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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作者:ciel mu(父子 宫廷侯爵)-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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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为人。
  北辰胤决意要玉阶飞督导太子,只因为太子不为人知的真正身世——北辰元凰非是北辰禹之子,而是北辰胤同夫人眉姬所生。当年长孙皇后经年无所出,终有身孕却胎死腹中,北辰胤便串通皇后将亲子换入宫中充作太子。知悉此事之人,除皇后同秋嬷嬷外,尽数被他灭口。唯一曾为长孙皇后探脉的御医弄三平,也怕事逃出北嵎不知所踪。就连他的妻子眉姬,也为保守秘密丧了性命。
  眉姬的死并不在北辰胤计划之中——他虽然深谙防人之道,对可信之人却从不乱加猜疑。然而眉姬却趁他入宫换子时候偷偷自尽,只留下一纸短笺,细细折好掖在耳侧。北辰胤回府见到她的尸体,替她最后一次整理发鬓,那纸书信便轻轻顺着北辰胤微颤的手指滑落下来——临别的话来不及出口,又不好让他人知晓。她生时北辰胤最爱她的眉宇,常常动手将她的长发掖在耳后,好让颦黛尽展她是何等兰心慧质的女子,猜到身死之后,北辰胤,也只有北辰胤,会为她再掖一次发,这才将纸笺藏在耳后。
  “王爷信得过妾身,妾身却信不过自己。妾身蒙王爷怜爱数载,万不敢连累王爷大业他日若有父子相认之时,得吾儿焚香一缕,妾身便当无憾。”短短数行字,柔婉清丽的笔迹好像她纤纤素手。北辰胤读了数遍,一字一句默记在心里,就着烛火烧了,留不下一点痕迹,灼伤了指尖犹不自觉。
  眉姬到最后还是为他着想,服下的是活血化淤之药。外人看来只像是产后血崩而亡,便是仵作验尸也瞧不出端倪。时逢宫中太子诞生大赦天下,三王妃的丧事不好大肆操办。天锡王府正门不敢挂丧,北辰胤便命下人将寝殿改做了灵堂,昔时鸾凤和鸣之所,一夕尽成铺天盖地的素白。按北嵎制矩,亲王逢妻、子之丧可准七日不朝,北辰胤便在眉姬棺旁一言不发守了七夜。第八日清晨,他着起朝服,低低唤了一句“眉姬”,也没有别的言语,只令人抬棺出去,无声无息将她葬了,此后再无续弦。他固然是想用无子嗣的事实减低北辰禹对他觊觎皇位的怀疑,也更是因为鹣鲽情深,舍不下记忆里那巧笑倩兮的玲珑女子。
  元凰身世的秘密,北辰胤虽然竭力掩藏,却也难保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若果真有那么一日,他希望元凰身边能有不离不弃的智者,玉阶飞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换作别人,虽能教导扶持元凰,一旦知晓他假龙子的身份,难保不为维护朝纲倒戈相向。只有玉阶飞,一旦对元凰真心爱惜,纵然知晓真相也绝无背离之理。
  北辰胤心心念念要请玉阶飞出山,便是为了给元凰铺好变数中的后路。玉阶飞是绝顶聪明之人,北辰胤知道迟早瞒他不过,方才言语之中有意暗示,料想玉阶飞已是心中有数。不过即便知晓了他的全盘计划,此时他以旧情请之,玉阶飞必然推托不得。想到此处,北辰胤侧脸看一眼过分清明的月色,又淡淡问道:“我所言之事,先生可有决断?”
  玉阶飞注视着对面的男人,沉默片刻,最终闭目轻叹道:“纵然是你一手策划,玉阶飞欠你的情,还是要还。”
  “如此,多谢先生了。”
  “有何可谢。我入朝之后,自会向皇上秉明,此次非是感念皇上惜才,而全是为报三王爷当年之情。”
  “若果真如此,先生便不是我所识得的玉阶飞了。”
  玉阶飞摇扇,但笑不语,忽地容颜一整,肃然道:“你明白我的为人,当知我既然答应辅佐太子,便定会全心为他,决不会因他人之故有负所托——即便对方是你,也是一样。此后你我同僚,是敌是友全看天意。若有朝一日叔侄反目,玉阶飞为太子而谋,亦不会有半分留情。”
  “玉阶飞,你还真是口无遮拦啊。”北辰胤凤目微敛,用一种玩味的眼光打量着玉阶飞,随后举起茶盏,做出敬酒的手势:“请君日后牢记方才所言,北辰胤在此谢过。”
  玉阶飞朗笑数声,举茶相就:“玉阶飞如君所愿。”
  北辰胤离开之后,玉阶飞仍旧回到小阁之上方才赏月所在,抬头开始却发现斗转星移,月亮已渐渐西沉。方才他没有提起,此番既然答允入朝,同泓大约是要分开数载了——北辰泓长公主的身份,在宫中多有牵制。若是继续同玉阶飞往来密切,牵扯不清,只会给玉阶飞徒增灾变。更何况玉阶飞同北辰泓的关系若太引人注目,定会将众人的视线牵扯到同北辰泓一贯相亲的北辰胤身上。北辰泓最是关心三哥,决不会让这种对北辰胤不利的事情发生。这其间种种纠葛,北辰胤必然也想到了,却同玉阶飞一样怀着对北辰泓的歉疚,没有说破。
  而北辰胤关照元凰太子的真正理由,方才言语之中似乎已有暗示。这究竟是真相所在,还是三王爷又一次布局埋下的伏笔,即使是玉阶飞也无法分辨。若真相果真如此,那他是不是应该感激那个男人今夜对自己的信任,又或者,这不过是男人顺便笼络人心的又一个小手段而已。当年的相交相惜,玉阶飞也心知并非全是做假,只是这其中,又有几分王爷的真意呢
  玉阶飞摇着扇子的手停下来,靠在栏杆上闭目假寐。依稀间忆起与泓携手归隐后不久,北辰泓自作主张地替他给萧然蓝阁起名,又将他的名字与萧然二字同嵌入诗句,想要写成一首绝句。北辰皇朝一向重武轻文,少有和诗填词的雅好。北辰泓苦思不得,玉阶飞只在一旁含笑看着。正巧北辰胤到来,随口替小妹凑了两句,反被北辰泓借当年苏轼责秦观之语,取笑了一番。
  “沙汀宿羽和霜白,溪桥细柳染螺黛。轻步玉阶飞夜色,不胜萧然掩月来。”后两句是北辰泓所做,前两句便是当日北辰胤戏言而出。化用古句,由景及人,却也倒同后句承接的浑然得当。北辰泓一听之下,拍手大笑道:“不意别后,三哥却学柳七作词!”言语既出,方悟出句中似有深意,立时掩去了笑容——其时三王妃已丧,寒汀宿雁,残柳螺黛,正是暗设离愁之词。北辰胤却只含笑辩白道,少时读词,勉强记得数句罢了,对泓的调侃似是浑不介意。
  因了泓的缘故,这首草成的绝句一直是玉阶飞心头最好。他省去了前头两句,只留下泓所作的“轻步玉阶飞夜色,不胜萧然掩月来”,闲来时常轻声吟哦。
  三王爷心中,毕竟还是有情的吧。玉阶飞这么想着,在天色将亮的时候恍恍惚惚睡去了。日里正巧北辰泓来访,见他睡在房外,取过一件薄氅替他披上,坐在一旁静静等他醒来。
  玉阶飞想到了同泓的分隔数载,却料不到听到消息的北辰泓,竟开口定下了十八年之约。北辰泓是个爱憎分明的女子,当年为了玉阶飞负了北嵎,虽不言悔,却一直是她内心愧疚之事。如今玉阶飞决意入朝侍君,北辰泓深知其中关系利害,又因为太子年幼,狠心定下十八年后重见,相携退隐之约,是要他一心教导太子之意。十八年的时间,对一个女子而言何等漫长,北辰泓心甘情愿,玉阶飞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
  在北辰泓看来,只要二人心中留有念想莫失莫忘,十八年转瞬即逝。而聪明如玉阶飞,自然知道十八年的时间太长,其间更有多少风云变幻,只怕到时世事难料,由不得人。想到这些的玉阶飞怕泓担心,仍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记得离别时北辰泓含笑抚过他的脸颊,轻声道了一句珍重,眼波带着自矜,款款流转,宛如当日初见,少年轻狂。
  不久之后,皇城百姓们都知道了皇上三顾竹林,终于说动高人玉阶飞出世辅政的事情。玉阶飞受皇上隆恩,官拜太子太傅,特准不出早朝,为太子东宫教习。一时之间,皇城百姓尽皆传颂,文武百官衷心感佩,便是寰州、合巍、西豳、南沂这周边四族,也听说了北嵎帝王北辰禹仿效当年汉昭烈帝三顾之举,请出不世高人辅佐太子的故事,传为美谈。
  然而这一段民间的佳话,对事件的直接受益者北辰元凰来说,显然并不如传闻中的美妙。病愈之后,元凰以往无忧无虑的生活一去不返,天天早起晨读,在玉太傅的督导下认字描红,一笔一画慢慢累积起北嵎帝王的基业。他是个懂事守礼的孩子,父皇专程请了玉太傅来为他讲习,他自然感念父皇的苦心,然而毕竟是小孩心性,突然多了一人管教总是有些不情不愿。
  玉太傅生得仙风道骨,自有一股超拔气质,同宫内其他人迥然不同。他对元凰也从不大声呵斥,甚至有时放任他一人在房里抄写读书,而自去屋外享四时美景。元凰有几次瞄准了他背对自己,刚想把读了一半的书往后偷翻几页,就会听到玉阶飞清朗的声音悠悠提醒:“此书乃是宫中善本,十八十九页页角都已残了。你翻得那么快,小心撕烂了书,明日无法向皇上交待。”
  元凰一听立刻住了手,小脸偷偷红了。反复几次之后,玉阶飞并不曾罚他,元凰却再也不敢偷工减料。偶尔他也想小小报复一下全知的师长,在练字的时候小声嘟囔道:“太傅的字,不如我父皇写得好看。我何必要向太傅学。”
  玉阶飞听到了,“哦”了一声,长眉微挑,再没有别的表示。元凰首战告捷,又乘胜追击道:“也不如我三皇叔写得好看。”
  “你小小年纪,也懂得辨别字的好坏?”
  “自然。”元凰不由得意起来。他三岁诞辰过后,有一次去天锡王府玩,正碰上北辰胤练笔,踮着脚尖趴在桌上欣赏了许久,怎会不懂字的好坏——当然,元凰早已忘了他当时踮地太久脚尖发酸,整个人便滑下桌去,还扯到宣纸一角,带着案上的笔架狼豪一股脑儿往下落。若不是北辰胤手快,下一刻便是砚台结结实实要往小家伙脑袋上砸。
  玉阶飞听了他的回答,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那你会写名字么?”
  “当然会。”元凰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来:“我都能读书了,怎么不会写字?”他说完抓过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北辰元凰四个大字,同他整整齐齐垂在耳边的两串珠子相映成趣,“我还会写许多别的字。”
  玉阶飞仔细看看他方才所写,摇摇头道:“你的字,不如我写得好。”
  元凰不服气:“那是当然,我习字半载,太傅学了好久了。”
  玉阶飞轻摇羽扇,笑道:“太子写得不如我好,自然向我学。待到胜过我了,再向皇上、三王爷学去。”
  元凰听他这么说,偏过头去略一思索,居然不再顶嘴,乖乖地低头练字去了。玉阶飞看着小小的身影伏在案头,心中暗笑,只觉得这天生桀骜的劲头,技不如人时候又大方承认坦然受教的性格,倒是同一位故人年少时候出奇地相像。

  七惊蛰

  玉阶飞初入东宫讲习之时,北辰禹常常借故前来探望太子。玉阶飞明白这是谨慎的王者对自己仍然抱有疑虑。他也不点破,在一旁静默站着,任由北辰禹不着痕迹考问元凰的学业。直至数月之后,北辰禹才完全放了心,不但取消了原先隔三差五的来访,反比太傅未来之前更少涉足太子东宫。
  而本来就甚少借故探望元凰的北辰胤,在玉阶飞官拜太傅当日礼节性的前来恭贺之后,更是一次都没再出现过。
  元凰原先还惊喜父皇比以往更频繁的探望,以为是一场大病之后父皇对自己更心疼了几分,随后便失望地发现父皇的关怀并未能持续多久;而他一直记挂的三皇叔,更是连影子都见不着。元凰开始担心是不是前日三皇叔来探病的时候,自己举止逾矩,惹三皇叔生气——然而当时三皇叔脸上,明明并未有丝毫不悦的表情,若非有母后提醒,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规矩。
  元凰想不透其中究竟,去问玉阶飞,被玉阶飞以皇上同王爷不愿打扰他读书的理由搪塞回去——玉阶飞所说固然是真,却是只言其一,未言其二。待人处事的道理日后都要慢慢教给元凰,现在却嫌太早了些。孩子天真单纯的小脑袋,尚不需要明白北辰禹不访东宫是为了收拢人心表达对玉阶飞的倚重信任,而北辰胤不探太子则是为了彻底将他曾同玉阶飞相交深厚这一事实,从皇帝乃至天下人的记忆之中抹杀。
  元凰因此加倍发奋地读书,希望父皇在看到他的进展之后,能体会他一意向学的心思。更何况,玉阶飞曾答允过他,若每日作完功课都有闲余时间,就请皇上早日派人教授他武艺——皇子读书历来最是庞杂,除了民间启蒙所常用的《三字经》,近人所著之《笠翁对韵》外,另有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十五经史,诗词礼乐,样样荒废不得。北嵎号称尚武轻文,并非言指皇族轻视文治,而是指北嵎宫中对刀剑骑射的要求更严于一般皇家。是以民间小儿七八岁方入学堂,而北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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