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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父王,父王救命啊!”还不等看清是什么,刘买就象壁虎一样,四只手脚从后面死死扣住父亲的腰背,扯嗓子急叫。
“阿买,阿买!”刘武皱着眉头,使劲把儿子往外拉:至于吗,姐姐给擦擦汗而已。成什么样子?
是,刘姱姐姐的手里,唯有一条洁白的丝巾——刘买显眼了。
给哆哆嗦嗦的大弟擦过汗,刘姱向窗外呼唤:“莫离,莫离……进来,冷。”
话音刚落,车门‘啪嗒’一声半开;一个壮实的小男孩欢笑着,手脚灵活地荡啊荡,荡进来:“来也!父王,阿姊,大兄……”
“莫离!”被男孩的高危动作几乎吓到魂飞天外,刘武赶紧甩开长子,扑过去一把抓牢:搞什么?马车可还在疾奔呢,如果一个不巧,非出大事不可。
刘莫离趴在父王胸口,憨憨厚厚笑:“父王,莫离无碍呢。”
在小儿子背后敲一拳头,刘武还不放心,开始从头到脚查看。梁王子莫离笑闹不休,相当不配合;小脑袋从父亲肩膀上伸出去,看着亲爱的姐姐一分分逼近无助的大哥,笑得更欢实了。
“哎呀!父王,父王救命啊!”这一声比起刚才,真材——实料!
刘武想回头,可忙着压小儿子检查,不能二顾:“阿买……又何如?”
“抹汗。父王,弟君多汗矣……”身后,传来女儿甜美的话音,语调轻柔和缓,万般安人心。
“哦!”刘武没什么不放心的,继续忙小儿子的事……
车厢里,安详……而平静^_^
梁王愉悦地看着面前的三个儿女,心中不无遗憾地想到:可惜李王后和阿婉闹水土不服,希望她们早日康复,早些赶上来和自己汇合。
刘姱大概能猜出父亲的心思,心里一阵的冷笑。
转头,望望想哭又不敢哭,表情很古怪的大弟,梁王主嗤之以鼻:馆陶姑姑之阿娇?想娶我小姑子,做梦去吧!要是让你称了心如了意,我刘姱就改跟你妈姓!!
1802 ‘和亲行’之 阳信之誓愿
王美人不小心,流产了。
如果不是李八子无意间路过发现,喊人来救,王美人这次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听负责医治的太医说,胎儿已能辨别出——是个皇子。
一条条消息,如掷入汪洋大海的几个石块,随波、逐流……
·
长信宫的东南阁里,反常的吵闹喧哗。
“胡亥兔……”
“胡亥,胡亥……”
“兔子,兔子!”
“哇……胡亥,善呀!”
三个贵女握着小拳头,大呼小叫,声浪都快把殿顶的汉瓦掀翻了。她们面前的一方加厚垫上,胖胖兔在秦御医的扶抱下,颤巍巍站了起来。
窦绾、平度和阿娇抱在一起打转,喜极欢叫:“彩,彩……”
虽然还很费力,虽然歪歪斜斜,虽然脚步蹒跚,但胡亥兔子总算是摆脱了‘爬行类’的可耻生活方式,回归四脚支撑身体的正常状态了。
“大母,大母……”馆陶翁主一扭身出门,飞快地跑过走道;也不管有人没人,一头就撞进东殿抱住皇太后祖母报喜:“大母,胡亥康复矣!”
窦太后放下和梁王官邸官员的谈话,慈爱搂过来:“阿娇……”
‘胡……胡亥?’梁王属官是个学识渊博的仕途新人,听到这两个字脑筋有些打结,呈暂时性呆滞状:秦二世?还,康复?这怎么可能?!
大汉皇太后显然不觉得有任何异样,很自然地亲亲孙女发顶:“胡亥?康复?善,大善!赏。”
“哎!”在祖母颊上很响地‘啾’两下,娇娇翁主如来时一样,一阵风般旋出去了。
‘这孩子,’感觉到怀里空空,窦太后一笑,转头继续向梁王邸属官问话。
两只小脚丫,欢快地在上过油漆的上好木头地板上踏过,这次的目标是自己的卧房。
费劲地拖过案上宝盒,打开。最上面一层,满满的全是金块、金豆和小个淡水珍珠。
留守屋子的宫娥吃惊地过来,行礼问:“翁主,翁主做甚?”
陈娇睬也不睬,伸手就抓上一把;想想,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握满——凡事,要两手一起抓嘛!
‘噔,噔噔……’两手满当当,一路还掉了两三颗金豆子,娇娇翁主跳跳蹦蹦冲回东南阁,将手里的金货往秦御医怀里一塞。
没准备的秦医生一通手忙脚乱,撩衣袍接住这堆昂贵的琐碎,莫名其妙看着馆陶翁主:这是要干吗?
小人儿仰着头,很严肃地朝比她高上两倍还多的中年御医,煞有介事言道:“秦医,汝医胡亥有功,赏!”
“翁主,不……”秦医摇着头推辞:皇宫里的赏赐,自有其法度和规范,不是这样给的。
“呀……少?”阿娇却误解了。她是第一次直接赏人,不知道该拿多少;没想到还是给少了。
馆陶翁主二话不说,举手就从腰间抽下枚玛瑙环,放在金块珍珠上面:“秦医……”
平度公主在边上也咂摸出意思,连忙放下手边的胖胖兔,打腰带上取下两只金挂件,腕上褪下手钏,也放在金块珍珠之上:“秦医治愈胡亥,平度深为喜悦。赏!”
窦绾也拿出只金丝球,递上来:“秦医,赏!”
秦御医很可笑地用袍摆兜着珠宝,收不得也退不得,尴尬万分。
此时,长公主如一阵及时雨,浅笑着走进来。让秦御医大大松了口气:“长公主……”
阿娇扑上去,指指站立的胖胖兔对着母亲又笑又跳:“阿母,阿母!胡亥愈……”
“哦,阿娇……”见女儿如此高兴,长公主的笑意更深:回头啊,命尚食让庖厨多做些肉食,女儿今儿兴致好,应该能多吃些荤的。
“长公主,”秦御医弯着腰,为难地向皇姐示意他衣服里那堆金玉饰品。
馆陶长公主看都没看,满不在意地一挥手:“秦医,尽纳之。无妨无妨!”
还没走到长乐宫大门,皇太后和长公主的两份赏赐也到了。秦医拎着沉甸甸的包裹——包裹皮是向以前医治过的宫女借的——登上自家的牛车。
牛车很慢,吱吱嘎嘎颠簸得厉害,而秦御医一点儿也不在乎。现在的秦太医,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好面子而推辞治疗兔子。
手里,是沉甸甸的;心里,也是沉甸甸的。手里沉的,是金块和珠玉;心里沉的,是幸福和希望:两个儿子娶妻的聘财,这下全齐了,看能不能年里就把喜事办妥,新媳妇进门?女儿喜欢的料子一直没舍得买,这回整匹扯回去,给女儿做衣裳。妻子的发簪也该换换了,不能老戴那一支……
长安城,柴如桂,水如油——居住大不易啊!
‘堂堂太医给只兔子治病、按摩’是不太中听,可那也得分是谁的兔子!相比到手的实惠,同僚的那些冷言冷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金钱上的好处只是一小部分’太医背靠在老旧的车帮上,摸摸胡须,悠哉游哉:有些人,是值得示好的。
·
王美人的妹妹王夫人,是被自己殿里的内官紧急从漪兰殿叫回来的。皇帝身边的熟人有消息递过来:今晚,皇帝可能会来玉堂殿。
急匆匆洗澡更衣,梳头打扮,王儿姁总算赶得及收拾停当,带着两个儿子跪迎天子的驾临。
方形的云头屡踏入玉堂殿,王夫人才领着两个皇子起身,踩着小碎步随侍于后。
叫过乳母,王夫人抱过幼子送至皇帝面前。天子拿食指逗弄了一会儿,抬头见小王氏满头秀发尤带湿意,显然是刚沐浴过,不由奇怪:“儿姁,因何匆忙?”
“陛下,”王夫人低低回答:“妾之前,于漪兰殿阿姊处……”
天子才听个开头,就一皱眉。王儿姁察言观色,赶忙停嘴。
按捺桩扑通通’乱跳的心脏,王夫人先将小儿子抱给乳母,自己则倒退几步,跪倒叩头:“陛下,妾有罪!”两个皇子也紧随母亲跪下。
天子神色平静,见丽人面露惊慌,缓缓言道:“人之……常情。儿姁,平身吧!”
“谢陛下……”王夫人还是在磕头谢恩后,才拉了儿子们起身,侧坐在皇帝左侧伺奉。
酒菜,一一送上;皇子们,逐一行礼告退。玉堂殿里,除侍立的宫人外,只剩下王儿姁和皇帝两人。
美人执玉壶,秀色送佳肴。
小心估量一阵,见刘启皇帝温和平静,王夫人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陛下……家姊流失皇子,有罪。”
天子停了金爵,斜睨小王氏。
心跳——有些错乱。
‘真想退缩啊!’可想起病床上姐姐枯槁惨白的面容,王夫人咬咬下唇,勉强鼓足胆气求情:“陛……陛下,阿姊乃无心……之失……”
“无心?”天子将金爵重重放在案面上,盘子碟子一阵抖动:“王长姁,年方几何?二七幼妇否?育三女一子矣!”
王夫人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很心虚很心虚:王美人不是刚进宫的十三四岁少女——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第一次怀孕不小心滑了胎,说起来还算有情可原。
都成功生育三位公主一位皇子啦!王长姁在生育方面算得上经验丰富了。这时,还拿‘无心’‘无意’做理由辩解,连王夫人这个亲妹妹都觉得羞愧。
而皇家对子嗣,永远贪得无厌!皇子,更是弥足珍贵。
‘如果加上金家那个金俗,都生了五胎了。姐姐也真是,怎么那样不小心呢?这还是个皇子,太可惜了。’王夫人深深叹口气,硬着头皮再度向天子进言:“陛下,家姊失职,罪大。然上岂不念胶东王乎?”
‘胶东王’这三个字起到了作用。‘阿彻……’皇帝凝眉,陷入沉思:刘彻,是个聪明健康的孩子。细细想来,几个大儿子在刘彻现在这年纪,都没他高,没他壮,也没他聪明灵活。可塑之才啊……
‘有门!’王夫人觉出松动,再接再厉:“胶东王纯孝,近日为母病担忧,饮食俱废……”
‘饮——食——俱——废?’这句钻入耳膜,刘启陛下一震:这怎么可以?要弄坏身体的。刘彻还那么小。
回想起‘大侄女哭得像个泪人,楚楚可怜跪在自己面前发誓’的情景,王夫人立时就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了:“三位公主亦侍奉母床,昼夜不休。阳信托妾转禀上曰,若其母遭逢灾变,阳信誓终身不嫁,以照顾诸弟。陛下……”
‘誓终身不嫁?终身不嫁?阳信,’天子先是一愣,随后幽幽一叹:想不到阳信如此孝道,孝心可嘉,孝心可嘉!本来是一定要把大王氏降两级的,如今嘛……
“陛下呀……胶东王与三位公主尚幼,望上念及骨肉之情,宽待一二。”王儿姁俯首于地,呜呜咽咽,如一树梨花在细雨中摇曳——生姿。
天子不忍了,伸手拉起爱妾,拥到怀中柔声抚慰……
月升,夜深。
玉堂殿的秋夜,春色撩人。
·
翌日,天子的决定被拟成手书,送往椒房殿;由薄皇后晓谕后宫:
王美人儿姁失职,本当重处。天子加恩,改为闭门思过一年,期间所有供奉用度罚免。
王美人受罚期内,胶东王由薄皇后代为抚养,三位公主暂由石美人照料。
1803 慈母手中衣
天子来到长信宫时,被东殿里的景象吓了一跳。
被子、床褥、礼服、常服……在殿宇中堆了好几堆,一部分还拉开摊在地面上,东一块西一件的,乱七八糟。大汉的皇太后抱了件看不清是直裾是鹤氅的衣服,正沿着袖子领角一路细细摩挲。
‘乱!真乱!这是怎么回事?’天子拧了眉,绕开地席上横一件竖一件的织物,走到母亲面前请安:“母后……”
“噢,阿启呀!”窦太后抬头打个招呼,旋即又专注回手上的活计去了。
无言地望望母亲,皇帝默默四顾。内官很机灵地递过个坐垫,天子在窦太后下首坐下。
沙漏里的细沙,悉悉索索落下……
皇太后仅凭双手的触觉,在反复地摸啊捏啊的。天子此时已经看清楚了,母亲手里拿的是一领男子外衣——锦缎镶缘,主料暗纹交织,整体透着股内敛的华美。
‘很舒服的颜色和花纹。喜欢!是给我的吧?’端详半晌,刘启皇帝微笑着问:“母后为谁人置衣?”
窦太后回答地爽快:“阿武!”
天子的微笑,慢慢僵在嘴边:“阿武……嗯,弟君。”
“阿武……”窦太后扬起头,黯淡的眸子在现实中对着皇帝,思维却在虚空中飘向远方——她心爱的幼子身边。
天子知道,今晨有翎报:梁王刘武携儿女,轻车简从,将于两三日后到京。
“母后大喜。”天子做出饱含热情的回应,然后奇怪地问:“阿母,殿内服被堆置……母后做甚?”
“哦,衣裳被褥呀,”窦太后解说:“为母唯恐有司粗漏,致针头线结留存,伤及汝弟。”
‘针头?线结?’天子无语:大汉皇宫的织室,何时水平降到如此地步,专事粗制滥造了?这么粗心大意,是不要命了吗?
还不待皇帝有所表示,边上一位穿高级内官服色的宦官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叩头,嘴里是急急的申诉:“陛下,皇太后,老奴不敢有所疏忽呀!”
天子认识他,这位是织室的主管内官,也是当年窦皇后椒房殿班底中的一员。皇帝饶有兴味地琢磨:不该怀疑他啊!跟母亲二十多年的老人了,一直忠心耿耿的。不可能在要赐给梁王的赏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