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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成长日记-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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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靖光沉默。他在犹豫。他在犹豫要不要重新开始……不管他会说什么,重点是,他在犹豫了。
程历历再也无法呆下去,不想再去听周靖光接下来的话,她只能拖着行李落荒而逃。该来的,终归是来了。这场谈话也许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砝码,但是这一点点的重量却让刚刚扬起的希望迅速下沉。距离,首先是空间的距离。现在是更大的心的距离。这种距离如今成了一条巨大的绳索,将两人捆绑在一起,将二人都折磨得筋疲力尽。
即使重新在一起了又能如何?心境已不是当年的心境,这种捆绑再不复当年的甜蜜和默契,一个小小的事件,一句不恰当的言语,都可能会让彼此无言以对,在沉默中消耗掉彼此的情意。如果继续下去,除了累又还能收获什么?
更何况,如今他的世界,也许已经快没有了自己的位置了。时间可以在无形中以最强大的力量冲淡一切。苏峰和秦晓雨都可以出现变故,周靖光和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
程历历在外面呆立着,看到众人陆续离去,周靖光把一个女孩送到小区不远处的另一栋公寓楼下,又独自回来。他们居然住得这么近。呆呆地看着周靖光的窗户灯灭,没有了再上去的勇气,这几十米的距离,远得像是天涯海角。上去又能说什么?继续在不死不活的气氛和心情里对视?然后下决心说出分开的决定?
还是不敢去面对。既然依旧不敢面对,那么,还是走吧。走到这一步,他们已经回不到以往。也许这时候,应该下一个决定解脱这条捆绑,让彼此有一个新的开始。这样的周靖光也让她心痛,而对彼此而言,一个新的开始都意味着解脱和新的快乐。
她一直站立到手脚都冻僵,方缓缓地离去。麻木之中,歌声再一次在心里响起——“忘忧草,忘了就好……”
也许,那晚程历历再在楼上多呆一刻,她就能听见周靖光那句落寞的话:“我还是会等她回来。”以及接下来众人半是羡慕,半是无奈的调笑。可是周靖光,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可知道你一直在等的人刚刚转身,又再一次失落地离去?

零雨其濛



程历历拖着行李,缓缓地走出小区。再看熟悉的街道,终于发现变了,一切都变了。电话亭比以前更加残破;“江南布衣”的橱窗里的陈列的时装,也早不是当年的款式;白杨树长高了;小区的门重新修过了,不远处,新的过街天桥冒出来了……仔细一看,原来一切都在变。开始进来的时候,只是幻想着,一切可能都没有变。
这个世界,可能有不变的东西吗?永远在变,从来都不会有永恒。诸行无常,才是世上万物的本质。
如果是三年前的程历历见到这一幕,一定会冲上去撅着嘴质问周靖光:“你什么意思,不清不楚的,还想找别的女朋友?”周靖光一定会大叫道:“有你这样冤枉我的吗?”或是说:“放心啦,没人看得上我,也就你眼光这么差。”程历历听到他自损,会在心里偷笑,但嘴巴上还是会继续无赖:“反正我不爽。以后你不许和她们说话。”这时候周靖光就会哭笑不得地抱头:“神啊,救救我吧。”
但现在,这样的无理取闹和斗嘴已是一种不可触及的奢侈,因为心里的距离,由爱而生的距离。
拦了出租车。司机问:“小姐,去哪里?”程历历一下子呆了呆,才说道:“机场附近的任何一家宾馆。”坐在车后座,疲惫地闭上眼睛,不想再次去感受夜景中迷乱孤寂的城市。心里默默地想,还有那里可去呢?嘴角弯出一丝自嘲,原来自己早已是无家可归。
家,自己的家究竟在哪里?在宾馆里洗了澡躺下,突然想到,已经有五六年都没有回过西沅了。自从外公外婆去世之后,回去得越来越少。可是,这些年下来,一想到西沅,心里总是会感受到一些宁静和质朴亲切。西沅,那个青山的宠儿。还有那条清浅的河,如同年少时清浅的梦。西沅,贮藏着自己简单快乐的岁月,是心里最纯净柔软的地方,是成年之后心底的梦境。
第二天早上,鬼使神差地上了去省会城市的飞机。这两年建设很快,省会城市也变了很多,江畔新的开发区,正在把农田变成了现代化的商业区。突然隐隐觉得,自己回来是个错误。在这个变化的世界中,西沅,怎么可能还会是以前的西沅?
在开往西沅的大巴上,阴沉沉的天空下,沿途熟悉的山水。呼吸着一如既往的甜润的空气,几乎又忘记了刚才的担忧。西沅,一直是心里的旧梦。这样甜润的空气,有多久没有呼吸到了?美国的环境再好,空气里也不会有甜味。
阴冷潮湿的空气,连同着淡淡的忧伤,一点点地渗透进皮肤,渗透进眼帘,带出眼中淡淡的湿意。“我徂东山,滔滔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我东曰归,我心西悲。”轻轻地叹息。我徂东山,滔滔不归。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直到再次被悲酸渗透。
下午四点时分,终于到了西沅。下了大巴,不知道该去哪里。现在的西沅,已经没有了亲人。走出老旧的汽车站,阴天下,这栋老式的建筑墙上,早泛起了大片的青霉印。走到街道上,依旧是满大街的三轮,不守秩序地在行车道上晃悠悠地来来去去。旁边偶尔有摆着小摊叫卖的农家,穿着十几年前式样的蓝色棉毛运动裤,裤子两旁,从裤腰一直到裤脚,打着两根白杠。这些年,看惯了大城市的高楼和热闹,还有美国小镇的整齐洁净;又重新走进这座只有黑白青三色的旧式袖珍小城,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找了旅馆,把行李放好,然后出来,首先走到河边。小河已不复当年的清浅,河床里到处都是挖建筑用沙的机器,把原本清浅平坦的河床挖得千疮百孔,河水也被搅得异常浑浊,如同阴暗的天色。西沅的建筑工事,多半都是就地取材,河对面立着陌生的建完的没建完的房子。当年来放河灯的地方,已经被机器占据;河边春天绿油油的草地,此时也在机器之下一片凌乱不堪的枯黄。
走到西沅一中门口。停下脚步,慢慢地揣摩,当年那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就是在这里,自己撞到了周靖光身上,弄脏了他的白衬衣,还差点把一把竹签戳到他脸上。现在,正是放学时分,穿着老式校服留着新潮发型的少年们,一如往昔的自己一般,急匆匆地来去。颜色突然褪去了,只有自己孑孑而立的身影,张着嘴出神,在校门口呆立。
漫步到街道尽头,看到了烤牛肉摊子。当年摆摊子的阿姨还在这里,不过苍老了许多。不禁上前说出那句无比熟悉的话:“阿姨,来二十串牛肉串,多放辣椒。”阿姨已经不认识了自己,漠然地递过烤好的肉串。拿出一块钱,接过肉串,价格没变,阿姨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当年的阿姨,也就不到四十岁吧?当时一起在这里一边等肉串一边说笑的一群少年,也早已各归各属;再也不会,也再没有必要还聚来这里。
边吃边慢慢挪进了青石巷子。那些清朝留下来的老建筑,“四水归堂”的建筑格局还在,但是大片的墙壁已经被拆除,正打算为了县城的现代化建设而献身。没有拆掉的地方,也在外面的白墙上写着大大的触目惊心的“拆”字。试探着走入一家空空的院子,里面枯草丛生,一口废弃的水井里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垃圾。仰头看白墙顶上古朴漆黑的瓦沿,几根枯黄的狗尾草,艰难地从瓦缝里探出。仰头,不让泪水落下。马上,这些,都不会存在了。
走到巷子尽头,天已是半黑。夜幕下,猛然抬眼看见那栋生活了十七年的青色小小院落,窗口透着暖暖的灯光,一如十几年前放学回家的情景。暖暖的灯光,是一种最强烈的诱惑。恍惚之间,又见那两个十五六岁的无忧少女,怀着迷迷糊糊的心事。突然觉得,只要去推开门,外婆仍然坐在灶台边对自己微笑,竹面的饭桌上摆着丝丝热气的萝卜汤和炒米粉;旁边,坐着头戴鸭舌帽,围着青棕色围巾的外公,一副知足的笑容:“两个小人,回来了?”
耳旁回荡着熟悉的略带江浙方言的口音,颤抖着走近。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传出电视的声音,碗筷碰撞的声音,还有大人呵斥小孩说话的声音。陌生的口音,外地的方言,像是一种无形而又干脆的拒绝。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么多年,没有人回西沅,姨父姨母应该是把这房子租出去了。如今的这里,已经是别人的家,自己再也无权逗留。屋子里,旧式的矮柜或许还在,但上面供着的映山红,窗□映的绚烂晚霞,再也不会有了。天井里外公当年手植的金桔,或许也早就枯死,不再有了。也再没有了当年中秋的河灯,明月隐藏在厚厚的云层里。
似乎听到有人朝门口走来,正要出门去。赶紧收泪退后,闪到了墙后拐角的屋檐下,看着自己完全不认识的黝黑但仍青涩幼嫩的身影,背着书包出门,哼着时下流行的《菊花台》,在深深的巷子里慢悠悠而又轻快地往西沅一中的方向而去,一如自己和安谨当年,吃过晚饭的这个时分,也总是一边打着轻快的口水仗,一边到学校去上晚自习。
等人走远,靠着墙壁,再也无法忍耐,手里的牛肉串竹签早掉到了地上。缓缓地沿着墙壁蹲下,把头埋在膝盖和臂弯里无声地抽泣。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冷雨。压抑着声音,尽管心里已是泪雨滂沱。哭吧,把悲酸都哭尽吧。在这里携手一生的老人早已尽化尘土;这里飞出去的乳燕,早该自己衔土筑巢。幼时温暖的巢穴,早已被岁月和无常无情地湮灭。微甜的空气,清润的记忆,原来早应该丢到故纸堆里去发黄,霉烂。
哭吧,放纵地哭吧。泪眼朦胧中,青砖的院落,橘黄的灯光,都渐渐模糊,远去。执子之手的老人渐渐远去;顽皮的少年和天真的少女也无忧无虑大笑着离去,他们的轮廓镀着淡淡的金边,在黑暗里渐渐隐去,只剩了背后墙壁传来的冰冷。再不会有当年的蓝天白云绿草地,再不会有如同梦想一样清浅小河,只剩下千疮百孔的河床。再不会有安静的青石巷子,再不会有木窗上斜挂的阳光的影子,只有拆得面目全非的白墙青瓦,还有明年春天孤独发芽的狗尾草。
哭吧,和屋檐下的淅沥冷雨一起哭吧。不会再有那个几年前和自己一起携手往返医院的身影,再不会有人拿着毛巾,蹲在躺椅旁,在盛夏窒息的炎热中,一遍遍给自己拭去眼泪,带来一缕缕的清凉。再不会有如同当年的想象和憧憬那样的相濡以沫——当时都忘记了,相濡以沫的下一句是:不如相忘于江湖。
狠狠地去面对这样的残忍吧……无常,让人无奈到底的无常,让人绝望到底的无常。无声地哭到雨停,最后泪痕又一点一点地被潮冷的风吹干。
第二天,去给外公外婆扫墓。踏过公墓山肆无忌惮的杂草,把黄色的花放在墓碑前。不再有泪。
离开省会城市的时候,又一次来到了宝佑寺。不是节日,游人很少,寺里十分安静。走过天王殿,到大雄宝殿门口,收起伞,大雄宝殿里的僧人正在做功课。
就在殿门外立着,良久,看着那几个黑衣僧人领着数百人虔诚的朝拜和吟唱。木鱼和小小钟磬敲出悠然的节奏,敲出心里的一片空灵与宁静。这座雨丝中烟火氤氲的宁静寺庙,突然在眼中宛如人间天堂。
人生八苦,除却“生、老、病、死”,还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这几年,似是把这八苦都见证了一遍。以前从来没有去体会,为什么“五蕴炽盛苦”,又是其他七苦之源。“五蕴”即世间之“色、受、想、行、识”。生老病死暂且也就罢了;皆因有了“想”方有求,再有求不得之苦,爱别离之苦,到最后,也才有怨憎。
一切的因由,原来皆在此。果然是要先断了“贪嗔痴”,才能断烦恼。“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想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里的话。既然世事无常,既然诸法空相,既然从来都无法执着,那就“涅磐”吧。
这天晚上,当安谨在自己所在城市的机场,见到程历历一副“形销骨立”的样子,眼眶立刻湿润:“你怎么把自己折磨成了这个样子?这个时候,这种心情,干嘛自己突然回西沅?你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伤心吗?”
程历历淡淡地笑:“没关系,我已经觉得好多了。”这是一种让安谨觉得不正常和害怕的淡定。程历历见到小外甥女儿被裹得像个可爱的菜青虫一样,不时露出甜甜的笑容;一转身又是恼人的无休无止的大哭。暗暗感叹,孩子最有权力放肆,她现在是最幸福的时候。
一周后回到美国。她下定决心,用以前的邮箱发出了最后一封邮件:“分手吧。”
写完这几个字,再也无力多敲一下键盘。一闭眼,点击发送。然后把这个邮箱封到了心底,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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