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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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噜’地灌下去。

“彩!”
“彩呀!”
……喝倒彩声,轰然响起。

主持的军官喊出下一个:“陈……少君,二公子!”

南军和郎官中多有世宦权贵子弟,有亲戚关系的不少,有交情的更多;此时自不免欢呼雀跃,连蹦带跳地给鼓劲。其他的人,或独立撑肘或勾肩搭背地等着。

墙之内,卓然而立的龙楼凤阁之上,器宇轩昂的玄衣男子扶栏端立;进贤冠之下,深沉如海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望向射箭人。

陈硕先掂了掂弓的分量,扯扯嘴角,然后弯弓、搭箭……带羽尾的长箭在风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稳稳地扎进箭靶中央!

“彩!”
“彩呀!”
……这回不是倒彩,是喝彩!

笑意,在着玄色衣裳男子的唇边若隐若现。
一名高冠深衣的老者缓步踏上露台,侍立的众内侍和宫娥们看见,尽自动向两边退让半步。老者走到玄衣人后,弯腰施礼:“陛下……”
“丞……相?”天子目光锁定不动,稍稍一侧身,微微拱手回了一礼。

转身半旋,长公主的小儿子招摇招摇地向周围人挥挥手臂,才去拿第二支箭……

观察着帝王……
“长公主少子,英杰也!”审视陈硕一连串射箭动作的矫健身手,陶青丞相不由地点头:“封土得国,陛下善待宗室,仁厚也。然……”

天子回头了,一语不发等待下文。
“堂邑侯婴因‘功’封侯……”大汉陶青迟疑片刻,还是直接说了:“少君硕以‘贵’得国,如其封户之数高于其祖,恐诸君……”

陶青丞相从不是强势独断之人,他这是在转达公卿们商议的结果:
※皇帝陛下您要敦亲,要送姐姐幼子世袭的富贵,这当然没什么,反正以前同类的事也不少。
※然而,能不能别送的那么大?
一个于国于民毫无功绩可言的少年,封户竟比大汉开国的功勋封的还多,这恐怕有点讲不过去吧?更别提那还是陈硕的直系祖先了。

皇帝没回答,重新回转身去,依旧观看场内的比箭。

天子的背影,高高在上……
丞相陶青心里把那群不识时务的同僚挨个儿问候一遍,没话找话,为自己打起了圆场:“诸王之乱,不避难,不畏险,力行不怠,公子硕堪称……”

这时,场内欢呼声四起!
原来是陈小侯五箭俱中,其中的四支箭还中了靶心。有一众亲朋故旧围着喝彩起哄,陈硕飞扬快意,笑语连连;还向阁楼方向高举双手,作揖挥手。

捕捉着侄子的一举一动,天子忽然感觉眼前的景物渐渐朦胧……
那年,
也是那块空地,
青春逼人、意气飞扬的刘阏于也是一箭正中靶心,然后仰着脸向阁楼上的父亲笑叫:“父皇……儿之志,愿如蛟,悠游四海,匡扶八方!”

皇帝刘启:“蛟!”
“陛、陛下?”陶青没料到皇帝会骤然插话。

“蛟!”眨眨眼忍去升起的水雾,当今天子回身正视自己的丞相,大汉的百官之首:“丞相,制诏……长公主少子易名,曰‘蛟’!”




260

260、慈母手中线 。。。 
 
 
夜深了……
大汉的未央宫在经过一天按部就班的忙碌后,渐渐归于宁静。

后宫主要宫殿的灯火,陆陆续续地熄灭。若非有宫道两侧的路灯和值班卫士手中火把,汉宫几乎可与漆黑的天幕联在了一起。

位居掖庭一隅的‘双琳馆’,却依然灯火通明——三位主人尚未安歇。

健硕的四肢撑地,肥厚的牛背高高拱起;牛角上挑了根长蜜烛,牛背上则顶着高高低低五只油盏——青铜的落地犀牛宫灯上明晃晃的火苗在微微晃动着,为夙夜不休的辛勤人照亮手上的活计。

郑良人端端正正跪坐在女儿床对面的蒲席上,神情专注,运针如飞。
膝边一只半开的木匣中,米粒大小的乳白色珍珠放了半满。郑良人不时用针尖自匣中挑起颗珠子,随后以复杂的针法缀到纱衣上。

小郑公主缩在床上,一半被子裹住小小的身子,一半被子落下来拖到床前的脚榻上。锦被之下,小公主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毫无睡意,正心有不甘地瞪着母亲和母亲手中的——蝉纱珠衣。

纱质的半袖长衣打良人郑氏手中逶迤而下,朦朦胧胧柔柔软软地铺开,仿佛是被哪位顽皮仙童从天上偷下人间的云朵,如梦似幻。再配上前襟和肩膀处泛着七色晕华的连片小珍珠粒,简直美得让人心疼。

拉门轻轻一响,大郑公主抱件外袍进来。

看看床上不肯睡的妹妹,再看看犹自忙碌的母亲,了然地绕到双琳馆女主人身后,公主刘嫏将外袍搭上母亲的双肩。
郑良人觉察到了,暂停了针线,抬头愉悦地看向长女:“阿嫏……”

“阿母,更深……夜静……”刘嫏挨着母亲坐下,细细柔柔地劝说郑良人去睡觉。
郑良人却没有听劝的意思,依旧是针线穿梭手里忙个不停,只念叨着明日的游园会长公主一定会带女儿来参加,今晚做成了正好带去送出。

床上的小郑公主听到母亲谈这个,猛一个翻身,由面向母姐换成——背向而对:“哼!”
木床也随着‘砰砰’的响。

“阿嬛……”见小丫头帮不上忙还不说,现在反而缩一团头朝里了,大郑公主无奈地靠回母亲身边,尝试着再度解劝:“馆陶姑爱女心切,皇太后垂怜万分,从女弟服饰精妙,绫罗金锦无数……”

‘就是嘛!馆陶姑姑家的表妹,衣服多到恐怕她自己都数不过来。这种带珍珠的半袖,我都还没有呢!’小郑公主在床上偷偷摸摸地翻转回来。
‘阿母做好后……该归我啦……’被子掀起一条缝,露出半个脑袋,目光炯炯:‘阿娇……要是想的话,叫馆陶姑姑给她缝就是咯!阿娇也有阿母哇!’

“阿、阿母……何自苦如此?”瞅着母亲因连续熬夜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刘嫏公主喉咙口堵堵的,好不难受——母亲何必这么辛苦为阿娇制备衣裳?陈阿娇根本不需要嘛。纱上攒珠的技法复杂,特别伤眼劳神,若累伤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

刘嬛公主紧紧盯着母亲,乌溜溜的眼睛中盛满了关切和担忧。看母亲还没有住手的打算,大郑公主干脆抱住郑良人的手臂,学妹妹耍起了无赖:“阿母阿母,阿母呀……”

这回真做不下去了!
轻轻叹口气,郑良人放下纱衣,举手抚了抚长女的面颊,十分突兀地问道:“吾之阿嫏,年将几何?”

“阿母?”大公主一怔——母亲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亲生女儿的年纪,母亲会不知道?
郑良人也的确没有要女儿回答的意思,只扯扯嘴角,若忧若喜地感慨道:“过年之后,阿嫏乃议婚之龄,为母……老矣!”

这话题完全出乎大郑公主的意料之外!
“阿……母……”少女秀美的面庞顿时飞红,羞地几乎抬不起头来,再没有平时的稳重大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羞的?’郑良人好笑地戳戳长女的额头:“稚子!”

小郑公主也不装睡了,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挤到母亲姐姐之间。郑良人落落大方,谈到历来皇帝女儿们婚后的诸项福利——汤沐邑,属官,侍从,各种礼遇还有自由!

总之,公主们真正的好日子,是从成亲后开始的。

听着听着,大郑公主的脸又红了;这次不是因羞涩,而是因为——兴奋。指指母亲正在忙活的钩珠纱半袖长衣,刘嫏公主还是不太明白:“阿母,嫏之婚姻……于此……何干?”

将两个女儿揽入怀中怜爱地拍抚着,郑良人轻柔体贴的话语在卧室内流淌:公主们只能嫁给有封爵之家。但同是侯门,要是嫁好了,就是年貌相当的少年夫妻,恩恩爱爱,儿女满堂;嫁坏了,说不定会配给妾婢儿女一堆的老鳏夫当填房,以后有苦都无处诉。

“阿母之意,此纱衣所图非……阿娇……”瞅着半成品的纱半袖,刘嫏思索片刻,当下有些理解了:“乃长公主……皇太后?”
女儿的聪颖,让郑良人很感欣慰,含笑点头。

刘嬛公主嘟哝着小嘴,嘀嘀咕咕表达不解,既然是为了讨好姑母祖母才送表妹衣服,那只须找好料子让人做成了送去就好,何必样样亲历亲为,费那个事?
“阿嬛!”大郑公主马上打断妹妹的没头没脑的酸话——自己动手做的,那叫‘心意’,才珍贵。

“为母无能,君王之恩日稀……”郑良人并不介意,只是有些黯然,有些神伤。
她的娘家家境普通,仅仅是一般而已;不象贾夫人,有财力雄厚的豪强母家时不时捎珍奇之物帮衬女儿。如今年岁渐大,韶华将去,而后宫中新鲜美貌的对手层出不穷,以后来自天子的恩宠会越来越少,赏赐也只会越来越少。

物质上,郑良人拿不出可以让长公主惊艳的,只能靠手艺出奇制胜——就这件纱地连珠半袖长衣而言,‘纱’和‘珍珠’都不难求,难能可贵的是这份技巧、耐力和花上去的精力!

大郑公主刘嫏感动得热泪盈眶:“阿母……”
“阿母,嬛嬛不孝……”刘嬛羞愧极了,搂住母亲的腰道歉。

“阿嫏阿嬛……”左看看右看看,郑良人深透口气,拿起针线又忙活开了——伤眼熬夜怕什么?她没有儿子,只有这两个宝贝。怎能不为女儿们好好筹划一个未来?

边往纱衣上缀珠子,郑良人边口气严肃地提醒女儿们——要议婚了,就不算小毛孩了。以后一定要注意言行,要尊敬姑姑,要友爱兄弟姐妹还有表兄表妹。绝不能再像以前似的任性耍脾气,尤其不能触怒馆陶长公主姑姑。

小郑公主晃晃脑袋,满不在乎地问:“触犯之,将如我何?”
刘嫏急忙扯扯妹妹,阻止。

狠狠地瞪小女儿一眼以示警告,郑良人沉吟半晌,才幽幽地提起一个人,一个被皇室刻意遗忘的人——也是一位公主,先帝的公主,也是刘嫏刘嬛的姑母。

这位姑姑在文皇帝在位时,被卷入了先帝的后宫争斗,得罪了当时的窦皇后和馆陶公主。后来,被远远嫁去偏远地方的侯门,嫁给一个年过五十的老侯爵做了第四任填房。
老头子荒淫无耻,后院美女无数,名下儿女成群;所谓‘天高皇帝远’,对年轻的公主继室也不甚尊重。这位公主郁郁寡欢,几度抑郁成疾,可偏偏帝室就是不许她回京城居住,这个日子……

两位小公主面面相觑,只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直地冒上来!

将妹妹推回床上睡觉,大郑公主先去挑了挑灯花,然后拿起珍珠匣子——她的手没母亲的巧,别的做不了,捡捡珍珠穿个线,总是能做的。
郑良人笑得宽慰,开怀。

暗夜,
在母女俩亲密无间的合作中,无声无息地滑过……




261

261、一级谋杀 。。。 
 
 
这绝不是个适合做户外游乐的日子!

举目望去,远方的天幕垂得非常非常低,是一种无光的暗暗的灰灰的蓝。
厚厚的云朵同样带着点灰色,好像起床时偷懒忘了擦脸似的;还一层叠着一层,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从天上丢脸地掉下来。

即使身在室外,光线也不见得多么明亮。
有阳光日子里浓浓淡淡层次丰富的各种绿,此刻全幻成同一种重重的色调;更别提空气中还弥漫着股潮潮的腻腻的意味,让人身处其间颇为不爽。

可就是如此不怎么样的天气,后宫的贵妇还有小皇子公主们却倾巢而出——五月就要来了!
前几天连番阴雨,今天至少是不下了;想想后面要闷上一个多月,谁不想乘这个不下雨的日子好好透口气?

大汉的皇太后不耐烦在这样的乌苏天气出门,留在长乐宫中养神了。薄皇后只照了个面就退入明轩水榭之内,与几位年长的内命妇叙起了家常,任由成群的嫔御和孩子们散开了随心随意。

※※※※※※※※ ※※※※※※※※ ※※※※※※※※ ※※※※※※※※

时间不早了!
算算时间,未央宫的游园会早就开始了。
可长乐宫通往未央宫后宫的宫道上,馆陶长公主牵着女儿的小手,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就是晚到,又有什么打紧?迟到,从来是‘位高者’的特权!

长公主刘嫖这一行人何止走得慢,简直是走走停停,前进三步后退一步半,曲曲绕绕的麻烦透了。不过,随行的诸多宫娥和内官没任何人敢有一丝儿抱怨,因为不断拖后腿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姐姐的心头肉——阿娇翁主。

才短短几百米,
娇娇翁主一会儿要看花,一会儿要摘叶;
一会儿停住听树上的鸟鸣,一会儿又被某只藏在枝叶后的虫虫吸引,非要看个究竟;
接下来,娇娇翁主豁然发觉她家胡亥没影儿了,于是,开始满世界找她的宠物胖胖兔……

“阿娇,阿娇……”馆陶长公主弯下腰,搂紧女儿摩挲摩挲,无奈地好笑——再这么走下去,等到地方,游园会该散了。

“哦,阿母,阿母呢……唯,唯唯啦……”阿娇扭在母亲怀里蹭啊蹭,乖顺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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