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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儿,孩他爹,你们可回来了。”平氏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拉着丈夫和女儿问长问短。宜竹只简单报告了几句,大多数时间都是杨明成在说。
“孩他娘,咱们家可能要交好运了。你知道武安郡主的大儿子吧?”
平氏满面红光,叠声答道:“知道知道,凡是京里有钱有势又没成亲的男子我都知道。”杨宜竹很无语地看着母亲。
平氏说着惊喜地扫了女儿一眼,突然叫道:“我的老天,秦公子是不是看上咱们的竹儿了哎哟,他可真有眼光……”
杨宜竹一脸囧态,无奈地插话道:“娘,你猜错了,他根本没有眼光。”
好在杨明成插了进来,把自己怎样收到赏识的过程加油添醋地细说了一遍。他还眉飞色舞、浓墨重彩地描述了秦靖野的三笑:“人们都称他为冷面郎,他很少对人笑,但他今日却对我们笑了三次,一次对我,两次对竹儿。——他虽然笑得很浅,可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他为什么不对别人笑,单对咱们笑,这里头肯定有缘故……”
杨宜竹面上直发烧,那种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尴尬感觉又来了。
父亲仍在滔滔不绝地反复说今天的事情,杨宜竹胸脯微微起伏,最后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嗓子:“爹,娘,他那笑是嘲笑咱们,你们懂吗?”
这一嗓子把平氏和杨明成吓了一跳,两人睁圆眼睛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她。
宜竹抬脸看着父亲,声音沉重而无奈:“爹,我希望你的腰杆能挺起来,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尴尬。”宜竹此话一出,一下子把热烈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杨明成脸上的笑容立即凝滞了,他抽搐着脸皮,嘴唇翕动着,半晌说不出来话。宜竹说完这话不禁有些后悔,可是想道歉又说不出口,她转身躲进了房中。
平氏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她“嗷”地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我的老天,如今连闺女都嫌弃我们老两口了。咱们这样都是为了谁啊……这日子没活过了——”杨明成没有像以前那样插科打诨地劝平氏,只是像木雕一样呆呆地站着。平氏先前还有几分做作,此时一看丈夫这样子,再想想自家的尴尬处境,从假哭变成了真哭。
那哭声像鞭子一样一下下地抽打在宜竹的心上。她错了,她不该那么直接。她应该委婉地跟父亲提起这个话头。
宜竹正在暗自懊悔,突然,门“咚”地一声被踢开了。姐姐宜兰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只见她柳眉倒竖,丰/满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她手指着妹妹尖声嚷道:“杨宜竹,你的胆子肥了是吧?竟然敢说父母的不是。你这个白眼狼,爹娘这么做为了谁?你以为他们愿意啊。有本事你赶紧嫁一个贵人,我保准咱爹的腰杆挺得比谁都直!”
宜竹低着头一言不发,想当初,她前世的父亲也是这样。那时他的小酒厂刚起步,为了应付工商局税务局的人,不住的点头哈腰,请客送礼。记得他喝醉酒时曾吐露过心声:谁都是血肉之躯,哪个没有自尊和傲气。不过都是为生活所迫罢了。她母亲也曾说过,他们夫妻俩已经当够了孙子,一定要让他们的女儿当上公主,再不会为了筹钱看病,看尽亲戚邻居的白眼,再不让人呼来喝去的。人生而平等,其实不过是一种理想罢了。越长大你越明白:无论在哪个时代,人生来都是不平等的。人类的阶级一直或是显性或是隐性的存在着。人生就像爬树一样,你若处在下方,抬头看到的只能是别人的屁股。宜竹想着想着,不知触动了哪根情肠,忍不住潸然泪下。
宜兰本想再接着教训妹妹几句,一看她不但不还嘴,反而无声的泪流。她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语气也不自觉地软了起来:“你哭什么?”
宜竹擦干眼泪,霍地站了起来,大步迈出房门。她一步步地朝父亲走去,然后在他面前站定,抬脸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他,清晰有力地说道:“爹,我错了。我只顾及自己的脸面,却没想到您的不易。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杨明成牵牵嘴角,干笑了一声。宜竹又蹲下身偎着母亲道歉撒娇。平氏的情绪一向是来得快去得快,一见女儿这样,气也消了大半。
宜竹痛定思痛,决心好好谋划一下,求人不如求已。若想让父母少求人甚至不求人,他们家就得有底气。至于要做什么,她一时也没太好的办法。她当年所学的东西在这里根本派不上用场。不过,她也有一点手艺,那就是酿酒。她小时时候家里买不起自动酿酒设备,父母自己动手酿酒卖给附近的村民,她耳濡目染,多少也学了一点。而大秦朝正值盛世太平之时,粮价十分便宜,再加上官员百姓豪饮成风,长安城中生意最好的商家除了平康坊内的青楼便是酒肆了。
☆、第六章南郊三遇
杨宜竹想了半夜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第二天清早,她在悠长的晨钟中醒来。一家人用了简单的早饭,杨明成去官府当差,杨镇伊则不知去哪里闲逛了。平氏看着儿子的背影,少不得又是一阵叹息:“你哥都十五岁了,可他的差事连个影儿都没有。还有宜兰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的,愁死个人。”
平氏说完又看了看大女儿,眼里的失望不言而喻:“你说你要是随我该多好,偏偏随你爹。算了以后,咱们家就指着你妹妹了,你看她才十三岁就长得这么高了。以后肯定比宜薇宜芳她们都强。”
宜兰气鼓鼓地别过脸不吭声,宜竹不禁暗暗替这个姐姐打抱不平,她其实长得挺好看的,标准的椎子脸,身材纤瘦。在现代,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容貌身材啊,大高丽帝国的美容机构就是以此为范本的。可惜的是,她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这里的人们喜欢女子面如满月,身体丰腴而又不失窈窕。当然,太过肥胖臃肿也不行。
“娘,你别这么说,我觉得姐姐长得挺好看,多清秀啊。”宜竹说这话倒是出自真心,宜兰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神色略略转好。
母女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做针线,宜竹做了一会儿绣活,便去父母房子拿了本书出来翻看。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下午,杨明成早早地溜了回家,闲职就是好,每天只用当半天差就好。
一家人正说着闲话,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咯咯的嬉笑声。平氏立即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来的人正是宜竹的小弟镇飞和老仆王妈。
“娘亲,奶奶让你们去吃饭。”平氏不禁一怔,随即笑得更欢了。婆婆叫他们过去准有好事。
“好好,我正要去看看她老人家呢,宜兰宜竹正在念叨着奶奶呢。”平氏跟王妈说了几句,转过身来拼命向两个女儿使眼色,宜兰立即会意,拖着宜竹进屋去了。
宜兰十分熟练地找了一身半旧的杏黄襦裙。她再看看还傻站着,没好气地低声嚷道:“你傻了,赶紧地去换旧衣裳。”宜竹恍然明白,母亲又要耍小把戏了。
宜竹委婉地提醒道:“姐,你觉得我们这样做好吗?大伯母和宜梅她们会怎么看咱们。”
宜兰顿了一下,白了妹妹了一眼,小声嘀咕道:“家里怎么出了个怪胎。”宜竹知道一时半会也说不通,只得收住话头。何况经过方才的事情,她的心里也有了一些警醒。一个人的性格和习惯不是那么好改的。
她们收拾完毕,又等到大歌杨镇伊回来才一起向槐树坊走去。
祖母的家紧邻着大伯家,大伯杨明功和伯母王氏他们早到了,此时正陪着祖母说话。王氏大约三十五六岁,面容端庄温和,说话慢声慢语。大伯大约四十来岁,身量瘦长,一双眼睛黑而有神,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宜竹一家进来后,杨明功就转向了杨明成和杨镇伊。
谈话刚刚开始,平氏又开始不停地向丈夫使眼色。杨明成假装没看见,若无其事的跟大哥说话。
倒是赵氏记起了前些日子的承诺,便开口向杨明功向一匹马。杨明功可能早有做准备,当即便爽快地答应了。平氏和宜兰立即喜形于色。宜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大伯母的脸色,见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
宜菊脸上略有些愤然,她歪着头跟宜梅说着悄悄话。不知道是宜竹的眼神太热切,还是宜菊早成了惊弓之鸟,当她的目光扫向宜菊时,宜竹注意到这个堂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懊悔,她不自觉地把袖子往下捋了捋。她手腕上肯定带着镯子之类的。宜竹见她这番动作,不禁哑然失笑。她都成了洪水猛兽了。她在尴尬窘迫的同时,再一次下定决心,以后要尽力改善家中的生活,等手头宽裕了,家人或许就不会这样总想占便宜了。
宜竹生怕别人产生误会,她只好打量了屋里的摆设和面前的饭菜。乌黑的圆案几上摆放着喷香的炙烤羊肉和一大盆汤饼(面片)以及金黄酥脆的胡饼。两个仆妇又陆续端上来几大陶碗青菜。还有几杯五色饮。
待菜一上齐,赵氏便吩咐开饭。吃过饭后,天色已经不早,他们也没多做停留就告辞离开。
第二天上午,大伯就差人将一匹健壮的大青马送了过来。杨镇伊简直是心花怒放,从这天起,整人不到日落不归家。
宜竹想了几日,决定先从最简单的做起,她先打着孝敬父亲的旗号酿一些糯米酒,等以后再慢慢说服家人,等她练熟了手,又有了帮手就可以着手酿造一些工艺较为复杂的酒了。
宜竹拿出了上次和郑静婉打赌赢的钱,买了二十多斤糯米和一批大小不等的陶罐。这个时期的大秦国力仍在鼎盛阶段,物价十分便宜。一般的米,每斗才卖十六文钱。好一些的二十多文一斗。
米酒的酿法十分简单,就是先将糯米洗净,用冷水泡三个时辰左右,然后将米直接放在干净的屉布上蒸熟,再放上酒曲拌匀,然后掺入适量凉开水密封装坛即可。三四天后,香甜软糯的甜酒便酿成了。
杨明成喝到二女儿酿的酒时,不禁一脸的满足,连连夸赞宜竹能干孝顺。第二天他便送了一大坛给大哥杨明功。杨明功一听是侄女亲手酿的,十分高兴,当晚就命家仆送了一袋高粱一袋好米。
平氏拍手直乐:“我的竹儿就是聪明,用一坛酒就能换来这些东西,太划算了。”
杨宜竹默然不语,她生怕母亲想故伎重演,再去用酒换粮食。她连忙抢在她开口前说道:“大哥,你把家里的几坛酒送给你朋友吧,他们总请你吃饭。”
杨镇伊一听这话,顿时眼放亮光,这主意太好了。平氏怔了一下,正要说话。杨镇伊已经一阵风似的去搬酒坛了。平氏叨唠了几句只得作罢。
接下来几天,杨宜竹又开始试着酿造高粱酒,不过相比米酒这次要麻烦得多,需要的工具也多,还有就是场地的限制。粮食要粉碎晾晒还要发酵。他们家住得十分局促,她至今还和宜兰挤在一个房间。这些困难都要一一克服。
杨镇伊请了他那帮狐朋狗友喝了一次酒,出了一次小小的风头,十分得意。他如今已经不跟杨家那些兄弟们来往了,当然对方也没人搭理他。他跟长安城内那些闲散少年整日混在一起,整日观花斗狗,骑马溜鸟。宜竹起初有些担忧大哥会学坏,她委婉地提醒母亲。谁知平氏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学坏?他得有那个钱。他手上的零用用还没你的多呢,怎么学坏。”她本来还想说,就算镇伊卖了裤子也找不起平康坊的伎子时,突然觉得对着女儿说这话不合适,于是硬生生打住了。
这日杨镇伊心情不错,就主动对妹妹说道:“今儿天气好,我带你去城南骑马,我们还要打猎呢。”
宜竹正好也闷得慌,就高兴的答应了。到了城南郊外她才知道,哪里是教她骑马,他只教了他一会儿,便跟着那一帮少年去林中打猎了,留下宜竹看马。
宜竹只郁闷了一会儿便放开了,她将马拴到一旁的树上,自己跑到一边摘野花去了。此时正值暮春时节,整个南郊是红谢绿荣,树木葱茏。白云冉冉,柔风轻拂。宜竹正沉醉在美好的景致中,突然听见了马匹的嘶鸣声。她猛然记起了自家的“宝马”,赶紧提裙飞跑过去看个究竟。等他到时,才发现自己的大青马竟跟一匹毛色鲜亮,装备华美的枣红大马扛上了。那马的战斗力很强悍,把大青逼得节节败退。最可恶的是,它获胜一次还高高昂头嘶鸣一声,像是鄙夷大青似的。杨宜竹看得气愤,她招谁惹谁,不但人被鄙视,边马也敢轻视她的马。杨宜竹有一个特点就是护短,不论是对人还是对物都一样。
她记得暑假回国时开车购物,有一辆宝马不守交通规则亲吻了她的捷达车,车主不但不道歉反而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