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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门外宫人来报大皇子殿下到了的时候,范岂之额上的皱纹又多了三两道。
那名宫人见清月随大皇子一同迈进御书院,赶紧补上一句:倾君大人到。
倾君范岂之的皱纹皱得更深了。大凡这些自诩为圣贤的读书人都是极为鄙弃那些以色侍君之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充分证实真正该受君王青睐的是一个人的才华而不是一个人的外貌这点,范岂之很自然而然的板起一张脸,准备在那位传闻中的祸国妖孽面前树威。
“臣恭迎殿下。”范岂之刻意忽略另一个人的存在,只说恭迎大皇子。
楚秀望了望清月,见他依然温和的笑着,也就懒得跟这个老匹夫斤斤计较什么,便叫他起来。
范岂之起身掸掸衣袍上的尘,准备继续将清月当透明人,却在无意间撞上那双婉约翦水的眼眸,一时间怔在当场。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范岂之当时脑海里只浮现出这句话。
小隐一脸警惕上前喝道:“大胆,见了倾君大人还不失礼!”其实平日里她也很少摆架子,只是这范岂之的眼神简直可以用“觊觎”二字来形容。
范岂之自知失礼,正准备跪下行磕礼,一个软如细沙的声音温和的道:“范先生免礼,今日大皇子由于在子衿宫耽搁了些时辰,来晚了还请范先生见谅。”
第四卷 我已成魔(上) 第 63 章
范岂之再次失常。这次连楚秀都忍不住开口:“范先生,若是先生偶感身体不适,今日的课业就免了吧。”说完便拉着清月往回走。
第一次,小隐与小鬼头站在统一战线,一齐向后转。
范岂之在后面叫:“殿下留步。”
第二次,小隐与小鬼头站在统一战线,一齐继续朝前走。
终于清月忍不住开口问:“这样不好吧,至少听范先生把话讲完吧。”
楚秀扬起灿烂的笑:“既然倾君大人说了,我就听他说完吧。”接着回头看着范岂之,阴惨惨的笑道:“先生有何训诫?”小隐看着那笑浑身发麻,那笑简直跟他老子,呃,是父皇一模一样。
天啊,天啊,这小鬼头这么小就人尖尖一个,长大了还了得?
范岂之堆起满脸笑,尽量显得和善一些:“范某失仪,却为倾君大人不凡气质所动,望殿下见谅。”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秀极为礼节的回敬:“倾君大人只是顺路送我过来,这下便得回去了,父皇要是下朝没见着倾君大人指不准会把后宫翻个转呢,所以,本殿下就免为其劳送倾君大人回子衿宫好了,至于课业嘛,就算耽搁一天父皇也不会说什么的。”
小隐嘴角勾起一个弧度:KAO,这么快就学会免为其劳这个词了。当然楚秀话中有话她也听得个一清二楚:倾君大人是陛下的人,而且还是极为得宠之人,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其实在场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唯独清月一头雾水。
刚才步辇停下时,楚秀一副恋恋不舍的可怜样,他就想陪楚秀听一次课当解闷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现在楚秀却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清月都弄不懂自己到底是该走还是该留。
范岂之深知这次若不把牢住机会,就绝无下次机会了,于是便道:“昨日范某偶然得遇一名旧友,那名友人游历四海难得回京”
对于他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若是换在平常,楚秀一定会毫无犹豫的打断他,然后说一句“告辞了”便甩袖走人。但今天有清月在场,未免留下不好印象,楚秀忍了,准备等他说完后找个充足到无法拒绝的理由走人。
范岂之绕了半天终于说到了重点:“那名友人游历期间偶得颜仲卿的真迹,今日范某特意借来于殿下一看,不知”颜仲卿的行书号称天下第一行书,真迹更是千金难求,不过这真迹肯定不是那个子虚乌有的友人所有,而是范岂之本人所有,他带这副真迹来也不是给楚秀看的,而是打算拿去贿赂朝中重臣的。
之所以要说是友人之物,还说是借来的,无非是暗示只有今天一天能看到,这样才能显得弥足珍贵。
“真是颜仲卿的真迹?”出人意外的,开口的是清月。三双眼睛直直的盯向他,清月捂嘴咳了两声对范岂之恳言道:“范先生能否拿来一看?”
居然歪打正着!
范岂之兴冲冲去取卷轴,就着这个空档,楚秀与小隐心怀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同时不啃一声的别过头去。
清月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如获珍宝般小心翼翼的展开卷轴,飘逸不失内敛的笔法横行纸上,不由得叹道:“好字!比我看过的彷迹好太多了,就是不能确认是否为真迹。”
范岂之急忙解释:“当然是真的,这是请专门的行家鉴定过的。”
清月当下叹了口气,将卷轴拿到案几上铺平,提笔欲描摹,范岂之极为殷勤的为他研磨,得来感激的回视,几乎快把砚台磨出个窟窿来。
小隐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楚秀,楚秀摇头叹气。
不消一会,清月描摹完毕,拾起纸张吹干墨,范岂之正欲伸手接过来鉴赏,门外响起内侍尖细的鸭嗓子:“陛下驾到。”
范岂之的手僵在原地,清月第一个放下纸张跪下,接着楚秀朝小隐摆了个胜利手势(…_…!那时候有这手势?)也跪下了,小隐当然不会落人后,一个利落的下跪,就是牺牲了膝盖骨。范岂之这才反应过来,慌里慌张的跪下。
素芳一身紫袍疾步走了进来,也不理其他人,径直走到清月跟前扶起他,温柔备至道:“不是早说过吗?就算是见帝后,你也只用行平身礼。”
清月笑笑,只是将头低下,这时素芳才回首对众人道:“都起来吧。”
小隐一起身就看见大狼爪子往清月的下巴上搁,双眼都快射出火来,却不敢有所动作。
素芳抬起清月的脸问道:“今日怎么没在子衿宫里反倒来了御书院?”
这下换楚秀着急了,要是让他父皇知道是他把倾君大人拐过来的,就等着挨骂受罚吧。呜呜呜悲惨的童年啊。
清月咳了两声后又止不住多咳了好几声,直咳得脸颊绯红,素芳才道:“得得得,朕不问便是。”
就是,陛下你明明啥都清楚还要问,人都找到这里来了,骗谁啊。小隐在肚子里闷话。
素芳随意一瞥,瞧见案几上清月刚书好的字,眉毛一挑问道:“谁写的?”
清月有些腼腆的答:“是是臣的拙作。”
素芳细细端摩了一番,评价道:“形倒是到位了,就是神差得太远了。”说完找来一张白纸提笔挥洒,不多时,又一副字出炉,清月接过来一看,却还是摇头:“陛下似乎只得其神而忘其形了”
素芳故作严肃:“哦,你是说朕得意忘形么?”
清月忙辩解:“不,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该怎么说才能不触逆鳞?清月急个半死,当然不曾留意到小隐看他的眼神简直离看白痴不远,楚秀倒是一副极力憋笑的样子。
“那是什么意思?爱卿你给朕说清楚啊。”素芳锐利的眼神当然没错过众人各异的神色,转向问楚秀:“秀儿,你说说父皇的字写得如何?”
小隐明显的看到小鬼头一脸笑意化作吃惊,不由得暗爽:小屁孩,你也有今天?看你平日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啊哈哈哈
事实上,书法真是楚秀的死穴,他虽然自幼博览群书,也可以算得上是通古博今,但是,他的字和他的才智形成鲜明对比,就是说他有多聪明,那字就写得有多烂。
皇后早被他气得不行了,几乎都起了他若临朝一定得请个信得过的文官随侍左右替他批阅奏折这样大不道的主意。
因此,楚秀的字可以说是会让人由失望彻底转入绝望。
第四卷 我已成魔(上) 第 64 章
楚秀扬起天真的笑颜:“父皇,孩儿才疏学浅,还是不要在父皇与倾君大人面前献丑了吧。”
这绝对不是谦语。
清月不知道哪根筋开窍了,居然也听出来了,便向素芳求情:“陛下,大皇子殿下才年满五岁,书法一门本就博大精深,不懂也在情理之中。”
楚秀那个感激啊,恨不得抛头颅洒热血只为得一知己。
见楚秀一副得解脱的神情,素芳抚了抚衣袍,拉清月坐下状似轻松的道:“随意说说而已嘛,朕又不会随随便便乱治罪的。”
不会随随便便乱治罪。当楚秀听到这话的时候又一次感到前途无光。他坚信他“英明”神武的父皇,绝对会给他找个冠冕堂皇的罪名。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回想起先帝遇刺身故时发生的事,当时因为刺客出自太子府,很多人便认为是太子弑父篡位,如此大逆不道之人理应废黜,另立新君。可楚秀的父皇,也即是当时的太子,硬是找齐人证物证开脱嫌疑,更是一鼓作气顺利登上帝位,手段之强势,行事之果决,令众多朝臣心服口服,这才坐稳了这险些丢掉的帝位。
所以,如此英明多智的父皇要真想给他安上个罪名,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横竖都是死,谁叫自己太调皮,呜呜母后,我好想你哦。
楚秀一面忏悔,一面四平八稳的走向案几,先是观摩颜仲卿的字副,接着是清月的,最后是父皇的,几相对比,沉吟片刻道:“孩儿以为,颜仲卿的字挥洒自如却又不失内敛,而倾君大人习得颜仲卿的形,自持内敛,说到父皇的字嘛,孩儿虽不敢非议——”拖长声,“但还是得说,父皇的字遒劲有力,自有一派气象,若要与颜仲卿相较,便是洒脱有余,内敛不足。不知父皇以为孩儿说得如何?”
一席话第一个将范岂之震慑住(…_…!没有存在感的人,几乎忘了他的存在),清月露出赞赏的笑,小隐扶住快要掉下来的下巴。
好个洒脱有余,内敛不足。倒不是在说字,而是在说人吧。素芳意味深长的看着楚秀道:“说得不错。”
清月的笑意加深,楚秀朝清月比了个胜利手势,谁料素芳接下来一句是:“把这幅字拿回去临摹一百遍,什么时候临完交差,什么时候才准出毓秀宫。”
父皇,呜呜你不是头一句还在称赞孩儿么?怎么后一句就变成体罚了?(呃,那时候有体罚吗?)
显然这是在冇得(没得)人权的封建社会,素芳也不理会楚秀怎么想,搂起清月便朝外面走去,小隐也跟着出去了。
楚秀抬头怒视范岂之,范岂之不自觉的打了个抖,刚想这关我什么事,马上又反应过来,前前后后的确是因他的字副所起。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火气冲冲的大皇子殿下伸手将案几一扫,一抱,腿一抬,出了御书院。
“我的字,颜仲卿的真迹啊”范岂之欲哭无泪。这哪是皇家啊?简直是强盗窝。
才刚陪素芳用完午膳,那边就有人报说典客卿求见,素芳嘟哝了句:“这群人,就知道时刻让朕不得安生”将清月的脸拾起亲了口外加捏了一下才离了子衿宫。
清月有些委屈的抚着脸,惹来除小隐以外的宫女掩嘴笑。
小隐火力十足的一阵扫射,宫女们只好强挤出面无表情的嘴脸来。
小隐服侍清月喝完药,问他要不要去午睡一会儿的时候,门外来人报,皇后有请。
先前刚入住子衿宫的时候,也有些嫔妃来串门或是请倾君大人过去赏花茗茶什么的,都被一概拒之门外。日子久了,也就没人往这跑了,倒也落了个清静。
可是皇后不同,陛下对皇后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记得最初在太子府的时候,还是太子的陛下就说,太子府内,其余侧妃什么的都不用见,一定得见太子妃,也即是当今的皇后。
皇后从来识大体知进退,若没有大事也绝对不会请倾君过去。
所以小隐第一个紧张,清月反而一脸轻松的安慰她,不一定是什么大事。
总之该去的逃不掉,于是吩咐备辇,一行人到了毓秀宫。
步辇在宫外停下,早有宫女守候,此时那名宫女上前道:“奴婢奉皇后之命恭迎倾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