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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君一边哭着,一边顺着绳子往下滑。
双脚一落地,立即踉踉跄跄地拼命跑着,心中疯狂地叫着“病已、病已、孟珏、孟珏你们都在哪里?你们都在哪里?”
脸上的泪水,天上的雨水,漆黑的夜,许平君满心的绝望。
都是因为她要偷偷去看大夫,如果不是她要去看大夫,就不会被人抓走;都是因为她这个拖累,否则云歌早已经逃掉。全是她的错!
漫天的雨,四周都是漆黑。
许平君只知道跑,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跑出黑暗,想到云歌此时的境遇,许平君再难压抑心中的悲伤,对着天空吼了出来:“病已,病已,你们究竟在哪里?”
不料竟然听到:“平君,平君,是你吗?”
“是我,是我。”许平君狂呼,大雨中,几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她看到刘病已的瞬间,身子软了下去。
刘病已立即抱住了她,她哭着喊:“去救云歌,快去,快去,要不然就晚了……”
孟珏脸色煞白,将身上的雨篷扔给刘病已,立即消失在雨幕中。
刘病已看了看孟珏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虚弱的许平君,顿住了欲动的身形,对身后陆续而来的游侠客们大声说:“病已的朋友还困在里面,请各位兄弟配合孟珏兄先救人。”
有人一边飞纵而去,一边笑问:“救了人之后,我们可就大开杀戒了,老子许久没有用人肝下酒了。”
刘病已豪爽地大笑道:“自然!岂能不尽兴而回?”低头间,语声已经温和:“我先送你回家。”
许平君摇头:“我要等救到云歌再走,我们是一块来的,自然该一块走。”
刘病已问:“你身体吃得消吗?”
许平君强笑了笑:“就是淋了些雨,我是恐惧、害怕更多。”
刘病已未再多言,用孟珏的雨篷把许平君裹好,抱着许平君追众人而去。
刘病已护着许平君站在墙头一角,俯瞰着整个宅院。
许平君只觉突然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有人胖如水缸,慈眉善目,有人瘦如竹竿,凶神恶煞,有娇媚如花的女子,也有冠袍齐整的读书人,却个个身手不凡,一柄扇子,一把伞,甚至轻轻舞动的绸带,都可以立即让敌人倒下。
有两三个是她认识的,更多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面孔。即使那些熟悉的面孔,现在看来,也十分陌生。
许平君小声问:“这就是传说中隐藏行踪的江湖游侠客、嫉恶如仇的绿林好汉吗?”
“嗯。”
“都是你的朋友?”
“嗯。”
许平君和刘病已认识已久,虽然刘病已的脾气有时候有些古怪,有些摸不透,可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了解刘病已的。
可现在她有些困惑,她真的了解刘病已吗?
刘病已眉目间有任情豪侠,可流露更多的却是掌控苍生性命,睥睨天下的气势。许平君忽然觉得即使当日看到的广陵王和刘病已比起来,气势也差了一大截。
突然看到何小七手中的长刀挥过,一个人的人头飞了起来,许平君不禁失声惊呼。她猛然意识到,那些倒下的人不仅仅是倒下。她胃里一阵翻滚,身子摇晃欲坠。幸亏刘病已一直搂着她的腰,才没有跌下去。
刘病已轻轻把她的脸按到自己的肩头,用斗篷帽子遮住了外面的一切:“不要看了,也不要多想,这些人都是坏人,是罪有应得。”
刘病已却是淡然地看着越来越血腥的场面,甚至看的兴趣都不是很大,只是目光在人群中移动,搜寻着熟悉的身影。
待看到孟珏怀里抱着的人,他轻吁了口气,笑着将手放到嘴边,打了个极其响亮的呼哨,底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应声,紧接着就是一人不留的血腥屠杀。
刘病已抱着许平君落下了墙头,“云歌受伤了吗?”
孟珏摇摇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有些擦伤,都不要紧。她是自己把自己给吓晕了。她杀了个人,估计是第一次杀人,本来就吓得要死,结果那人没死透,云歌跑时被他拽住了脚,她一看那人状如厉鬼的样子,就晕了过去,幸亏二月及时找到她,否则……”
“我以前和她去过墓地,看她胆子挺大,没想到……”刘病已摇头笑起来,孟珏身后的随从也都笑起来。
许平君此时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又是笑又是哭地骂:“还说自己会武功,原来就这个样子!”
正说着,刘病已的朋友陆续出来,冲刘病已抱抱拳,大笑着离去。
许平君不怎么敢看他们,眼睛只能落在孟珏的方向。幸亏孟珏的侍从也如他一般,个个气度出众,女子若大家小姐,男子像诗书之家的公子。
刘病已笑望着已经再无一个活人的宅院:“这场大雨,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孟珏对刘病已赞道:“快意恩仇,王法若闲,杀人事了去,深藏身与名,难怪司马迁会特意为刺客和游侠列传。”
马车已到,二月挑起了帘子,请他们上车。
上了车,孟珏笑向许平君说:“我给你把一下脉。”
许平君脸红起来:“孟大哥知道了?”
孟珏笑着点头:“猜到你的心思,知道你肯定想自己亲口告诉他,所以还替你特意瞒着他。”
刘病已笑问:“你们两个说的什么谜语?”
许平君低着头把手伸给孟珏,孟珏诊完后,笑说:“没什么,虽然淋了点雨,受了些惊,但你身体往日很好,回去配几副药,好好调理一下就行,不过以后可不能再淋雨了,不是每次都会如此幸运。”
许平君犹有余惊地点头,“你们如何找到我们的?”
刘病已回道:“要多谢云歌的胡椒子。胡椒是西域特产,一般百姓见都没见过,除了云歌,还能有谁会把这么贵重的调料四处乱扔?虽然我们发现得晚了,但毕竟给了我提示。”
云歌现在才悠悠醒转,眼睛还没有睁,已经在大喊:“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许平君刚想笑着提醒,孟珏却示意她别吭声,抓着云歌的脚笑问:“是这样抓着你吗?”
云歌身子在抖,声音也在抖:“别抓我,别抓我,我没想杀你,是你要先杀我,我不想杀你的……”
孟珏本想捉弄一下云歌,此时才发现,云歌真被吓得不轻,不敢再逗她,轻拍着她的脸颊:“云歌,是我。”
云歌睁开眼睛看到孟珏,害怕的神色渐渐消失,怔了一会,猛然打起孟珏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怎么那么笨?我还以为你很聪明!我杀了三个人……呜呜……我杀了三个人……我还碰了他们的尸体,软软的,还是温的,不是冷的……世上究竟有没有鬼?我以前觉得没有,可我现在很害怕……呜呜……”
云歌打着打着,俯在孟珏怀里哭起来。
孟珏轻摇着云歌,在她耳边哄道:“我知道,不怪你,不怪你,这些人命都算在我头上,阎王不会记在你帐上的。”
许平君不好意思地撇过了头,刘病已挑起帘子一角,把视线移向了窗外。
云歌把第一次杀人后的恐惧全部哭出来后,渐渐冷静下来。等发现马车里还有别人时,立即闹了个大红脸,用力掐了下孟珏,瞪着他,怨怪他没有提醒自己。
孟珏笑抽了口冷气,拽住云歌的手,不让她再乱动。
云歌笑瞟了眼刘病已,看向许平君,许平君笑摇摇头。
云歌一面看着刘病已,一面笑得十分鬼祟,刘病已揉了揉眉头:“你们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歌敛了嘻笑,凶巴巴地问:“我和许姐姐究竟是因为你们哪一个遭了无妄之灾?”
刘病已随手帮许平君整了下她身后有些歪斜的靠垫,胳膊交握在胸前,懒洋洋地侧躺到许平君身旁,笑着说:“没我的事,问我们的孟大公子吧!”
孟珏先向许平君行了一礼赔罪,又向刘病已行了一礼赔罪,“燕王狗入穷巷,想用你们两人要挟我帮他刺杀霍光。”
云歌不解地问:“那抓我不就行了,干吗还要抓许姐姐?”
孟珏早已猜到原因。燕王曾看到过他和许平君在一起,而自己当时因为几分私心,故意混淆了燕王的视线,没有料到云歌后来会自己跑到燕王面前去。虽然许平君已经嫁了他人,但燕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把云歌和许平君都抓了起来。
孟珏虽心中明白,口上却只能说:“大概你们两个恰好在一起,怕走漏消息,就索性两个人都抓了。”
云歌问:“刺杀霍光还不如刺杀燕王,燕王已经无足轻重,霍光却是只手可遮天,你们怎么办了?”
孟珏和刘病已相视一眼,孟珏说:“我和病已商量后,就直接去见了霍光,将燕王想借我之力刺杀他的事情告诉了霍光,我配合霍大人尽力让燕王早日放弃顽抗,病已则全力查出你们的所在。下午接到飞鸽传书,燕王已经畏罪自尽了。”
孟珏轻描淡写地就把一个藩王的死交待了过去。
“啊?”云歌十分震惊:“燕王不像是会自杀的人,他更像即使自己死,也一定拼一个鱼死网破的人。敌人死一个,他平了,敌人死两个,他赚了。何况皇上不是没有赐死他吗?他自尽什么?要不甘心,就索性开始打,要想苟活,就认个罪,然后继续好吃好喝地活着。”
孟珏和刘病已视线交错而过,孟珏笑着说:“皇上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燕王大概因为做皇帝的梦破了,一时想不通就自尽了。云歌,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他死他生,和你都没有关系。”
云歌哼了一声:“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今晚怎么……”说着又难受起来。孟珏握住了她的手:“都过去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云歌朝孟珏强笑了笑:“我没有怪你。”
孟珏淡淡笑着,眼睛里却几分心疼:“我怪我自己。”
许平君咳嗽了几声:“我胳膊上已经全是鸡皮疙瘩了。”
云歌立即红了脸,闭上眼睛装睡:“我困了,先睡一会。”
虽然吃了孟珏配置的安神药,可云歌一时间仍然难以挥去第一次杀人的阴影,晚上,常常被噩梦惊醒。
孟珏和云歌都是不管世俗的人,见云歌如此,孟珏索性夜夜过来陪着云歌。
两人隔帘而睡。虽一时间不能让云歌不再做噩梦,但至少云歌做噩梦时,有人把她从噩梦中叫醒,把她的害怕赶走。
刘病已知道许平君怀孕的消息后,又是悲又是喜,面上却把悲都掩藏了起来,只流露出对新生命的期待。
买了木头,在院子中给婴儿做摇篮,还打算再做一个小木马。
他不许许平君再操劳,把家里的活都揽了过去,做饭有云歌负责,洗碗、洗衣、打水、酿酒就成了他的事情。
许平君唠叨:“让别人看见你一个大男人给妻子洗衣服该笑话你了。”
刘病已笑着说:“是不是大丈夫和洗不洗衣服没有关系,再说,怎么疼妻子是我的事情,和别人何关?”
许平君心里透着难言的甜,常常是刘病已在院子中做摇篮,她就在一旁给婴儿做着衣服。
阳光透过树荫洒进院子,清丽明媚。
她做累了,一抬头就能看到弯着腰削木头的刘病已,不禁会有一种幸福到恍惚的感觉。
从小到大,在苦苦挣扎的日月间,她总是盼着实现这个愿望,实现那个愿望。第一次,她心满意足地渴盼着时光能停在这一刻。
手轻轻放在腹部,她在心里说:“宝宝,你还未出生,就有很多人疼你,你比娘亲幸福呢!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爹和娘都会很疼你。你会有一个很疼你的姑姑,将来还会有一个很能干的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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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孟珏就出门而去,未到中午又返了回来,要云歌陪他去一趟城外。
孟珏未用车夫,自己驾着马车载着云歌直出了长安。
云歌坐在他身侧,一路嘀嘀咕咕不停,东拉西扯,一会说她的菜,一会说她读到的哪句诗词,一会说起她的家人。讲到高兴时,会自己笑得前仰后合,讲到不开心时,会皱着眉头,好像别人欠了她的钱。
孟珏只是静听,笑容淡淡,表情并未随着云歌的谈笑而起伏。可他会递水囊给云歌,示意云歌喝水;也会在太阳大时,拿了斗笠罩到云歌头上;还会在云歌笑得直打跌时,腾出拽马缰的手,扶着云歌的胳膊,以防她跌下了马车。
等马车停在一座庄园前,云歌才反应过来孟珏并非带她出来游玩。
门匾上写着“青园”两字,园子虽维护得甚好,可看一草一木、一廊一柱,显然颇有些年头,云歌低声问:“这是谁家园子?”
孟珏握住云歌的肩膀,神情凝重:“云歌,还记得上次我带你见过的叔叔吗?”
云歌点头。
“这也是他的产业,风叔叔病势更重了,药石已无能为力,今日怕是最后一次见他。过一会,不管风叔叔和你说什么话,都不要逆了他的心意。”
云歌用力点头:“我明白了。”
孟珏握住了云歌的手,带着她在回旋的长廊上七拐八绕,不一会到了一座竹屋前。
孟珏示意云歌在外面等着,自己挑了帘子先进去,到了里屋,他快走了几步,屈膝半跪在榻前,“小珏来向风叔请罪。”
有小厮来扶陆风坐起,放好软垫后又悄悄退了出去。
陆风凝视着孟珏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孟珏也是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