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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凰熟睡后不久,卢平惠便急急忙忙赶入了东宫。他替元凰探了探脉,让人用沾湿的棉布给孩子润唇,又增改了原先药方中两味药的用量,三言两语让长孙皇后放宽了心。同时回来的秋麽麽一直站在卢平惠身后,等老御医忙完后才走到长孙皇后身边。长孙皇后方才见秋麽麽独身入殿,便知道她没将北辰胤请来,直到此时才缓缓问她道:“你没见到三皇叔么?”
“见着胤王爷了。”秋麽麽原是长孙家的侍女,长孙皇后幼时起便一直由她伺候。她识得北辰家皇子们的时候,三兄弟都尚未封王,所以一直“望皇子”,“禹皇子”,“胤皇子”的称呼着,直到现在也还改不了口。“胤王爷一听说太子染病,立时便招了卢老先生过来随奴婢们入宫。”
“你可有向三皇叔提起,太子想要见他。”
“奴婢说了——胤王爷说,臣下夜入内宫不合礼制,待明日下朝后,他当同望王爷一同来东宫探望太子。”
“啊”长孙皇后轻轻一叹:“三皇叔说的极是,是哀家一时慌了手脚,有违礼数。”
说完这句话,她挥了挥手道:“有卢老御医在此,哀家便宽心了。你们且都去外殿侯着吧,哀家想单独陪陪太子——秋麽麽,你留下。”
众人听皇后此言,亦是如释重负,仿佛劫后余生,纷纷告退。待人都散尽后,只剩秋麽麽一个静静立在身侧。元凰服药后安稳了许多,胸口的丝被随着呼吸浅浅的起伏着。长孙皇后俯下身去替他又紧了紧被角,抬起头来的时候再也忍耐不住,霎时泪流满面。
秋麽麽看在眼里,苦于不知如何相劝,只唤了声“娘娘”,想上前去扶自家小姐离开床边。
长孙皇后摇摇头,泪水纵横爬满娇美的面庞,哭地无声无息。她抬眼看着秋麽麽,又低头看一眼元凰,轻声自语道:“凰儿病得这般厉害,想着要见他,他却也不来看看——莫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即便是清醒过来,若烧坏了脑子,又怎么办好?——他倒真是狠得下这份心!”语调竟是无比凄凉,全无往日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雍容。
秋麽麽是皇后的心腹,明白她言语所指,压低声音劝道:“娘娘,王爷也是有苦衷——奴婢方才到天锡王府借人,不过片刻就见卢老先生出来,想是早在内院候着了——王爷还是有心。”
长孙皇后笑得愈发凄然,一面用指尖整理元凰的鬓角:“他有心,哪个见得着呢?便是凰儿日后知晓,也未必领他的情。”
北辰胤的心,长孙皇后从来不懂,也不敢去猜。她自然不会想到,她留着眼泪抚上元凰鬓角的时候,北辰胤正在天锡府内的演武场练箭。
天地间的光线因白日的落雪而分外黯淡。北辰胤手里握着的仍是今晨狩猎时候所用的普通弓箭。张臂移步,满弓放弦,三箭先后破空而出。不等箭至靶面,他背手抽箭再搭弓,一时没有拿捏好力道,砰的一声,榆木弓身霍然断裂,方才的三箭也在同时正中靶面一点红心。
在旁的王府侍卫点松涛见北辰胤没有别的表示,又递上一柄弓,随后不言不语的退到一旁。北辰胤做任何事情都不喜欢旁人打扰,这个习惯点松涛清楚得很。
北辰胤随手接过弓,向点松涛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点松涛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下。北辰胤便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箭靶上。冬日深更的风很冷,如利刃般毫无防备的刺入骨髓。他一贯梳理整齐的发辫打散开来,墨蓝色的发丝被风卷着呼啸过耳边,高高飘扬起来,湮没进同样墨蓝的浓重夜色。
第二日放明的时候,天锡府的女官托着金盆玉碟,来演武场请三王爷梳洗用膳,准备早朝。她跟着北辰胤身后走去内堂,忍不住回头看演武场上遗落满地的箭。
“王爷居然练了一晚上的箭。”女官替北辰胤梳发的时候惊讶地想。
四 掌心
小孩子的病同他们的脾气一样,好似夏日的雷雨,起势凶猛突然令人猝不及防,退时也轻捷迅速让人难以察觉。天近破晓的时候,长孙皇后唤来吴一针同秋麽麽一道守着元凰,自己倚在孩子的床角阖眼休憩了片刻。她仍是悬着一颗心,入睡很浅,恍惚间忽觉得有人轻轻摇晃她的手。长孙皇后只道是黄泉小鬼要拘元凰的魂魄,睁眼乍惊出一身冷汗,低头看时却是元凰醒来,正晃着她的手,见她睁眼便朝她甜甜一笑。长孙皇后伸手贴上元凰的额头,感觉虽仍是高出寻常体温,却已不似昨夜那般滚烫,再看旁边吴一针如释重负的样子,才算是放了心。抬眼透过窗棂望去,天色已然透亮,约摸是辰时将尽,正是下朝的时间。
元凰的精神比昨夜好了许多,见长孙皇后醒来就要开口。长孙皇后不等他出声便道:“昨晚上三皇叔本来要进宫,吴御医说你睡得沉了不好打搅,这才做了罢。一会儿下朝后,三皇叔就来看你——你父皇也要来。你快起来把药喝了,梳洗好了见你父皇。”
孩子脱离危险,长孙皇后也不自觉地掩藏起了昨日焦灼苦痛的心情,语调又回复到平日的疏离,平静中藏着严厉。她懂得母凭子贵的道理,却也明了长孙家的权势以及太子生母的身份足以在朝中掀起外戚干政的流言。太子虽然是她宫廷地位的有利保障,却也能成为断送她性命的理由——如汉武帝赐死钩戈夫人这样的故事,她已经听得太多了。正因如此,她纵然在元凰身上寄托了所有的希望与情感,也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相反的,只有对太子恰到好处的疏离态度,才能杜绝朝臣们对她可能通过太子干涉朝政的担忧。
年幼的元凰自然不可能明白母后的一片苦心,好在他对母后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母后对他虽无溺爱,却绝对是关心体贴的,生病害怕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都只有母后。他昨日偷偷出宫闯了大祸内心愧疚,此时对长孙皇后的吩咐甚是顺从,从床上坐起让宫女们给他洗脸梳头,又乖乖地喝了药。只有在接过药碗的时候,悄悄瞪了吴一针一眼,算是对他不让三皇叔进宫的报复。吴一针平白背了个黑锅,却也不好说话,只是对太子赔笑着。长孙皇后见元凰能坐起来,彻底宽了心,也去到偏殿让秋麽麽为她整理妆容。
过不多久东宫殿外便传来三呼万岁,身着朝服的北辰禹踏进殿来,身后跟着惠王北辰望。北辰禹见到长孙皇后一丝不苟的仪容,推测元凰已无大碍。他心中暗喜,随后又生出一股近乎惋惜的情绪——如果长孙含荷时刻都能像昨夜一般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表现出她的软弱,那么他们夫妻之间便绝不至走到如今貌合神离的地步。
元凰本来想下床行礼, 被北辰禹弯腰抱起又放回了床上。元凰见北辰禹脸上带着笑意,没有生气的意思,胆子便大了些,想把母后昨晚告诉他的、龙气护身的故事说给父皇听,转眼见到北辰望立在旁边,又孩子气的觉得这龙气的故事大伯可能不会喜欢,便改变了主意,恭恭敬敬喊了声:“大皇叔”。
北辰望是北辰禹的兄长,若按民间辈分,元凰当要唤他为伯父。然而北嵎宫中素有规矩,凡天子兄弟不论长幼,诸皇子一律称之为“叔”,是要彰显禁宫之中帝王为最尊的意思,是以元凰从小便叫北辰望作“大皇叔”。他早看见三皇叔没来,叫过北辰望后不死心的向他身后张了又张,确定没有北辰胤的身影之后,眼中露出失落的神情,又不敢开口询问父王,大病初愈的小脸上显出些郁郁来。
北辰禹猜到他的心思,随口提到:“三弟本来要同大哥一起来看你。不过今日恰好寰州使节来朝,他随行的大将号称寰州第一勇士,久闻你三皇叔的弓马功夫高超,有心切磋一番,下了朝便往校场去了。”
元凰听得似懂非懂,但闻着三皇叔宁愿往校场骑马射箭去也不来看他,便直觉得有些委屈,神色不复方才乍见北辰禹时候的欣喜。北辰禹兄弟只道他是累了,又问了他几句话,见他情态如常便放了心,逗留不多久就离开去准备招待寰州使节的宫宴。
方才北辰禹提及北辰胤同人切磋功夫的时候,长孙皇后闻言便是眼色微凛,北辰禹不曾察觉,熟知长孙皇后的秋麽麽却看得真切。待到北辰禹离开,长孙皇后安慰上前元凰道:“切磋武艺用不了一天,待午膳过后,三皇叔总会来看你的”。她嘴上虽这么说,神色却不易察觉的冷了几分。秋麽麽看地只在心里叹气——昨夜顾及礼仪不能入宫有尚情可原,今日却是因一场不慎紧要的比武再次食言,便是她也觉得胤王爷此举太是寡情。
元凰点点头,想了一会儿,略带怯意的向长孙皇后央求道:“母后,等三皇叔来了,你帮我同他说,我以后再也不偷跑出宫了,让采玥容萱回来吧。” 两名宫女曾说过北辰胤会治她们的罪,元凰听了记在心里,便真以为她们是由北辰胤处置了的。长孙皇后听后只是不答话,倒是秋麽麽好心,不想让太子误会,插话道:“太子殿下,东宫的人事不归胤王爷管。要发落采玥容萱,自是皇上做的主。”
“那,母后替我同父皇说说吧。”
长孙皇后这才缓缓开口道:“采玥容萱犯了大错,是回不来了。母后从淑宁宫再找两个你喜欢的宫女,给你带到东宫来。”
“可是,昨日全是凰儿的错,同采玥容萱没关系啊。”
“凰儿,”长孙皇后柔声唤他,方才带笑面容却肃然起来,“今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你是太子,太子同皇上一样,是永远都不会错的。”
“可是”
“如果太子错了,那一定是别人害太子犯了错——所以皇上罚了你,也要罚采玥容萱。”
元凰愣了半晌,低垂了头不再说话。这是北嵎未来的君王第一次意识到,对他而言,“一人做事一人当”这种民间盛行的道德准则,根本不存在。不论他是否愿意,他的一举一动永远牵扯着别人的生死荣辱,从而也不得不背负许多无关者的悲欢喜怒。
元凰静静在床上坐了一个下午,长孙皇后也没有离开。直到日头偏西的时候,元凰才见到他盼了许久的北辰胤。
北辰胤一宿未眠,今晨又被北辰禹亲点,同寰州勇士比赛弓马骑射。若是实力相当的对手倒还好些,偏是空有一身力气的蛮人,若在战场之上便只有一箭穿心的下场。然而使节来访总不能太失礼数,他打起精神同来人真真假假演练一番,总算不辱皇命,使来使对天朝心悦诚服,却也就此浪费了大半个下午。
眼见斜阳渐沉,北辰胤怕耽误了元凰休息就寝,不及换下比试时所着的轻便武服便往太子东宫去了。长孙皇后迎着夕阳仔细的打量他,期望能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曾经不安担忧的证明,却也知道接踵而来的注定是深深失望。
同北辰禹从来的温和淡定不同,北辰胤的脸上有时会出现代表人性弱点的表情,比如轻蔑不屑,比如忧虑犹疑,然而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更难揣测他心中真正所想。王者惯于用内敛掩饰一切,北辰胤则懂得用适当的表情消除他人对他内心的猜疑。因此当他出现在东宫的时候,长孙皇后无法读出他虚实莫辨的神情背后,究竟是深深掩藏着对元凰的关怀,还是仅仅例行公事的履行探望太子的约定。
元凰见是北辰胤来了,高兴地向他招呼。北辰胤向长孙皇后施礼之后,本来停步在元凰榻前约五步的地方,不再上前。元凰没有领悟他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是快乐期待,是要等他坐到床边去。北辰胤迟疑了片刻,终还是迈开了步子,走过去坐在榻上同元凰对视着,一面问他:“皇侄病可好些了?”
元凰点点头,望着北辰胤,脸上却忽然露出紧张害怕来,急急问道:“三皇叔,昨日在城外,你没有着凉吧?”——孩子的感受比大人敏锐也直接,即使北辰胤掩饰的毫无破绽,年幼的元凰一样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不同以往的疲惫压抑。再加上联想到北辰胤昨日同自己一样在雪地里呆了一天,孩子便不自觉地担忧起来。
“没有。”北辰胤微笑起来:“大人不是那么容易便会生病的。”
元凰仍是不放心,学着长孙皇后的样子伸手去摸北辰胤的额头。他的小手汗津津的,方才刚捧过药碗还带着淡淡的药味,稚嫩的手心本是温暖,却因沾了汗水 而捎带了湿漉漉的凉意。元凰把手掌贴在北辰胤的额上,却辨不出两个人的体温哪个更高一些。他困惑的皱起眉头,将手心移了移位置,继续很认真的判断着。
长孙皇后见到元凰越轨的举动,拧起了好看的眉毛,轻声斥道:“凰儿,不得无理。”
元凰还来不及分辨,北辰胤已握住他的手腕,将小手从自己额前拽下来,随后小心的塞回被子里。
“吾无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