
欣赏着小侄女的涂鸦,皇帝唇边带出些许不经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