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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很早母亲就过来了,忙着给他梳妆打扮,她看着镜子里的赵正,白白的皮肤,长长的睫毛,看着镜子的时候一脸安静的样子,笑着说,“正儿好漂亮,大王肯定会喜欢你的。”
出门的时候正在下雪,那些羽毛似的东西在天空中纷纷扬扬,世界染成了白色,虚无的白色。
他觉得有点冷,可是母亲并没有发现,她走在他前面,昂着头,直直的背影,有一种赵正看不懂的决绝,赵正紧拢了袍子,大步跟在了她后面。
父亲早已在宫外等着了,他看着缓缓而来的赵正一行人,对着赵姬微微一笑,然后视线放在了赵正身上,“天气这么冷,怎么穿得这么少。”说着,他伸出手揉了揉赵正的脸,他的手掌太过温暖,突然而来,原本已经冻得无知觉的脸蓦地有了温度,热热的感觉一点点在脸上蔓延开,慢慢的,延伸进了赵正心里。
子楚看着他终于红润了一点的脸庞,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牵着他的手走了进去。
大殿的温暖如春与殿外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赵正感受着这燥热的空气竟有了些睡意,他张了张口想打呵欠但还是努力忍住了。
越往前走隐约可以听出些声响,有人在咳嗽。咳嗽声断断续续,沙哑的声调似乎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不知为何,赵正想到了那些老树,树干早已被掏空,只剩最后倒下的老树。
咳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赵正看到了。
一个老人,坐在一张塌上,背后靠着软软的垫子,他的腿上也盖着一床毯子,赵正看着他,突然感觉有点熟悉,压抑的咳嗽声,强忍着的精神,像极了飞雪的爷爷。他,快要死了吧。
子楚跪在老人面前,朗声说道:“父王,孩儿带着正儿来看你了。”
老人对子楚点了点头,他看着跪在子楚旁边的赵正,对他招了招手。“过来我看看。”
赵正走到他面前,老人对他笑了,他缓缓抬起手拍了拍赵正的肩,笑着对他说道:“回来了,咳咳,回来了就好。”
他的声音轻轻的,没有丝毫力气,赵正看着他,一言不发。
“既然回来了,就是我们赢家的孩子,不要再用赵国的姓了,以后你就叫嬴正吧。”他继续说道,看着赵正的眼也越发的温柔。
说了几句话老人便没了力气,赵姬还没跟他说话他们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赢正小声的问母亲,“刚才那位爷爷是不是快……”
“住嘴。”赵姬瞪了他一眼,“不该说的别乱说。”
“知道了。”赢正垂下头,小声的说道。
回去的时候走到一半赢正就停了下来,他认得眼前的路,往右拐个弯就是去梅林的路,他对母亲说道:“我想出去玩儿会。”
赵姬刚张口,子楚就说道:“去吧,记得早点回宫。”
临走之前子楚给他披了一件斗篷,“天冷,别冻着了。”
赢正对他微笑了一下,轻轻说了句,“嗯。”
梅林还是梅林,躲在角落,一言不发。赢正站在林外,望着这白茫茫的一片,他想起了飞雪的话,“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梅林是我一生最大的梦想。”
飞雪,飞雪。
赢正抚摸着枝丫上的雪,冰冷沿着指间在血脉中流窜,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他想,这一辈子,他都无法忘记这寒冷的雪,和渴望着一片梅林的,名叫飞雪的女孩儿。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飞雪把双手藏在袖子里使劲儿搓着,她坐在梅林的一角,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小声的说着:“今天真冷啊。”
三天后,秦王驾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秦王是在夜里去世的,久病不愈,终于还是到了尽头。
子楚跪在地上,他把头垂得很低,这样人们就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他是秦王唯一
的孩子,父亲离世应该表现得格外伤心些才是,他太过平静了,似一池春水,没有半点涟漪。
身后传来的哭声在他听来竟像是欢呼的笑声,他想笑,心里却愈发的酸涩起来,多年的忍耐终于在这一天有了结果,他紧紧地攥住了拳头,从此以后,秦国,由他主宰。
回宫的时候子楚遣走了宫人,他牵着赵姬的手,在月光下散步。
“一直都没对你说,很高兴,你能回来。”子楚看着她,她的脸在月光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她也看着他,浅浅的笑意,宛如第一次见到她那样,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将他的灵魂勾走,从此,他不再是他,而是她的他。
“以后,你就是我的王后,我唯一的王后。”
“不。”赵姬摇摇头,“我是你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子楚微笑着,看着她,轻轻抱住了她,只有面对她的时候,他敢把自己的温柔,毫无保留的奉献出来。
“以后别再丢下我们了,好么。”赵姬在他怀里轻声说道。
他愣了一下,眼底的光黯淡下来,他在她耳边说着,“再也不会了。”
父亲和母亲最近都很忙,为了处理秦王的后事。赢正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宫殿百无聊赖,父亲让老师每天来宫里教他功课,可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他实在提不起兴趣,佩儿在他身边就像个木偶,问一句答一句,一句话总结,他无聊死了。
他趴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看着火炉冒着的火光,觉得时间仿佛停滞了。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打开了窗,冷风突然灌进来他的汗毛瞬间根根竖了起来,“哇,好冷。”他大叫着关上了窗。
“公子,你怎么了。”佩儿跑过来仔细看了一下赢正,然后转过身拿了一个汤婆子给他放在手里。
“还好吧,现在外面风很大,又在下雪,很冷的。”佩儿一边给他裹紧了袍子一边说着。
“下雪了。”赢正说道。
他推开佩儿,一路小跑着打开了门,风夹杂着雪花猛地向他袭来,扑面而来的冰冷让他的脸有一丝刺痛,好冷,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兴奋。
他回过头,把汤婆子扔给佩儿,说道:“我出去玩儿会。”便跑出去了。
佩儿在他身后大叫着很冷,不要出去之类的,早已被淹没在了风中。
雪越来越大,风却逐渐小了下来,赢正在这似乎永远下不完的雪中慢慢的走着,雪花在他身上慢慢堆积起来,冰冷的感觉透过衣服缓缓渗进他的肌肤,他在这冰冷中越发高兴起来。
他喜欢雪,喜欢冰冷,当冷到极致的时候是会衍生出温暖来的,那种温暖才是世界上最炙热的温暖,他一直相信着。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梅林,赢正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耳边传来弱弱的声音,“那个,请等一下。”
赢正回过头,是飞雪。
她还是穿着粉色的衣服,红彤彤的脸,她看着赢正,小声说道:“你,你跟我来一下。”
赢正用手指着自己,“我吗?”
“嗯。”飞雪说着,走过来拉了一下他的衣服,然后转过身向梅林里面走了进去。
赢正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带着自己在里面到处穿梭,时不时碰到树枝上的积雪,可以听到积雪落地时与地上积雪碰撞的声音,“啪”,沙沙的,很好听。
飞雪把他引到了梅林的一个角落里便停了下来,她轻轻拍着一枝梅花枝桠上的雪,雪白的梅花露了出来,然后她折下了梅花,把它放到了他的手里。
“这个给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哦。”她说道。
赢正看着她,再看了一眼梅花,再看她,“为什么要折梅花给我。”
“因为,因为上次你好像特别想要梅花。”她说道。
赢正愣住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会儿你走的时候记得把梅花藏起来,这里的梅花是不能折的,被发现了会被骂的。”飞雪看他发愣小声的提醒着他。
赢正却问她,“你喜欢梅花么。”
“啊,喜,喜欢。”
“那你想吃梅花煮的粥吗。”赢正继续问道。
“啊?”飞雪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看着赢正,他正对她微笑,拿着梅花的手抬起来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心脏像在一瞬间被人揪紧了,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赢正轻轻拍掉了飞雪头上的雪,不断有雪飘下来,覆盖了刚刚清理过的地方,他伸出空余的手牵着她的手,“我们走吧。”
他们的手很冰,握在一起,慢慢衍生出温暖来。
他们跑到厨房外面,此时午饭刚过不久,正是厨房最清闲的时候,天气格外的冷,人们大都躲到暖和的地方去了,所以厨房并没有人。
飞雪拉着他的手小声说道:“我们这样不好吧,这可是偷东西呀。”她不停地望着四周,神情紧张。
赢正回过头对她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们只是把锅借来用用,用完了就还回来。”
飞雪不说话了,只是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赢正跑进去对着厨房大大小小的锅具比对了一下选了一个小小的锅,他把梅花放进去,刚好放得下。
飞雪在门口催促他,“好了没,快走吧。”
赢正抱着锅说道:“还得找点米才行。”
他在不大的屋子里上翻下翻,最后倒了好多米到锅子里,他抱着锅走到飞雪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好了,走吧。”
飞雪小心的关上门,两人踮着脚尖轻轻的走着,没走几步就听到一声大喝:“谁在那里。”
正走着的飞雪一下僵在了那里,只一下,就被赢正拉着跑了起来。厨房外面很多树,他们就在树林里飞奔,背后不时传来几句“小兔崽子”“别跑,看我抓到你不扒你一层皮”“你给我站住”之类的话。
飞雪的心砰砰的跳着,大脑像被掏空了一般不知所措,任由赢正拉着她跑着,他们躲在了一个小小的石头缝隙里,飞雪靠在赢正的身边,她的身体在抖,不受控制的猛烈地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万一被抓到,她会被打死的。
赢正紧紧抓着她的手,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别怕。”
她把头埋在他的肩膀里,死死的闭着眼睛,过了很久,一直到两个人的腿已经麻了,他们才敢走出来。
赢正抱着锅子对她笑着,“你看。”
飞雪也笑了,她喜欢看他笑。
两个人跑到梅林里把自己躲在一个小角落里小心的升起火来,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灰白色的烟慢悠悠的升上天空,与灰蒙蒙的天空混为一色,远远望去竟分不清哪些是烟,而哪些是背后的天空。
飞雪蹲在地上看着锅里冒出的大大小小的泡泡,赢正抱着一些树枝走过来,看了看锅,说道:“好了。”
他盛了一碗给飞雪,温热的粥捧在手里,连冬天也温暖了起来。
飞雪低下头闻了一下,说道:“好香呀。”
“那是当然。”赢正笑了,他的眼睛发着光,骄傲地说道:“梅花的香味是藏不住的。”
飞雪看着他也傻傻的笑了。
雪白的梅林里,有两个小孩,相视而笑,快活的,灿烂的笑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赢正从地上站起来,他对飞雪说道:“我要走了。”
飞雪仰着头看着他,“那你以后还来玩儿吗。”
“会,我一定会来的。”赢正说道。
说完,他转过身往回走,飞雪在他身后叫道:“一定还要来玩儿啊。”
赢正顿了一下,转过身,向飞雪走来,他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了飞雪的身上,飞雪怔怔的看着他,他对她温柔一笑,“看你老是很冷的样子,脸总是红彤彤的,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飞雪裹了裹斗篷,小声的说道:“谢谢。”温暖的温度是赢正的体温,暖意在身体里蔓延渐渐汇集到脸上,她觉得自己的脸越发热了起来。
“飞雪。”赢正叫她。
“啊。”飞雪看着他。
“有你在,真好。”赢正微笑着,说完这句话便走了,留下飞雪在原地,傻傻的吸收着他的话。
是啊,飞雪,有你在,真好。
暗淡的月亮照着黑色的大地,赢正的脸也在朦胧的夜里透出淡淡的光,他在月光下微笑,上扬的嘴角被黑暗隐藏,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飞雪仍旧站在梅林里,静静地看着夜幕四合,她紧紧抓着斗篷,下过雪的天空没有星星,她抬头,看着月亮,笑得很开心。
“飞雪。”
她回头,是小姨。
“小姨。”她叫道。
“今天下雪了,你没冻着吧。”她走近飞雪,发现了她身上的白色斗篷。
“这斗篷是谁给你的。”她问道。
“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可好了。”飞雪笑着说道。
小姨看着她的斗篷,张了张口,最后停住了,摸着她的头说道:“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飞雪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