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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风霁月-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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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就他所知,南方军营本来就少,这也就算了,北方的驻军意气风发,近年来可说是养尊处优,吃的肥肥的,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硬是上奏朝廷,要兵部帮忙。慕容开看着自己的父亲一生奔波,到晚年方能与家人相聚,如今自己也要走上相似的路子了。
  以前他并不在意,但现在,他在意的要命!
  生平第一次,出兵像是少带了什么东西似的,脑袋想着地形,贼人逃脱的路径、兵计等等,心里却老是挂着一个人,想着她此刻在哪儿,是不是乖乖等着他回去,还是瞪着眼睛毫不客气地咒骂着他,嘀咕说京城真不好玩,抱怨这么多菜谁吃得下……
  夜里,山区十分寒凉,他们为了怕引来注意,所以连火也没生,交谈也尽力压低了嗓音。只有偶尔遥遥传来的狼嚎,以及军马呼吸喷气的声音。
  劲风吹过,枝叶发出沙沙声,从树梢问可看到漫天的星斗,一轮明月不时被云遮去。
  他的月儿呢?是否也正沐浴在相同的月光下?
  他们在山里总是靠着块大石随便就睡了,地底的寒气直冒上来,还要保持警觉,随时要防范敌人。慕容开虽然已经习惯,但仍不由自主地渴望着一张床,他可以安稳地睡一觉,怀里抱着柔软窈窕的她,鼻端有着那股清淡却特殊的奶香味。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身旁的亲信自然听见了,忍不住低声道:“少将军请别太过烦心,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山贼逃窜的路线,只要静心守候几天,一定能发现他们的巢穴,一举救回景大人。”
  “我知道,我不是在——”
  突然,慕容开住了口,他还举手示意,要全部的人都静下来。
  四下只剩下风声沙沙、虫声唧唧。但众人怎么侧耳细听,都听不出来任何异状时,耳目特别敏锐的慕容开就已经察觉不对。
  有人。他用口形示意,随即无声地起身。
  瞬间,众人一起迅速动作,全部进入警醒戒备的状态,在少将军的手势指挥之下,以浓密的杂草树枝为掩护,缓缓的往声响的来源前进。
  果然,一群刻意等到夜深才行动的山贼现身了。他们也对附近地形极为熟稔,懂得找掩蔽,若不仔细看,根本就无法轻易发现踪影。
  也多亏了慕容开,不愧为将门虎子,他领军紧跟在后。完全无声无息,没让人发现,却又能亦步亦趋,绝不会跟丢。
  一路紧跟,跟到了山贼的巢穴,就位于后山林木特别茂密的一区。深处有天然岩洞,又深又广,里头隐约有火光闪烁。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此时月儿再度被浮云遮住,四下陷入更深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慕容开全神贯注地盯视着掩蔽在浓浓树叶中的岩洞入口。
  一片漆黑中,突然,风声转急,冷冷的银白光芒一闪而过,闷哼声之中,温热的红血染暗了匕首的冷光——
  一双双晶亮的眼眸如同野兽般锁定对方,杀气与血腥味交错,一场恶门一触即发。
  终于,乌云慢慢浮开,皎洁的月光再度照耀大地,也照耀在几名封喉见血倒卧在地上的山贼身上。慕容开以下,一人抓住了至少一名粗悍山贼,匕首都横在咽喉前,令他们不敢妄动。
  岩洞里,山贼之首正牢牢抓住被五花大绑的景四端,远远与慕容开相对。
  “这人绝对是重要角色,不然,官府不会大费周章找他。”山贼的头头是个高大彪悍的人物,五官深峻,肤色黝黑,左脸还有一道长疤。他冷冷望着慕容开问,慢攸斯理说:“你放过我的弟兄,我就不杀他。要不然……”
  景四端与慕容开交换了一眼。他们师生俩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实在尴尬极了。
  只见景四端披头散发,斯文俊逸的脸上全是累累伤痕,显然被山贼打过。锋利无比的刀尖闪着冷光,就紧紧贴在他的颈侧,只要轻轻往前一送,这位朝中大官就会命丧山野。
  “你们抓他干什么?”慕容开冷冷问。
  “这人专坏事,跟他相好两个,抢走我们不少生意哪。”山贼首领似笑非笑地说着,“从易县到青县,一路上我们看中的目标,全部抢先一步被他们洗劫过。这会儿要他把金银财宝拿出来分兄弟们花花,他又死都不肯,你说,这么不上道,我们怎可能不请他来谈谈?”
  查案就查案,有必要顺便扮成鸳鸯大盗吗?慕容开狠狠死盯着昔日恩师,也就是他曾经的情敌,真想掉头就走算了。
  “我们只劫了几家而已……我想想,十六户?十八?还是二十……啊,是二十七户!”景四端突然开口抗议,振振有词。
  这样还算“只”打劫了几家“而已”?众士兵都听得傻眼。
  被问到这个,山贼头目脸上表情一冷,紧抿着嘴,不出声。
  “原来漏抓了一个。”慕容开浓眉一轩,如释重负的样子。他又看了景四端一眼,随即说:“那敢情好,你们慢慢跟他谈吧。”
  说完,他居然手一放,把刚刚抓住的山贼给放掉了。
  “少将军——”士兵吃惊。
  “你们也放人吧,没什么好说的了。”
  山贼头目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困惑。这个官府派来的年轻英俊少将,是怎么回事?
  “这人与我有夺妻之恨。”慕容开指着头目手中的景四端,说道:“我原本要娶的人是给他抢走的。我早就想杀他了,可是老找不到机会。这下子正好,你们帮我处理掉,多谢多谢。”
  山贼们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正在惊疑未定之际——
  “少将军救我!”景四端突然拔嗓鬼叫了起来,仿佛疯掉了似的,“我不想死……他们会打死我,他们真的会……要不是因为还想逼我说出藏财物的地方……他们早就打死我了!”
  “给我闭嘴!”头目怒吼着,狠狠就是一拳揍在景四端肚子上,让他疼得弯下了腰,吃痛地大吼大叫起来。
  叫声太凄惨,完全盖过了头目发号施令的嗓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弯腰的景四端突然扑抱住身边的首领,撞得他踉跄跌倒;而同时一时间,慕容开也已经抢到他们身边,一脚踩住首领后心,尖刀抢到手中,就抵在首领的后脑。
  众人只是眼前一花,情势整个转变。虽然山贼人数众多,但乌合之众一旦群龙无首,慌乱之际,三两下就被训练精良的慕容家军给制住了。
  “总算没有白教你,兵法还没忘光。”景四端咳了咳,嗓音恢复正常,低沉沙哑中略带点嘲讽。
  “当然没忘。”慕容开也扯了扯嘴角。
  师生间的默契十足,刚刚景四端讲的数字,全有对应的兵法;三十六计里面的第十六计是欲擒故纵,第十八计是擒贼擒王,第二十计是浑水摸鱼,而最重要的二十七计,是假疑不癫!
  景四端可是赌了命的相信他的优秀学生会领悟;否则,慕容开若真的记仇欲报,他现在可能已经身首异处,雁依盼非得守寡不可了。
  “景先生,查案就查案,有必要扮成鸳鸯大盗吗?”慕容开一面不停手地绑着山贼,一面皱眉问。
  “那可不是我的主意。”景四端露出了慵懒的讽笑,那个风度翩翩的景先生又回到眼前。俊眸中,全是对爱妻的宠溺。
  “她人呢?”
  景四端脸色微变,“她早就易容了,才没被抓到;难道不是跟老江一起去搬救兵吗?”
  慕容开摇头,“来的是江护卫一人,并没有见到令夫人。”
  “我就说那间客栈的小厮有问题!哪有那么瘦弱的——”一名山贼忍不住嗓子痒,冲口而出。
  “闭嘴!”首领狠狠喝止,气得七窍生烟。
  “少将军——”景四端转头注视着他,眼眸中全是忧虑与请求。
  他们一起走出岩洞,月上中天,外头是一片如银洗的水亮大地。慕容开心境也是一片清明。
  他发现自己并不怎么关心那个让他黯然神伤过的绝丽美女了。是,他也忧虑她的安危,但雁依盼面貌百变,既然没给山贼一起抓到,那么应该躲过了这一劫,可能到别处去搬救兵了吧。
  换成以前的他,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把雁依盼给找到才安心;但此刻他望着天际的明月,比月牙儿还满了些,在心底盘算——
  这一瞬间,在皎洁月光下,他的心意给照得雪亮,清清楚楚。
  “精兵都留给你,你们先回客栈附近去找。”他当机立断,“我兼程赶回京城,看看她是不是回去求援了。”
  景四端有些诧异,“你不留下来找?”
  他摇头,“找人用不上兵法,少我一个没有什么差别。我们兵分两路,我也好先回去复命,请将军、江护卫放心。”
  他们对望片刻。慕容开眼底是一片坦荡,曾经盘旋其中的一股戾气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再无踪影,再无芥蒂。
  但先生就是先生,自然看得出昔日爱徒的心事。景四端沉吟片刻之后,一扬眉,“就这样?没有别的理由赶着回京?”
  慕容开笑了笑。他先下可不是那个随便就被套出话来的单纯少年了。
  昔日率直聪颖、毫无心眼的学生,今日已经成为一个威风凛凛、有勇有谋的少将军。
  受过伤的,才是真男人。康复之后,会更加坚强。
  “先生,你说呢?”
  第8章(2)
  另一边,西疆的粗陋的小房里。
  “哎呀!”季月正纳着鞋底,突地被粗针戳中指尖,十指连心,刺痛直传到心口。
  怔怔望着鲜红的血珠,她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慌张又悄悄掩至。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个人带兵去救人,可平安归来了?该不会——
  想到他,季月就坐不住了。她放下手中的活计,信步往窗口走过去。
  真是矛盾透了。明明离开京城时,早已下定决心不再管他,不再想他,两人各不相干了,又为何要为他担心?他可是为了旧爱出征,一个她永远比不上也超越不了的旧爱!
  窗外正好有人走过,低声交谈着。
  “少将军怎么好没回西疆?都两个多月了。”
  “还在修养吧,听说受重伤,流了好多血哪。”
  “可是,就为了一个已经嫁人的表小姐?”
  “没法子,少将军应该是旧情难忘……”
  “我还听说,伤重到要废了一双手;他是少将军哪,要真残废的话……”
  谈话的两个伙夫兵慢慢走远,嗓音也渐渐听不清楚。季月听着,指尖的疼痛仿佛直透心底,疼得她眼泪快要夺眶而出。
  是为了什么如此难受?为了他始终难忘旧情,还是因为他受重伤?季月根本不知道,只知道心口闷疼得紧,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急急打开窗,只来得及看到伙夫的背影,已经正慢慢走过来的她爹。
  一看到大爹,季月立刻转开脸,眼泪也硬生生的逼忍回去。她从京城回来至今,死都不肯在爹面前掉一滴泪。
  见她狼狈的样子,大爹只是深深看她一眼。事实上,大爹几乎不跟女儿说话,顶多简短问答,对她去京城的这一段绝口不提。
  只是在听见慕容开的名字时,那张饱经风霜的粗狂黑脸会立刻沉了下来,两道浓眉一拧,端的是个极度不悦的模样。几次之后,再也没人敢在大爹面前随便说起少将军。
  “你干什么?”大爹粗着嗓门问凭窗而立的女儿,“活计做完没有,差不多该准备吃晚饭了。”
  丝毫不假辞色,和以前大嗓门中却带着疼爱的口气不同,大爹这次似乎对她失望透顶。去了一趟京城回来,连她父亲都要嫌弃她了吗?
  季月强忍着委屈与伤心,倔强地咬紧了唇,不言不语地走到门边,拿起大大的竹篓,准备出去。
  “你拿那个做什么?”
  “去捡些要用的柴薪,好起火烧饭。”
  “不用你,伙夫早已经送来了。”大爹冷冷说。
  “那我去溪边洗衣服——”随便找个借口,她只想快快逃开。
  “这当下洗什么衣服?不是叫你准备吃晚饭?你是听不懂还是聋了?”大爹吼起来。
  狠狠臭骂让季月红了眼眶,她死命忍住,就是不愿掉泪。
  “我是要你准备吃饭,不是要你准备煮饭!干什么拖拖拉拉?你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身体,就算要使性子,也得想想——”
  “爹!”季月气得顿足,“小声一点行不行?”
  大爹这才悻悻然闭嘴,黑着脸把手上的提篮搁上桌。一打开,里面是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虽然菜色粗,卖相也不精致好看,但那分量与香气都说明了大爹疼女儿的心意。
  不只疼女儿,也疼还在女儿肚子里的孙子。季月从京城回来之后,就开始了什么都吃不下、精神萎靡,甚至喝水都想吐的日子。说是水土不服实在太牵强,她可是在西疆长大的;说是黯然神伤,心情不好,也没可能这么严重。种种迹象只指向一个结果——她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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