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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间房子,白色的窗户纸糊得很严密,她看不穿里面到底是什么,如同她此刻看不到这个刚刚决意承认自己身份的孩子脑子里此时此刻到底藏的是什么?只可惜她错过了刚刚这个孩子心防失守的瞬间,再想要把这个秘密抠出来怕是不可能了,只好等到这个孩子自己愿意说出来的那一天了。
“那个,平南郡卿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敏敏?”司徒端睿犹豫着,“我总觉得不是个好时机。”
“再等等吧,”孟获从自己的思虑中走出来,想起刚刚端敏的表现,不由得赞同,“端敏现在心意刚决,还是不要告诉她太多容易动摇她心志的事情比较好。”
原来她的一生不仅是个很好笑的笑话,还是一枚很倒霉的棋子。
司徒端敏漠然看着白色的窗户纸,静静地想:如果有一天她的身份统统暴露在阳光下,如果有一天她一无所有,如果有一天她不愿意再站在任何一边这个世界上,还剩下谁会站在她的身边。
不计较她的一切。
司徒端敏脑子里就浮现起那一双水晶般清澈又神采逼人的眼睛,那个穿着一身锦袍,狼笨拙地蹲在河边濯洗着一块手帕的男子,那个满脸尘灰,一身铠甲,伸手与自己在血和惨叫交织的峡谷里交握的男子。
他会不会计较?
会不会
谪阳,好想你。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自己会这样的想你。
我原来以为自己只是迷恋你,以为自己只是习惯你,依赖你,离不开你,却最后依旧在那个清晨的湖边动了心,在西北的沙场上失了魄。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觉我爱你?
司徒端敏慢慢起床,站在房中央。
忽然想起那一年,她掀开风帘踏进湖边小筑时,谪阳正躺在榻上,在满湖荷叶的淡香中沉睡,就如同他曾经给自己讲过的睡美人一样,宁静,安详,而自己站在一边贪看他美丽的眉眼,然后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谪阳武功深不可测,任何人都轻易进不得他身边,也只有自己会让他在睡梦中无所察觉,继续安心睡觉吧。而自己,现在也只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才能够毫无防范的安睡。
这么多年,原来一直都是自己不珍惜
回不去了吗?
不,不管有没有人想要她回去或是离开,她都要去找他,也许此刻她只剩下她了。
权利,她从来不认为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现在它是有用的东西。既然如此,夺一夺又何妨?
那么老师,姐姐,对不起了。
、150 。。。
看着母亲骑马离开了瑜王府,孟秦拍了拍自己小厮的肩膀:“做得好。一会我娘问起;就说我出去喝酒了。知道吗?”
小厮惶恐道:“大小姐;这不太好吧。”她被大小姐逼着在瑜王府门口守了几日,好容易守得大将军离开;本来这就是犯上不敬的事情,如今还要替大小姐瞒天过海,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家丁而已,万一事情被揭露了,她还有命在吗。
孟秦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好;放心吧,有什么你家小姐顶着!”
小厮哭丧着脸离开了。
孟秦看着瑜王府的大门;笑得很开心:这下本小姐倒要看看瑜王府藏着什么人?
虽然很久没有来瑜王府;孟秦还是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被陆长康让到了外厅,她假装十分随意的坐等司徒端睿,一等奉茶小厮退下,便溜了出去。
正自得意,却不想还是被人发现了,孟秦懒得与她们纠缠,直接两个闪身从阻拦的下人身边错身消失。
站在花园的矮墙上,孟秦眯起眼睛看着院中巡逻的侍卫,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人人都知道孟家的大小姐是个爽朗乐天的脾气,但少人知道她一旦真的火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下面巡逻的人,她是认识的,是母亲的亲信手下公孙靖。把公孙靖留在这里,足见母亲对住在这里的人的重视。但是让孟秦极度不悦的并不在于母亲把自己亲信放在了瑜王府,而是母亲派公孙靖保护的人住的这个院子。
元熙阁,她小时的玩伴,大齐的太女,司徒端敏小时候住的院子。
端敏还没有住进东宫的时候,这里就是她的地盘。孟秦自认对这里的熟悉不下于她自己的院子。端敏去世后,这个院子就空了下来,虽然无人居住,但是瑜王府也从来没有忽视过,每天都有人细心打扫,窗纸窗纱,帐子床单也如同正常居住一样按时换新。
即便她后来极少再来这里,但是司徒端睿为端敏安排的一切,她都是知道的。
然而十四年后,居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占了这里,这让孟秦怎么能不生气,她觉得司徒端睿的脑袋是不是进水了,这可是你妹妹的院子!!
孟秦越想眼中的火气越盛,哼,她一会不仅仅要看看到底那人是谁,还要好好教训下司徒端睿,看这个家伙到底是哪根筋不对?
“少将军,你不能进。”
孟秦冷笑一声,公孙靖虽然在军中算个人才,但是比起功夫,你还差得远呢。想拦本大小姐,再等十年吧。
她一手推开书房,迈了进去。
高高的黑漆书架边,她看见一个奇怪的加了两个车轮的椅子,一个青年女子坐在上面,背对着她正在从书架上抽一本书册。
女子似乎并没有听见门开的声音,只是低头翻了翻手中的书页,似乎在确认是否自己要的那一本,然后将书册放在膝盖上,伸手在椅子两侧的轮子上转动两下,方才面对孟秦。
孟秦这才看见女子的相貌,清秀有余,俊朗不足,一身简单的纯墨绿色的常衫,只有领口和袖口的三十六色丝线绣的回型繁纹图案显示这件衣服曾耗费了大量的人工。黑发用同色底的三十六色绣纹发带在两遍各打了一条辫子,额头上没有任何配饰。
女子此刻也正在打量她,只是神态从容,目光平静,眉眼中倒有三分不耐,好像根本没有被她这个陌生的闯入者惊吓到。
孟秦微微抬了抬头,正要呵斥,那女子却眉头一皱开了口,然而不是跟她说话。
“公孙靖,你就这么守我的院子?”声音不大,但其中责问的意味确实十分明了。
孟秦顿时气结:你算什么东西,我大将军府的人也是你随便呵斥的!
抚着刚刚被孟秦一掌劈到的腹部,追着孟秦进来的公孙靖一听这话不禁面色微红。虽然她也不清楚这女子的身份,可是孟大将军交代过她听令此人,而且要比保护自己还要认真的保护她,所以此刻她不得不放下捂在肚子上手,规规矩矩单跪了下来,连解释都不解释:“是属下的失职,请小姐处罚。”
孟秦对公孙靖的认错颇有点怒其不争,但此刻又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你的院子?你是谁?凭什么住在这里?”孟秦知道是母亲的命令,不好为难公孙靖,是以没有按原本计划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冲上揪住这人痛揍一顿,只好耐心开口问。
女子瞧了一眼公孙靖。
公孙靖毕竟是孟获看重的人,眼神也不差,知道女子是在问孟秦的身份,便老实回答了,心里却想,这青年女子对大将军都不假辞色,对着少将军只怕也好不到哪里。
不料女子却是有些动容:“孟秦?”
“怎么,听过姐姐的名字?”孟秦嘲弄地笑,“那还敢在姐面前摆谱?还不报上名来,不然姐把你连椅子一起摔出去,看你还摆什么谱?”
司徒端敏打量着自己小时候的伙伴,胸口不禁微热,想从眼前这个青年脸上找寻小时伙伴的痕迹,可是除了这副莽撞的性子外,竟是没有发现什么儿时的特点,不由得有些失望。
“我倒不知道瑜王府如今堕落到让一个外人也能穿行无忌了。”司徒端敏不爽了,所以也不想让这个好不容易冲锋却对她嚣张跋扈的小同伴爽,“——还是说你孟大小姐格外不把瑜王府看在眼里?”
“你——”孟秦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瑜王府是你指手画脚的地方吗?”
司徒端敏的手指在书页边缘划过:“我是什么身份,有没有资格指手画脚——管你何事?”
孟秦理直气壮道:“你住在元熙阁就关我的事!我警告你,我不管你是谁,赶快给我搬出去,不然我——”
“敏敏!”一个声音打断了孟秦的话,瑜王府的大小姐终于赶来了。司徒端睿了解孟秦的脾气,听说她上门了就立刻感觉事情不妙,几乎是一路跑了过来。
孟秦呆了一呆:“你喊她什么?”
司徒端睿正要开口,司徒端敏打断了她:“不然?不然——你要怎么样?”
孟秦心里突然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让她没有开口——这小样的眼神怎么看着让人毛毛的?
司徒端敏看见端睿一脸急色的扑进来,又目睹孟秦的霸道,心里估摸着这几年一味求隐忍的端睿怕是也没少受孟秦烂脾气的罪,眼中的光微微转动了一翻,转向公孙靖道:“公孙队长,孟大将军走的时候怎么下的令?”
公孙靖不敢抬头:“大将军下令,除非您允许,外人不得擅闯元熙阁。”
司徒端敏漫不经心的继续梳着书页:“哦?那如果有人闯了,该如何处置呢?”
公孙靖艰难道:“按军法,视情节严重程度,处以二十军棍以上的惩罚。”
司徒端敏抬眼看着气得脸色发白的孟秦淡淡道:“既然军法有规定,我也不多置喙,按规矩来吧。”想了想,补充道,“看在孟大将军的面子上,就按最低的二十算罢了。”
公孙靖顿时感觉压力巨大:打孟秦?虽然孟大小姐性子是莽撞了些,可是平时谁不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礼让三分。何况今天这事跟以前孟大小姐出的岔子比起来根本就不叫事。如果就因这个打了她,那后果还得了?
“想打我,不是吧?”孟秦看也没看公孙靖,盯着司徒端敏,心想这个人倒真有意思,不知天高地厚。
她转头向司徒端睿,无比夸张的摆出一脸惊奇的表情说,“你这里藏得什么活宝,她居然异想天开的要打我?”又向司徒端敏扬了扬头,用鼻子哼道:“你不是昏了头吧?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有想打我?”
司徒端敏看着尴尬的司徒端睿和沉默的公孙靖,皱了皱眉头,按着轮椅的手指不经意般的弹了弹。
孟秦不知道怎么突然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要退,但黑影比她更快一步,一下子就窜到她的身后。她只觉得膝盖后弯一痛,整个人就向前倒去,慌忙间用手去撑,却发觉两只手已经被人抓到背后,就在膝盖咚的一声落地的时候,手臂被向后掰到一个可怕的角度,痛得她顿时额头冷汗直冒。
高手。
绝顶的那一种。
孟秦硬是忍着手臂传来的巨大酸痛没叫出来,心中一片惊骇:什么时候瑜王府有这样的高手了?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有一名绝顶高手护卫?
这就是孟秦误解了,司徒端敏身后绝对不止一名绝顶级的高手。不过就算让孟秦知道了,她也很难猜测到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司徒端敏,毕竟死而复生,皇陵挖坟是正常人想象不到的事情。当初向孟获证明司徒端敏的身份之艰难,也正是在于此。
司徒端敏向目瞪口呆的公孙靖解释道:“你也看到了,那二十军棍如果是我的人来打,打完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气。”
孟秦保持着被抓的姿势,又羞有恼:多少年了,谁敢这样欺辱她!就算是她错得再离谱,最多也是告状到她老娘那里,让她老娘揍她,谁又敢真动她一根汗毛?
但眼前这个女子不知道什么来头,真个没把她放在眼里,公孙靖也不敢说话,孟秦这才有些恐慌:这个二楞子莫非真不怕她娘的威势?还是不清楚她娘护短的习惯?或者这个家伙根本就是那种喜欢装风骨爱和权贵死磕的那种呆子?如果是那样,她可就亏大了,跟这种人较劲,就算事后她能够找回场子,可亏已经吃大了,怎么着也是她划不来啊!
公孙靖咬咬牙,道:“是,属下会按军法处置孟秦。”说着起身,用复杂的眼神的看了一眼孟秦,向外走去。
听见孟秦喘着大气的叫骂声,司徒端敏扫了一眼窗外:不知道被别佳用什么办法制住的小玩伴趴在长条凳上一动不动地被一个士兵打屁股,面色苍白,眼睛赤红,好像要吃人一样可怕。
她苦笑一下,关了窗户,隔绝这并不好听的叫声。
司徒端睿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外面,道:“敏敏,没有必要一见面就这么狠吧?”
司徒端敏心情有些不好,将书册扔到桌上:“不是我想打她,你仔细想想我和小秦子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司徒端睿被她提醒,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