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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个自以为是的‘前’姐夫,刘启皇帝可没有半点愧疚之情:哼!也不照照镜子,他家的阿娇——是他陈午能打的吗?虽然冠‘陈’姓,但那是虚的。事实是阿娇从还不满两个月大,就入宫生活到现在;吃的、穿的、用的、伺候的人都出自皇宫——也就是说,阿娇等于是由窦太后出力、天子出钱养大的。
天子还记得侄女儿刚来时的样子:初逢大难的小可怜,小小的,弱弱的,捧手心里软软绵绵,哭都哭不响。当时,谁看了都是摇头,直觉是养不活的。
进宫第一年,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进;奶水和着汤药并着针灸,三天两头的闹病。未央、长乐两宫,动不动就给折腾得不得安宁。
也就是皇宫,也就是皇太后、天子一心一意爱她要她;太医那儿的珍稀药材要什么拿什么,医生、药师、药僮日夜轮班地待命……换条件差一点的侯门甚至王府,就是父母再尽心,恐怕也是有心而无力的份儿。
花了那么多心血和精力,好不容易把这孩子养到今天这般玉雪粉嫩、活泼可爱,轮得到他陈午动手打?堂邑侯还真当刘家没人了?
‘人不疯狂枉少年啊……’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吴太子,天子不禁感慨万千:当初那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好日子,是一去不复返咯。真是遗憾啊!如果不是天子出手太难看,会在史书上留下不好的名声,天子还真想象少年时那样一个棋盘砸下去,让陈午去地下和老刘濞的太子作伴(╯﹏)。
无声感叹几许,天子招出左史,命令记下‘以堂邑侯陈午为天使,年后往赴三越’的条目,回头交给宰相陶青去办。
“年后,为何年后?”安静了好一会的窦太后,很奇怪地问:既然要赶,当然越早越好。干嘛拖拖拉拉的?
天子微笑着提醒:“母后,阿须年后成婚。”他估计母后是疏忽了,或者说是选择性遗忘:儿子结婚,依礼由父亲主婚。
‘她的孙子孙女亲上结亲,为什么要陈午主婚?!到时候一屋子至亲宝戚非夹着这个讨厌鬼,女儿不高兴阿娇闹腾的,多败兴呀!’刚顺了的气再度涌动起来,大汉皇太后拧紧了眉头,挥开服侍的女官。
手按着胸口,窦太后满肚子的恼火:为什么,为什么必须是新郎的父亲?!而她家阿武身为新娘之父,却连个露面的机会都没有。这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啊?‘王’可是比‘侯’尊贵体面多了!为什么不能是阿武主婚呢?
‘阿武……长安?主持婚礼?她的阿武!’窦太后猛抬头,斩钉截铁道:“堂邑侯即日出发。”
“母后?”天子正和袁盎谈论最近的国政,冷不丁听见这话,大大的诧然:刚和母亲解释过,怎么?
“阿须之婚仪,……”没等皇帝儿子接话,皇太后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提出:“召梁王入京主持!”
“……?!”天子和袁盎互相看看,同是瞠目、结舌、讶然、沉思、了悟……
奉天子之命拱卫疆土的大汉藩王们,在‘入京朝见’上是有明确制度的,多不成,少也不行。今年,不是梁王该入朝的年份。
按原定计划,新娘梁王主应由其兄弟和梁王属官一齐护送入京,先住梁王官邸;成婚之日,再由新郎陈须亲迎至长公主邸成礼——本来就没刘武什么事!窦太后突然冒出新要求,明显是借题发挥,假、公、济、私。
天子不吭声,一个劲给袁盎使眼色:说话啊!阻止啊!
袁盎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试图劝阻:“启禀皇太后,此非入朝之年;且女父主婚,于礼不合,有‘入赘’之嫌呀!”他没撒谎,只有‘倒插门女婿’才是由女方父亲主持婚礼;而‘赘婿’,是非常非常被人看不起的——您老不是一直很疼这个孙子的吗?
“无妨,无妨!”没想到,窦太后根本不在意,乐呵呵辩解:“女入男家,谁人误解?”
君臣俩相视,苦笑:他们低估了母亲对儿子的思念。于心爱的梁王相比,孙子陈须只得暂时往后排。
袁盎舍下老脸,再做一把努力:“皇太后,若梁王入朝……”
“非入朝,非入朝!此乃梁王入京嫁女,非入朝。”做母亲的反复否认,强调、强调再强调:坚决不能是‘入朝’,算成入朝她就亏大了!这次嘛,是藩王例行入朝之外的,是多出来的、额外的一次骨肉团聚^_^
“二月阿须成婚,二月嘛,二月……”窦太后陡然发觉,还可以深度挖掘一下:“婚礼……立春……年……冬至。哦不,梁王于冬至前入京!”
‘既然来了,就提早些,母子兄弟们一起过冬至过年节。举家团聚呐,多难得!’大汉皇太后,自顾自陷入了美妙无比的憧憬:从十月到二月,足足五个月,嘻!婚礼之后,阿武爱女心切是人之常情,还能再拖一两个月,哈!
‘为了阿武能顺理成章地及早入京,陈午必须赶快滚!’窦太后神情一肃,冷冷道:“老妾认为:堂邑侯即日出京!”
猜到皇太后的想法不难——窦太后疼爱梁王之心,天下共知,是恨不得年年月月留在身边。袁盎那边,无奈地瞅瞅天子:母性强悍,母性强悍啊!瞧,多精明的皇太后。我是没辙了,陛下您的母亲,自己试试吧!
皇帝看看老谋士,又望望母亲,和颜悦色地声明:“母后所言,甚是。得与阿武相聚,团圆骨肉共度佳节,吾心甚慰、甚慰!”
喜滋滋拉过大儿子的手轻拍拍,窦太后连声称赞,脸上绽出母爱欢乐欣慰的光辉。
袁盎深吸一口长气,把头低到九十度,咬牙忍耐:不行,一定要忍住!绝不能这时候笑出来,皇帝会恼羞成怒的——那就前功尽弃啦!
此时此刻,大汉的皇太后已经坐不住了。她有好多好多事要安排呢:
@ 找书吏给梁国写信,告诉小儿子:如果来不及,人先进京就好。嫁妆嘛,可以以后慢慢运。
@ 用最快的飞骑给梁王送信。
@ 呀,出来那么久,不知阿娇怎么样了?可怜的小乖乖受了气,都不肯吃东西呢!女儿劝过来没有?
@ 阿嫖知道今天这消息,一定高兴。一劳永逸啊!
@ 阿武入京后的住宿,得另行安排。梁王府两三年没住人,一定不舒服。
@ 还有礼物和娱乐……哎呀,时间好紧。
本来,天子还想和多时不见的袁盎聊些朝局之类的大事;但挡不住窦太后在旁老是催老是催,只能扔下一句“卿,待日后多叙”,起驾陪母亲回长信宫,给姐姐通知‘好’消息去了。
·
陪袁盎往外走的,与进来时是同一个引路内官。前者保持着和入宫时一模一样的悠然,后者于客气之余,添加了十分的敬意。
伫立在未央宫的大门外,回顾:金色的阳光下,大汉的未央宫巍峨肃穆,和不远处深红色的长乐宫——相映、相辉。
“卿,卿……”重复又重复,舒心的笑纹隐隐爬上面颊和额头;袁盎累积心头已久的一股郁气,舒缓开去……
出计策请天子腰斩御史大夫晁错后,吴王刘濞并没有按他所说的退兵。担上‘杀师’恶名却一无所得的皇帝陛下,怒火中烧!后来,虽因窦太后的求情,天子没有再行追究;但袁盎的名誉和前途,全部戛然——而止!
不是他恋栈权位,但以那样不光彩的方式离开官场,实在不是他袁盎所能忍受的!
想他袁盎,顶着强盗父亲,从吕家一个小门客起步;数十年兢兢业业,侍奉‘吕后、文皇帝、当今天子’三代;一步步,熬为大汉朝二千石的高官;其中之艰辛和心血……袁盎的眼眶,湿了!
‘再过两天,新的官职任命就能下来了吧!’袁盎背负双手,踩起了方步。
意外啊,意外!袁盎不无恶意地想:在他忧愤交加、百思不得出路的当口,没想到陈午会送给他如此一个好机会——而且是内外结好,名、利、双、收!
低低地,袁盎笑了,笑得万分开怀:重登禄位之后做一段时间,然后就辞官回家。这样,就算给自己的仕途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同时,也为袁家子弟以后入仕做官,留下足够的资本和铺垫。
“袁公,袁公……”步行中的袁盎,忽然听到街那边有人呼唤。
隔着车马川流的街道望去,街对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由一中年男子搀扶着,正向袁盎行礼。两人的相貌很相似,显然是血亲;老人手中,赫然是一柄装饰炫目的长拐杖。
‘陈氏?这对父子,可真是急啊!’袁盎向侧迈出一步,做出避不受礼的谦虚姿态。
长拐杖上的特殊纹路和装饰,袁盎认识,那是先帝赐给天下长者的‘王杖’!专打官员不法、贵人失礼的!!当年他还是在职高官的时候,就得避让七分;如今他是‘白身’,就更甭提了。
陈氏老人手持王杖,目光迷茫地站立着。他的儿子叫过仆人照顾父亲,自己则东躲西蹿地跑过街道,向袁盎行礼问道:“袁公,袁公,敢问……”
“成矣……”袁公淡淡回答:“为天使,往赴三越之地。”
“三……三越?”陈家子喜出望外;满口道谢着,回身向父亲报喜去了。
袁盎在这边,有滋有味地看着陈家儿子连蹦带跳地挤过车流,冲回对面;看着做儿子的指手画脚向父亲报告;看着当街的父子俩,欢天喜抱在一起;看着陈氏老人又一次向自己方向施礼。
‘啧,陈午还真是讨人嫌啊!’袁盎耸耸肩,再度摆出最谦虚的态度,恭恭敬敬回礼;边做,边安慰自己:好歹看在这对父子送来的那么多黄金美玉份上,多回几次礼也是值得的^_^
对面的老人家呈乐不可支状,大吵大嚷地吩咐儿子:“吾儿呀,置酒,置酒,今宵摆宴!合族同庆……”嫌不过瘾,陈老翁竟一步跨进车流,挥着他那柄长杖,迎风——当街——起舞?
即使见多识广,袁盎还是被惊到了:上帝,这可是长安城最繁忙的街道啊!
只见陈氏老人明明老眼昏花,却无所顾忌到处横冲直撞;逆着车流的方向一面转着圈,一边大笑大叫:“快哉呀!快哉!”他的儿子老神在在,领着仆从紧随父亲,一旁保护。
马嘶,人叫;磕到,碰到——街道上的车流和马队,当即陷入一片混乱。
几个马夫或车主,要么伸出头开骂,要么亲身跳下来想将这几个引发交通堵塞的捣乱分子拿去见官。然而,当目光触及‘王杖’,所有的谩骂和行动虎头蛇尾,消声匿迹!
“王杖老!”袁盎浅浅地一笑,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下悠悠然欣赏起这出别出心裁的街景:比蜗牛还慢的马车,敢怒不敢言的骑士,逆向起舞的白发老人,炫目的王杖,视而不见的巡查军队,指指点点的行人……还有,长安城浓绿的树荫和如火的夏花^_^
1607 皇帝舅舅
锦绣交辉的红色纱绡上,铺满了缠枝的石榴花、石榴果和鸾凤。纱绡被的中间高高隆起,鼓成一个看上去很喜气的——包包。
“阿娇……”
包包,一动不动。
“阿娇呀……”好几个声音,汇在一起呼唤。
包包非但不张开,还往里缩了缩。
“阿娇乖呀……”声音更软更柔,充满了怜惜和温暖。
喜包摇、摇,还是没开。
薄皇后、长公主、城阳王后、贾夫人,四个大人面面相顾,无言——强不得,逼不得,劝不成,该拿这发脾气的小翁主怎么办?
束手无策( ⊙ o ⊙)啊!
·
外间传来通报,天子和太后回来了。城阳王后慌忙行礼告退——作为臣妻,她是不能和天子共处一室的。
不管几个女眷的敬礼,皇太后一进第一句话就急急问:“阿娇进食否?”
长公主拉住母亲,哀叹:“阿母,阿娇……委屈呀!”果不其然,对馆陶长公主来说,错处永远是别人的,绝不会是自家女儿的。
想到孙女背股摸上去又烫又肿的触感,窦太后的鼻子一酸:原来都是柔嫩细腻、如玉如脂的!她怀里精心呵护大的阿娇,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啊?!
“阿娇……”窦太后谈向前,想抱抱孙女;没想到却被天子拦住了:“陛下?”
天子捏捏母亲的手臂暗示,移步到榻边,对着纱绡被包包:“阿娇,阿娇?”
包包动了动——有反应。
天子故意发出不悦的话音:“阿娇不见阿大,阿大去矣……”
包包摇摇,晃晃,终于开放:“阿大……”
湿漉漉的大眼,红通通的小鼻头,乱蓬蓬的头发……天子暗叹一声,向侄女张开双臂。
阿娇滚进皇帝舅舅怀里,泪珠儿吧嗒吧嗒往下落:“呜呜,阿大,呜……”
“噢,阿娇,不哭……”天子调整一下小女孩的坐姿,小心避开伤处,拍抚侄女的后背安慰着。
长公主搀母亲坐下,眼圈又红了:“母后。”窦太后默默握住爱女的手。
“阿大,裾服……二母赠……”这是指她的漂亮新衣服。浅黄色的曲裾,是薄皇后亲自缝制的。
“阿娇,无忧,无忧,二母为汝新置。”薄皇后听到,好一阵感动。小侄女的衣服几十箱,件件精美。能记挂这身夏装,可见是把她这个舅母放心上了。
“阿大,呜,玉兰……”
天子想起不久前,确赐过阿娇一枚羊脂玉的白玉兰雕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