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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奴奇道:“这是为什么?我可没欠你的房钱!”
店主人大摇其头,脸上憋得泛起大片的红潮,说道:“不……不是房钱,刚才有三个人,不,是三个三分像人,七分不像人的东西来找姑娘,现在还坐在你房里等你。阿弥陀佛,你的身子这么单薄,恐怕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呢!姑娘还是先走吧,等过几天,他们走了你再回来。”
花溪奴略一思忖,便大概知道了端的,心中感激店主人的好心,笑着对他说道:“他们不敢吃我,吃我要害肚子的,您老放心就是!”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意示无碍,仍是向着逆旅走去。
店主人张大了嘴,看着花溪奴款款走去的模样,连衣服下摆都没有抖动一下,显得心中静如北辰,一点儿也不害怕,不禁暗暗钦佩道:“总看见她在房中煎药,还以为她是个卖药的,看不出来,原来是个抓妖的!”
等到花溪奴回到自己的房间,笑面鬼、风流鬼、痨病鬼已经等了有一小会儿了,笑面鬼笑嘻嘻地起来打招呼道:“姑娘别来无恙呀!”
花溪奴笑道:“早知道是你们三个,把店老板吓得够呛!催命鬼可好些了吗?”
风流鬼也笑道:“那个胖子肥得像猪一样,一见到我们,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还真是好笑呢!”
大家笑了一回,笑面鬼接着说道:“催命鬼自得姑娘医治,已经好得多了,只是四妹怕他体力未复,仍不许他下床走动就是了。唉,老大如果知道了,还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三鬼一齐想到了在沙暴中被仇越一剑劈成两截的大头鬼,心中难过,全都低下了头,客店中一时静寂无声,只偶尔有痨病鬼发出的一两声咳嗽声。
笑面鬼见这样难过下去,难免扫了大家的兴,于是干笑了几声,说道:“我们兄妹三人来看姑娘,自是不能空着手来,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个大口袋来,看来不仅带了礼物,还是一份大礼。
花溪奴奇道:“这是什么?”
笑面鬼一伸手拉开系在袋口上的活扣,随即从袋子里骨碌碌滚出一个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废墟聚义
花溪奴仔细一看,原来是刚与她照过面的卖艺人贾勇,只见他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仿佛死了一般。
花溪奴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正想询问,这时风流鬼走上前来,在贾勇身上拍了几下,贾勇“呀”的一声,睁开了眼睛,一看屋里的几人,便即对着笑面鬼他们怒目而视,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风流鬼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也禁不住感到好笑,说道:“哟,看不出来还是个犟脾气呢!喂,我说,这位姑娘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说了,自有你的好处。若是还这样一声不吭的,嘿嘿,信不信老娘把你变成旁边那根竹篙子?”说着,用嘴朝站在一边的笑面鬼努了努。
花溪奴这才明白他们的来意,心中暗暗感激不已,心想若不是像三鬼这样,自己还真很难从贾勇嘴里掏出点什么来。
谁知贾勇就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依旧什么都没说,连看都不再看他们一眼,干脆把头转向别处给他们来了不理不睬。风流鬼遇到这种惫懒家伙倒也无计可施,难道当真要把他拉成一根竹竿不成?
痨病鬼走了上来,只说了一句:“看好了!”屈起右手的中指,也不见他手中有什么东西,只轻轻地一弹,就听“扑”的一声,木屑纷飞,寸许厚的窗棂竟被他弹出了一个小洞,指力之强,已臻上乘。
痨病鬼这一弹,牵动了内力,于是又是一阵大咳,手抚着胸口吃力地说道:“你的脑袋,比起这窗户来,谁更硬些?”
这种威胁再也明白不过,但贾勇毫无惧色,仰头大笑了两声,干脆闭上了眼睛,把手臂枕在脑袋底下睡起大觉来,一付放马过来的模样。这个时候,不仅是花溪奴,就连三鬼也不禁佩服起他的胆气来。
花溪奴走到贾勇身前,对着他施了一礼,说道:“这位英雄,你请自便吧,请你来的这三位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绝不会来为难你的。”
说到“不是什么坏人”这里之时,花溪奴不由得抬头看了风流鬼一眼,两人眼光一碰,都转过了头去。风流鬼找男人练阴功,她本是极为痛恨的,但世间男子,多是三心二意的,有这个结果,其实也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的缘故,再加上隔了马小天这一层关系,总不能当真打个你死我活,因此也只得罢了。
贾勇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他们几眼,冷笑道:“老子我闯荡江湖多年,钟山五鬼的名号,多少也知道一些,说他们不是坏人,嘿嘿,老子今天也是头一次听说呢!”原来他早就知道抓他的人是钟山五鬼。
笑面鬼和痨病鬼听他这么说,脸色一沉,一齐哼了一声。他们五个,行事乖张,亦正亦邪,倘若认真算起来的话,恐怕还是干过的坏事更加多些,因此才得了个“五鬼”的名号。花溪奴说他们“不是坏人”,怕是只有三分说对了。
花溪奴实不欲多伤人命,劝三鬼道:“小妹只不过想打听一位朋友的下落,没想到惊动你们辛苦奔波,好生过意不去……”
三鬼自然知道她要找的那位“朋友”是谁,都在肚里暗自好笑。痨病鬼倒还罢了,笑面鬼从胃里涌出一股酸水来,委屈地看了风流鬼一眼,风流鬼把脸转了开去,假装没有看见。
花溪奴继续说道:“……这位贾兄既然不肯说,必是有十分为难之处,咱们也不要再强人所难了,至于我的那位朋友……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我闲来无事,多转两天,说不定就碰上了。”
三鬼默然无语,花溪奴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从地上扶起了贾勇,抱歉地说道:“贾兄受惊了,你走吧,这三位仁兄不会再为难你了,记得回去之后,取一些党参、麦冬、五味子、夜交藤,熬成汤药,一口喝下,可以安神镇惊。”
贾勇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挠了挠头,问道:“你们钟山五鬼,要放我走?”
花溪奴笑着点了点头,贾勇犹犹豫豫地跨出几步,一只脚已跨出了门槛,兀自不放心地回头追问了一句:“你们不会先放我走,再在半路上把我抓回来?也不要我留下一只胳膊,当作买命钱?”
笑面鬼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说道:“谁要吃你身上的臭肉,还不快滚!”
钟山五鬼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武功既高,手段又辣,贾勇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就像是白捡了一条命去,这个时候亦不敢再多言语,将另一只脚也迈了出来,咚咚咚地下楼去了。
当晚,花溪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好容易迷迷糊糊地刚要入眠,就听窗格咯地一响,似乎有人正躲在窗外。
花溪奴十分警觉,一听窗子响动,立即扑地一声吹熄了油灯,刚想高声呼叫睡在隔壁的笑面鬼等人,就听窗外的那人低声说道:“姑娘别怕,是我!”
花溪奴认出了他的声音,奇道:“是你!”随即起身,披上了外衣,想了想,取出短剑暗藏在身上,这才晃亮火折,点上了油灯,轻拉开房门。
房门刚被打开,就有一人闪了进来,在灯光下看得明白,果然是去而复返的贾勇,只见他抱了抱拳,对花溪奴说道:“姑娘,你果然没有骗我!”
原来,下午他离开客栈之后,提心吊胆,惴惴难安,好不容易等到下半夜,一摸脖子上那颗吃饭家伙还在,这才相信花溪奴所言不假,钟山五鬼果然没有要了他的命去,于是一溜小跑,又回到了客栈里。
这时他又说道:“姑娘莫要见笑,老贾平生有一个怪毛病,要是欠了谁的情不还上,我就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没办法,谁让我该人家的呢!姑娘你别看那三只鬼凶霸霸的,他们越是凶,我老贾就越是给他们来个不理不睬。反过来,姑娘你越是不问,嘿嘿,我老贾还偏就想跟你说说!”
原来这件事是与西北大侠贺天举有关,前些时日,像贾勇这样的草莽人士得到消息,说是贺天举已被仇越抓到兰州城,现正囚禁在总督府的地牢之中。据带来消息的人描述囚犯的身材相貌,确与贺天举一模一样,那是决计错不了的。
得到消息之后,这几天,贾勇和那个胖和尚,还有其他的一些人,正在秘密联络甘陕两地的豪杰,要在敦煌城外的废墟聚会,打算唱一出“大闹兰州府”,救出西北大侠。
当年贺天举自称为“西北大侠”,行事放纵无检,得罪过不少人,不仅与像钟山五鬼这样的邪魔外崇结下梁子,就连老实翁、梅小娟等前辈高人都对他颇有微词,甚至根本不屑一顾。既如此,为何又要眼巴巴地,甘冒奇险救他出大狱呢?原来这中间还另有一个缘故。
许多年前,回教领袖、哲赫忍耶教教主马明心,和他的助手苏四十三领导了回民起义,与清兵鏖战数月。最后马明心被清兵杀害在兰州东川门,苏四十三则率部力战不屈,在华林山全部自焚身亡,一时间国库耗尽,朝野沸腾。
从那以后,西北大大小小的起义不断,倒是有一多半都打出了马家的旗号,朝廷一边镇压,一边派出高手,四处捉拿马明心的后人。十五年前,终于逼得马啸伯和他的妻子双双伤重自尽,但他们的儿子马沙却被贺天举救走,从此下落不明,渺无音讯。
这次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贺天举,对朝廷来说,什么西北大侠,就算是东南西北中大侠一齐来到,也不过是一群废物而已,全无用处,他们要的,仍是一个“马”字。因此抓到人后,总督府马上就有人放出风声,只要马啸伯的儿子到兰州城见总督大人一面,便立即放了贺天举,决不伤他一根毫毛。否则,一个月后,便将西北大侠斩首在兰州城。
贾勇他们之所以要去救人,一多半还是为了马家的缘故,唯恐那个“马家后人”年轻识浅,孤身一人前去救人,那就上了官府的大当。
送走了贾勇,花溪奴仍是心乱如麻,久久不能宁定,不由自主地在房内转起了圈子。马沙,马小天,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待到转到第十八个圈子的时候,她终于打定了主意:“不管怎样,得先去看看再说!不错,倘若马小天就是马沙,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跨入兰州城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谁是盟主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花溪奴拉开房门,发现笑面鬼和风流鬼早已候在门外,与他们须臾不离的痨病鬼却不知到哪里去了。花溪奴笑了笑,她与贾勇在房里说了这么久的话,三人若还没有发觉,那就真的把他们都当作死人了。
花溪奴见痨病鬼不在其中,便问道:“痨病鬼呢?他去了哪里?”
笑面鬼道:“他等不及先去沙漠废墟了,等了这么多年,他可不想让贺天举死在别人手里!”
花溪奴不知道他们与贺天举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与两人商量了一下,便匆匆起程,一同赶往沙漠废墟。
那座废墟离敦煌城并不太远,自斯坦因等人离开后,又荒废了一段时间。等到花溪奴等人赶到之时,这里早已聚集了一大群人,三教九流齐集,有回有汉,百态咸具,到处都是马嘶人喧之声,多是些卤莽粗豪之人,黑压压的一大片,怕是没有几百人。
废墟的中间,有一处凸起的地方,被千百年来的风沙所掩盖,变成了一座土台子。花溪奴刚进来时,被人群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没注意到在台子上,正有两个人辗转攻拒,一人使双刀一人空着手,正斗得尘土飞扬,几乎连人影都看不清楚。底下几百人,个个都仰着头,不顾扑面而来的风沙,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相斗。
风流鬼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两人,说道:“嗬,五弟已经跟人动上手啦!那个家伙是谁?他不是五弟的对手,用不了几个回合,我看他就算不死也必是重伤了!”
果然,风流鬼话音刚落,就只听“砰”的一声,一个胖大和尚从土台子上跌落下来,正是在敦煌与贾勇密商的那个和尚铁泉。只见他脸色煞白,左臂衣袖裂了一大片,鲜血淋漓,看这样子,是无论如何不能再上台的了。
贾勇正在他身边,看了一眼他的伤势,怒气冲冲地冲着台上喝道:“你这厮好狠的心肠,下手也忒重了些!”
痨病鬼一个人站在土台子上,左摇右晃的,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上天似的,只听他一边咳一边艰难地说道:“谁要不服,咳咳,大可,咳咳,上台指教!”
贾勇当即束了束腰带,铁泉和尚一下没拉住,只见他蹬蹬蹬几步,直腰收腹,一拧身上了土台。姿势倒也有些轻盈好看,台下诸人登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只是有些老成持重的人心中不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