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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击,每一扣,都明显地带了置对方于死地的动机。毫不在意周围的喝彩和尖叫,只是一心一意地看着对手,用那种少见的孤注一掷的表情。缠着胶布的手指,每次扣杀之后就会默默地垂到身侧,又随即紧握成拳,带了一点淡淡的不为人知的寂寥,让我涌起莫名的酸楚。
“他有心事。”我喃喃说,“他好像在生气。”
“是吗?”阿唯侧着头,看了好一会,“我没发现啊,他只是比平时严肃一些,遇到强的对手,这是自然的。”
我摇摇头。
即使博士什么都不说,我也能感觉到,他的发稍都似乎传来隐隐的怒气。
“疯了,他疯了。”中场休息的时候,易声言怒气冲冲地走下来,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骂着。“他根本是把我们当靶子打啊。”
“谁啊?”
“还有谁,姓曲的那小子。简直,”他看了我一眼,“明摆着要打死我。”
“你也就这点水准吧。”阿唯突然冒出来的话很明显挑到了某男的神经。
“我呸!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他把毛巾一甩,狠狠瞪了阿唯一眼。
“把他打趴下你可别哭。”他又撂下这句话给我。
真容易受挑拨。
还多嘴。
我和阿唯互相对视了一下,苦笑。
战况如此激烈,连刚比完赛的高年级师姐都慕名而来。其实不要追究我中途失踪的罪名,怎么都好。
“小桑,我们系队的这个帅哥是你同学。”
我点头。
几位师姐面露喜色,“介绍一下啦。”
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置若罔闻的叉烧包,摇头。“不行啦,师姐,那个人不好。”
“啊?”
“他脾气坏得要死,出手又重,生气时候可以把人打到半死呢!”
“不是吧,看不出……”话音未落,易声言就毫不留情地一击高速发球直接把球K到对方的二传脸上,而肇事者本人却还面无表情地对着对方的伤者竖起中指,眼里面的杀气连边裁都不敢发表言论。受害人更是苦着脸不吭声。
“看起来,好像很痛。”看着被K到的男生,我喃喃说。
“真的好恐怖。”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师姐小心翼翼地退到我身后,“就当我没说好啦。”
叉烧包的偷笑不小心被我一直保持的眼角偷瞄扫到了。
“你很高兴吧。”我悄悄揶揄她。
“你是指看到曲世浚的发飚反攻?”她指指场上同样大开杀戒报以颜色的博士。“帮我出了一口恶气。”
是啊,发飚的还真不是一个。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形,而叫好的女生越来越多,真令我怀疑这年头有受虐倾向的不在少数。
“喂,不要再挤啦。”对于后面渐渐压上来的人群,我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要不,我们撤?”阿唯也有些不支。
“好……”我尚未完全吐出那个好字,已经跌倒在地板上,连带地扯倒了挽着我胳膊的阿唯。
糟……糟糕了。
麦加朝圣的践踏事件,貌似与此十分类似。
我下意识护住阿唯的同时发现她也正拼命挡住我的头。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怒喝声,“小心!”
人潮奇迹般地静止了。
我的胳膊被某种很大的力道扯起来,“唔,痛。”我皱了下眉头。
“哪里受伤了。”那种充满了担心的声音,以及温柔的目光,是我认识的博士。
我看着他焦急的在我的身上摸来摸去,“哪里痛,哪里跌倒了?”泪水就不自禁地涌上来。
“是手吗?手现在还会痛?被压到了?”他又急着想卷起我的袖子看一看,被我拉住。
“没有。真的没有哪里痛。”
“那为什么哭。”他仍然坚持不懈东检查西检查的,看看是不是有受伤的地方。
“我,我……”只是抓着他的袖管,居然就舍不得放开。
我竟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向他撒娇的情绪。
“阿唯,阿唯呢。”安下神来,一侧头就看到可怜的叉烧包被紧紧捏在易声言的手里。
“你放开我啦!”她低喝,一边用力摔脱。
“你们都不长眼的嘛?!没看到前面有人,挤什么挤!”他抓着她的手并不放开,还在对着呆若木鸡的女生咆哮。
这个人还真是……
“还有你们!”他又转过头来,对着我们大骂,“你们是笨蛋嘛!不会躲嘛?!就这么呆呆地被人踩?!你们未免也太迟钝了吧?!”
NND,越说越过分了。我刚想一脚踹上去,叉烧包就替天行了道。
“有没有搞错,我救了你。”
“不希罕。”这下可是毫不留情地拂掉他的手,站起来走掉。
“你讲话,真的很没水准。”在我身后轻轻贴着我的博士,不动声色地做了最后的评价。
我有点诧异。
因为他的声音里居然带了一点点喜悦的味道。
我仰起头看他,他朝我笑笑,皱了好久的眉头和那种冷冰冰的气势都消失不见了。
他低下头,对上我疑问的目光。“不是吗?”
我傻傻地点了点头。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其实完全不了解博士。
一点都不。
“你们,到底还想不想比赛啊?!”裁判走过来,拿了扩音器大声地咆哮。
“比!”易声言一边应着,一边朝身后扫了一眼。
人群以一米半径自动散开,众小羔羊脸色发白待宰之。
博士也轻轻拍我的头,“离远点,知道嘛。”我乖乖点头。
他满意地笑笑,“你等我一下吧,等会。”
他指的是比赛结束。
我再度乖乖的点头。
老实说,博士突然的恢复体贴,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我看到站在人群里的郑佩佩,安静地望着我,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我怔怔地看着她。
直到她不发一言的走掉。
她没有说话,没有难过,没有哭,也没有笑。
这令我更加不安。
我忽然想起来,她在最近的比赛中一直没有出现在博士的周围。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从我发现真相的那一天起,很多事情忽然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前进。
好像无底洞一样,充满疑云不安痛苦与纠缠,却吸引我们奋不顾身朝着未知的结果前进。
阿唯在体育馆外的水池边找到我,我站在细细的白桦树下,透过树叶看天空。浮光掠影之间,隔着体育馆传来的声音,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她说,“你发呆的时候,眼睛总是睁的很大,有点吓人。”
我笑笑。
“怎么不看比赛了。”
我回答,“云也很好看。”
“那我们一起看。”她这样说着,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很认真地站在我的身边仰起头来。
我说,“我看到郑佩佩了,她的表情很奇怪。”
“哦?”
“她面无表情,只是直直看我。”
“看起来,你被讨厌了。”她轻轻戳我的脸。
“老实说,我心里忽然有种被看穿的心虚。”
“我对她撒了谎。”我说,“我其实是喜欢曲世浚的,很喜欢。我终于发现,欺骗自己远比欺骗别人更痛苦。”
逃避所带来的伤害,不论对我,还是对别人,都比直面大的多。
我为此懊悔不已。
“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的情景吗?”阿唯问我。
“记得。在四中的礼堂里,我对你微笑,你却并不理会我。”
“是啊。知道为什么?”
我摇头。
“我心想,这个人怎么会是这种表情呢?那种带了说不清的寂寞的笑容,好像在说,请你喜欢我吧,请不要讨厌我。”
我呆住。“我那时脸上是这样的表情?”
“嗯。卑微的,讨好似的。我还以为你天生喜欢谄媚呢。”
“我,我没有啦。”我急急辩解。
“我知道啊。后来,我发现你会暗自露出伤感的神情,即使在吵闹的地方,你也会好像突然之间进入到真空状态。我猜想,其实真正的你,大约是个很孤傲的人吧,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这样的恐惧寂寞,但又会随时随地,任由自己陷入寂寞。”她拉着我的手,当时当日,那一番景致,仿佛又重回眼前。
阿唯说,别勉强自己。
“你真的是很怕寂寞的小孩子。”阿唯把头靠过来,“总是想着,不要惹人讨厌,即使委屈自己,也害怕被人排除在外。”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被人喜欢。我也不例外。”她说,“只是,我们不可能有那种能力讨每个人的欢心。只要能被那些我们喜欢的人所喜欢,那就已经足够了。”
“被爱是很奢侈的事情。所以,我们更要真诚地面对自己。如同你说的,欺骗自己远比欺骗别人痛苦。”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学会勉强自己融入环境。大家称赞说,桑桑,你的适应力真强啊。
我总是以笑回应别人的赞赏。
即使笑,也是为着不要孤独一人。
真正寂寞的,不是周围的环境。
真正寂寞的,是我干涸的心。
“听到么,似乎球赛结束了。”阿唯指了指体育馆,“那我也要走了。”
“等一下,你不等……我是说…,我是说,阿唯,你说的那些,也应该用在你自己的身上啊!”我望着她,努力说服她。
你说的那些话,如此动听,解开我的愁绪。
我希望你和他,也能真诚地面对自己。不要再被自己的性格驱使着失去所爱。
她轻轻脱开我的手臂,“艾心,有的人呢,就是这样子的,可以帮助朋友摆脱烦恼,却没有办法解开自身的枷锁。我就是这种人。”
“不想自己被年少的记忆美化了真实的感觉。”她看向渐渐涌出体育馆的人群,“也不想投入太多,事实证明,这样最安全,不是吗。”
在易声言找到我之前,叉烧包就跑不见了。
“你一个人?”换了便装的他,拎着大大的运动袋,里面仍有脏兮兮的露出一角的球衣。
我点头。毫不意外见到他失落的表情。
“比赛赢了吗?”
“今天状态不大好。”他打着哈哈,我却很自然地用脑中的文字处理系统得出结论,——状态不好=输掉了。
“哦,曲世浚的脚,好像最后崴了一下的样子,不晓得严不严重。”
“真的?!”我一下子担心起来,“怎么会的?是不是你干的啊?”
他翻脸,“我有那么不道德嘛?!你把我的人品想成什么样子了?”
“你有人品么?……”我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小心我抽你。”他恐吓我。
正说话间,F大的球员们从侧门走了出来。博士被拥在当中,走路稍稍有点瘸,队友正小心地扶着他,也有不少的球迷在边上一脸担忧地说话。
“真是好人缘啊,崴个脚都这么有派头。哪像我们。”易声言哀叹,口气酸溜溜。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博士的身边总是会不知不觉吸引了人来靠近。谦虚温和又出类拔萃,每个人都愿意和他交往。
他的身边比以前聚拢了更多的朋友,相比我小小的狭窄的生活圈,他的世界广大的超乎我的想象。
他不仅仅是我的阳光。
“易声言,我载你回去吧。”
“哦?!”他像拣到便宜似的凑过来,“可以验证我加的无敌钢圈是多么的牢固了!”
“不过,你不去看看他?”
“算了,以后再说吧。我去拿车。”
我不喜欢他如此受欢迎,我但愿他是一个没有人缘的不受欢迎的家伙。
距离要是不存在,就好了;偏偏如影随形。
我骑了车回来的时候,没有找到易声言。
刚才尚人声鼎沸的体育馆门口,这一刻安静的好像无人的街道。
临近黄昏的阳光,和蔼沉稳地照耀于整个校园。喜欢夕阳甚于朝阳,太阳即将落下去,大地恢复黑暗之前的余晖,叫人格外珍惜。
透着苍凉,悲怆,每一天,24个小时里面,只有这么一段时间,可以体会事物的弥足珍贵。
虽然是别人的学校,但同样的夕阳,同样的黄昏,仍是令人涌起伤感的情绪。
“年轻人不应该沉迷于夕阳的,”我的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那景象太过悲观。”
我慌张地回过头来,博士坐在正门的台阶上,单手托腮盯着我。
“不要多看。会让人流眼泪。”
他的脚踝敷着冰袋,大约是脚扭了不方便换上长裤,仍是着了运动短裤。
他撑起身子,似乎是要站起来。我连忙跑过去,“我来帮你,小心。”
他搭着我,肩膀斜倚在我身上,“借把力,我很重哦。”
大大的温热的手掌覆在我的肩头,一瞬间的用力,令我明白我们之间的力量悬殊。
“压扁掉了。”我皱着眉头,“我被压扁了。”
“那岂不正好,”他站正,把披在球衫外面的绒布外套穿好,“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一文钱的,扁扁的。”
博士莫名地笑得很开心。
我向四周看了看,仍是不见易声言的影子。小小声地嘀咕,“这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如果,你说的是易声言,是我叫他回去了。”
“啊?”我睁大眼睛。
“放鸽子吗?这习惯不好哦,偏偏我是很记仇的。”
我耷拉下脑袋,“不敢,哪敢啊……”
“对了,你的脚到底要不要紧?”
“只是不小心扭到,没事。”
“你刚刚怎么不和同学一道回去?现在可怎么回家?”
“多简单,你不是有车么?载我。”
“我给你钥匙好不好,我在旁边扶着你。”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