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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作者:ciel mu(父子 宫廷侯爵)-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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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悸动平息之后,元凰开始以另一种方式吸引北辰胤的注意。他尝试着在上朝议政时候提出独到详尽的见解,将获得北辰胤的赞同作为目标。慢慢地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也不再紧张脸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洋溢在胸口的平和温暖的幸福。他不知道这样的转变意味着什么,他猜想他对三皇叔也许只是少年人对英雄仰慕崇拜,总有一天会邂逅自己真正心仪的女子,才能够明白什么叫做喜欢。

  十七 莫失

  时间虽能使曾经炽热的情感蒙尘,却无法将其一笔勾销。元凰时常会在闲暇时候怀念起那个烟花绚烂的中秋,想到天火照耀下身畔男子的侧脸光亮如昼,然后他会抬起手心慢慢举到眼前,细心寻找那个人在他掌纹间留下的印记。每每这时他会强迫自己将思路拉远,尝试着勾勒出他未来倾心女子的模样。他设想过多种同她相遇的方式,还为此被渡江修毫不留情地取笑,因而这种美妙的想象从来都是无疾而终。他情不自禁地将各种浪漫的可能同自己与北辰胤经年累月的相处作为比较,苦恼的发现无论何种际遇都无法及上这种根深蒂固的倚恋羁绊。
  便是怀着这样不置可否的心情,元凰在两年后的秋狝途中,邂逅了一名唤作月吟荷的女子。
  对于元凰而言,秋狝早已不如当初那样激动人心,转而成为一项虽无必要却不可废除的仪式。这年的秋狝远比不了元凰初猎的排场,两位皇叔忙于国事,两位堂兄沉浸于竞技场,铁将军更是为了避嫌不愿参加,只剩了不学无术的长孙佑达,自告奋勇陪同元凰前来。元凰本想马虎应付一下,不料长孙佑达一时莽撞,居然误伤了闯入围场的民间少女。
  元凰宅心仁厚,又不愿多生事端,便将昏迷中的女子带回东宫医治,只等她清醒之后赔礼道歉。这件事情他虽未正式公布,却也没有存心隐瞒,再加上长孙佑达的口无遮拦,很快便在皇室中传了开来。伯英仲远兴冲冲地赶来探望,见到女子的姣妍容貌,不免含沙射影地揶揄了元凰一番。元凰本是心存坦荡,被他们一唱一和地取笑了,反倒尴尬起来,心中好像被人扔进了一把碎石子,只不动声色地催他们快走。送走伯英仲远之后,元凰被他们挑动了好奇,再加上一点少年人生就的轻狂,当真低头打量起少女的脸庞。那女孩儿至多不过十六七岁,穿一身点缀精心的粉色衣裙,被佑达一箭射伤面色苍白,轻拢的眉黛间露出一股弱不禁风的楚楚之态,令人心生怜爱。元凰细品她柳眉连蜷,淡如远山,总觉得这副眉眼似曾相识,目光不由凝滞,思量半晌,才记起是那日在天锡王府见到的三王妃像。
  其实元凰救下的少女美则美矣,同眉姬却并无太多相像之处,只有蕴藏在眉心间的那一缕似有还无,欲语还休的哀愁,颇为神似。元凰对北辰胤本是由敬生情,他虽然不曾刻意留心,却早已将北辰胤作为典范,下意识里模仿三皇叔的待人接物,这种举动还另有一层的意思,便是希望能借此同三皇叔更为贴近。如今他想到眉姬,无由地对府中少女生出几分好感,照顾救治也变得殷勤。一来二去,少女不见苏醒,在东宫已逗留了近十天,加上元凰心心念念的记挂,外人看在眼里,难免添些无关痛痒的闲言碎语。
  这事传到长孙太后的耳中,令她坐立不安,却又不好在元凰有所行动前将事情说破。这女子来路不明不说,更兼身份低下,听着下人议论,又生有十分狐媚之相,元凰若是一时兴起同她玩闹一场,倒是无伤大雅,太后却唯恐不谙情事的儿子一时不察被她迷惑,到头来要让乡野女子登堂入室。
  元凰从宫人那里听说了母后的担心,他不着急解释,只等女子伤愈便可清者自清。他也知道这件事已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虽然不甚光彩,却不失为一个获得北辰胤格外关注的好方法。然而他再三打探,听说了大臣们密奏太后驱逐民女,听说了国舅爷劝太后任其自然,听说了惠王一家乐见其成,却一直不曾听到三皇叔有何意见。就在他丧气地以为北辰胤忙到无暇他顾的时候,却在一个阴霾的午后迎来了北辰胤对东宫的意外造访。
  元凰清楚他的来意,带他去见了还在昏睡中的少女。北辰胤听他说完事情原委,但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神色如同上朝时候的肃然。这是北辰胤在府中处理公务听取政绩时候的习惯,不论上报的是喜讯或者噩耗,他都只先淡淡答应一句,至多说声“知道了”,好恶不见颜色,待到有所决策之后才肯泄漏喜怒。元凰虽对他的行事作风有所了解,却不满他用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待自己,联想到宫内最近的风传,故意问道:“侄儿想留她在东宫多住几日,皇叔以为如何?”
  有那么一瞬间,元凰以为他在北辰胤玄蓝的瞳眸深处窥见了自己一直期望着的讶异以至黯然。同样的心情曾多次折磨过他,让他惶惶不可终日——以往十数年里,皇城中间续会有天锡王有意续弦的揣测,有心的大臣们也都去试探过口风,连女方的品性家世都传得有板有眼。每到这时元凰便会觉得惴惴,紧张地观望事态发展。他以为自己当是北辰胤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认为这种关系天经地义,并不愿意同他人一道分享这份关爱;又或者他已经习惯了北辰胤常年累月在自己身边,从不曾想过这种紧密牵连也会有断裂的一天。他觉得这好比是自己有一样辛苦获得的珍宝,常在手边,精心爱护勤加擦拭,却冷不丁被他人卑劣地偷走,拾了便宜。这种孩子气的想法在他长成后依然如故,他将心比心,以为北辰胤也当会有相似的感受。然而还没等他为此窃喜,北辰胤已经抬起眼睛,用同方才一样平淡的口吻答道:“太□内的事,本王不便插手。”
  他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甚至好像根本不愿花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元凰被这种无谓的态度刺痛,更恼怒刚才的自作多情,清清嗓子,斩钉截铁地宣布道:“我要留她在宫里。”
  北辰胤见他神态如此坚决,甚至好像是受了侮辱,只道他当真钟情于这女子,语调便有些软化:“太子若是喜欢,本王以为并无不可。”他停顿片刻,还是忍不住将内心的怀疑委婉道出:“只是太子与她萍水相逢,尚不知她根底。如今正逢中原多事之秋,西佛国又有龙脉动荡,祸及北嵎。这位姑娘的身世来历,还望太子详细查验。”
  “她不过是误闯猎场的民女,连武功都不会,哪有什么身世背景需要查证”,元凰怒道:“若是中原派来的细作,怎会被小国舅重伤至此!”
  北辰胤被他一顿抢白,想要分辩,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前来的目的,本是想劝元凰小心提防这名女子,现下见元凰对她处处维护,想必已是情根深种。情窦初开的少年最是盲目,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容不得他人提一点异议,即使说得舌灿莲花,也是无补于事。况且即便没有这个女子,元凰毕竟已经长大,也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对长辈言听计从。王者的道路终究要他一个人走,摔倒磕碰在所难免,即使北辰胤心甘情愿,也总不能一辈子把他抗在肩上。只要没有致命的危险,让他吃些苦头多些磨练,也是好的。北辰胤想到这里,微垂下眼睛,做出不愿继续争论的妥协意思,一句“告辞”之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其实元凰如何不明白北辰胤话中的道理。今时今日,只要他肯表明态度,温和地劝一句“这名女子来路不明,为太子着想,还是不要留在宫中为好”,元凰必会依从。然而世事如棋,岂能皆遂人愿,两人明明一般心思,却是一个会错了情,一个赌气不肯服软;一个怕伤了孩子的心,一个恨皇叔不够在乎,彼此揣摩试探着,都不肯将真实心意合盘托出。那名处于问题焦点的少女,便在这样阴差阳错的情况之下,被元凰执意留在了东宫。
  少女清醒之后,元凰方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月吟荷,乍听之下,脱口而出道:“真巧,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月字。唐人小说里说,‘乍出双眉,渐觉天边失月’,用在姑娘身上正是适宜。”
  月吟荷只将这当作少年无伤大雅地调笑赞美,羞红了粉面,低下头去,却怎知元凰此时心中所想,竟是另一位素未谋面的画中仙人。
  这边元凰望见少女娇羞的神态,自知失言,站起身来立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在他虽未生求爱之心,却已觉得月吟荷同他所思多有暗合,颇为投缘,真心不想让她即刻离开,起了结识之意。
  其后事情的发展便脱离了元凰的预料,向着他从未想要敞开的心灵深处滑去。月吟荷身世凄苦,无依无靠,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将他当作英雄崇拜,又佩服他的人品才学,言语间渐有托付丝萝之意。在她这里,元凰再不是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或是相互勉力监督的伙伴,而真正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使他体味到一种别人不曾给予的优越强大。她对元凰极力掩饰却又忍不住溢于言表的倾慕赞美,她得知元凰太子身份时候的害怕无措下隐藏着的惊喜欢欣,都是如此的一览无余,如此的契合元凰心意。元凰的谈吐决定,月吟荷听来尽皆英明;元凰的行止坐卧,月吟荷看来尽皆典范;元凰若对她有丝毫示好,月吟荷便如获神谕般的小心珍视。在元凰心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重视过他,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了解过他。他从前纵然对北辰胤千方百计地暗示,却只得来不冷不热地回应,看似不经意的若即若离让他辗转难眠;而月吟荷却有一颗肉做的心,懂得付出感情的艰辛,从不敢错过元凰的每一个细微表示,不用元凰费心猜测思量,让他发觉两情相悦原来竟可以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便应当是快乐的,元凰想通这个道理的时候,相信自己真正爱上了月吟荷。
  月吟荷的到来对于元凰来说类似于一种恩赐同解脱,对于长孙太后却好像是一连串噩运的开端。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皇城中开始流传一个关于太子身世秘密的谣言,不知从何时而始,不知从何地而起,经由有心或无心人的添油加醋,像一场可怕的疫病,通过眼线蔓延到了深宫内院,似乎连中原苦境都被涉及其中。这个谣言并非像众多流于民间的皇朝野史一样被修饰地天花乱坠,而是出乎意料得简单直接,只有史书般的短短一句话:当今太子并非先帝亲生。谣言切中要害的真实性让长孙太后看到了散布者手里紧握着的凿实证据,仿佛一盏随时可能落喉的断肠毒药,令她不寒而栗。此事她虽然极力瞒住朝中众人,在近臣之中却逐渐传开。太后多次想要单独召见北辰胤,又不敢在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刻冒险,到头反遭来不必要的疑惑议论。她好像在一月间苍老了数年,清晨起身的时候,照见镜中潋滟的三千青丝里丛生出茂盛白发。
  秋嬷嬷照例同两个宫女候在太后寝宫之外,等着为她梳洗妆容。秋嬷嬷的手势很轻,将太后的头发聚起来盘在头顶,巧妙的掩盖住了随处闪现的银丝。她拢好脑后的燕尾,戴上旗头,便放下手中的犀角绿檀梳,转身去拿太后最喜欢的仁风普扇衔翠簪。长孙太后注意到梳齿上缠绕着几缕扯掉的秀发,幽然叹道:“以往梳子上粘着的头发都是黑多白少,现在却剩不下几绺黑的了。再过得几年,只怕要白的干净——哀家到底是老了。”
  秋嬷嬷手下不停,嘴里笑着应承道:“是奴婢手笨。娘娘的容貌,十几年都没变过,哪里看出来老了。”
  长孙太后被她逗得笑起来,才见贝齿微露,又立刻敛下了脸。秋嬷嬷见太后神色不对,吩咐宫女先行退下,到门口查看一翻之后,才回到屋里掩起了门窗,重新拿起簪子。她对着镜子,手不小心一抖,将簪子插的弯了,拔出来时又不经意勾出了几束头发,只好将太后的旗冠拆掉重新梳妆,一面不住的说自己人老不中用了。长孙太后静静坐着没有说话,只等弄好了发饰,才开口问道:“秋嬷嬷,近来身体可好,没什么不适吧。”
  秋嬷嬷取过一把短小齿密的象牙梳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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