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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不接他的话茬,只愤愤地收了桌上纸笔白布,正要端起桌子搬进客栈里,冉隽修唤了一声“竹笔”,竹笔便上前抢着把桌子搬进了客栈。
五月跺跺脚:“谁要你帮了!”说完端起凳子,端起来时急了点,砚台从凳面上滑了下去,只听一声闷响,顿时墨花四溅,砚台断成了两截。五月拿着凳子进了客栈,心中更添郁闷,只觉今天诸事不顺,现在还得赔上砚台钱。
竹笔放下桌子到客栈外面瞧瞧可还有什么要拿进来的物事,见到地上摔裂了的砚台,拾起来吐了吐舌头道:“幸好今天石砚没跟着来。”
五月被他这句逗笑,心情稍好,不由问道:“你和石砚不是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怎么今天就你一个跟着出来了?”
竹笔把断裂的砚台扔掉,拍了拍手上的土,回到客栈里:“石砚去送换洗衣物给老爷了。”
五月想起冉家所遇突变,再看向冉隽修的眼光便带了些同情,冉家出了这样的事,难怪他衣着都简朴许多,想来他多年习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突然要面对种种的变化,样样用度都变得缩手缩脚,一定不易适应。加之冉老爷入狱,作为儿子自然会忧心自己父亲在狱中是否会遭罪。
然而她一想到爹爹失去音讯很可能是被他家连累,刚升起的一丝同情又烟消云散了。
此时冉隽修已经找了张桌子坐下,叫了壶茶水,看着五月和竹笔说话,见她瞧了过来,便指指对面:“叶姑娘请坐。”
五月赔了掌柜砚台钱后,过来在冉隽修对面坐下,等着他说明爹爹赴京的情况,谁知他瞧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道:“叶姑娘,你是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的吧?”
五月不曾料到他会突然说这话,而且还真的被他说中了,一瞬间便瞪大了眼睛,双眸中满是惊讶,一句“你怎么知道的?”已经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今天丢脸丢得还不够吗?
冉隽修却只是试探,若她是征得家中同意才出来的,就不可能是她一个人,至少也该有那个青梅竹马的纳福表哥陪着吧。待见了她的反应他更知自己猜得没错,她果然是一个人瞒着家里溜出来的。
这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倒挺大,又有几分急智,只是这次可太鲁莽了。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对别有用心的人来说可乘之机太多了,何况是像她这样品貌身段的。她虽没有大家闺秀的那种端庄秀雅,却也没有她们那种做作自恋的恶习,言行举止之中自有一种纯真质朴,彷如深谷山涧边的野百合,不管你看不看它,它都自在芬芳,在无人处一样盛放。
五月见冉隽修挑着眉瞧着她不说话,便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只是来南延问下消息,可是娘不肯放我出门。”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解释给他听,她是否是偷偷溜出来的,又关他何事?
冉隽修轻笑道:“接下来又要偷溜去京城?也一样要不告而别?”
“我会留信给娘的。”五月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只怪今天被他看到了自己摆摊的傻样,便在气势上先输了一头,她不该和他多说这个话题的,“我爹当初是和你一起离开的,至今未归,又音讯全无,你若是知道他的近况就告诉我。”
冉隽修收了笑容,正色道:“关于此事,自当坦言相告。半年前,在下陪着叶先生赴京,住在那位贵人家中,两个多月的治疗过程,一切都很顺利。后来得知家中出事,在下急着赶回来,便告别了叶先生,自此之后再没有和叶先生联系过。
京城那位贵人和家父私交甚笃,本来应该无事的,等我回到家中之后,才知他也被牵连在同一桩案子内了,然而叶先生只是替他看病,应该安然无恙才对,在下想他应该是会回瑞平,怎么叶先生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寄信报讯?”
☆、不欢而散
五月听到冉隽修说京中那位贵人也被牵连在同一桩案子内了;不由得身子向前倾斜,急切地问道:“你说来说去;京城里那位贵人到底是谁?”
“是吏部尚书赵大人,和皇家沾着那么一点亲戚。”
“他和皇家是亲戚,那怎么还会被牵扯到这桩案子里去的呢?”
“正是因为有些亲戚关系,才被牵扯到了。”
冉隽修一脸说了你也不会懂的表情,五月看了就生气,偏偏她确实搞不懂是为什么!皇亲国戚不该是全天下最能够舒心过日子的人了吗?她追问道:“那我爹既不是皇亲;也不是赵大人的亲戚,只是替他看病而已,怎么会被牵连呢?”
冉隽修轻扬眉头:“你爹是否被牵连,现在还未可知;多半是他正在回来的路上,只是遇到什么事被耽搁了路程。”
五月摇头道:“这种可能我和娘都想到过,但若是如此,爹爹可以寄信回来告知啊,这样音讯全无,不像爹爹的性子,他是最顾家的了。”
冉隽修想了想道:“那么这样吧,我向京中父亲当年的同僚去信询问,让他们查一下叶先生的下落。”
“那要多久能得知确定的消息?”
“这就无法知道了。”找人本就不易,何况是一个想要在京城隐姓埋名的医者,再加上来回通信的时间,这一切就成了未知。
他本以为叶昊天只是名医生,不会被牵连进那件事中,毕竟不是什么叛逆大罪,赵大人虽然入狱,家人却并未被株连。叶昊天只要说明自己的身份,自然没有人会为难他。加之他近日多虑自己家事,便忘记派人去告诉叶昊天的家人一声京城的事变,此时虽对五月心有愧意但却不愿坦诚。
五月低头默默不语。
冉隽修倒了杯茶,慢慢地喝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说话,知道她被自己说服,便起身道:“那么叶姑娘今晚把东西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会过来送你回家。京中一旦有讯息,我立刻会通知你的。”
五月却猛地抬头道:“我不回去,我要去京城。”
“叶先生是否有事还是未知,若是他正在回来的路上,你就与他错过了。更何况你一个女子,单身远行无人陪护,实在太过危险。”冉隽修劝道。
五月却仍然执拗:“如果爹爹没事,最多我就是白跑一次京城,可要是万一他需要帮助呢?”且她有玉佩洞天可以依仗,一般宵小根本害不了她。
“即使叶先生在京城出了事,像你这样无财无势的小丫头,就算去了京城又有何用?所谓人微言轻,你又是一介女流,京城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冉隽修心中已经有几分不耐,语调便冷淡了下来。
五月听出他话语里的嘲讽之意,气得霍得站起身,板起小脸道:“这些事就不劳冉公子操心了。”
冉隽修凤眸微眯,看了她一会儿,冷声说道:“罢了,叶先生是应我的邀请去了京城,我就亲自去次京城,把叶先生‘找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五月摇摇头丝毫不肯退让:“我要自己去。冉公子请告诉我赵大人家以及你父亲昔日同僚的住址,如果能替我写封信,说明我的身份,让我带去就更好。”
这女子简直不可理喻!他已经答应替她亲自去一次京城,她却不领情,还得寸进尺!冉隽修不愿再与她多说,冷冷丢下一句:“明天我送你回瑞平。”便拂袖离去。
竹笔临走时讪讪道:“叶姑娘,我们少爷也是好意,你还是安心回家去等消息吧。”
五月对着竹笔倒是完全没有那莫名的火气,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知道。”她也知冉隽修不是恶意,只是他说出来的话实在气人。
看着冉隽修离去的背影,她心中突然有丝懊悔,其实他说得虽然刻薄,道理却一点也没错。她无财无势、人微言轻,又是一介女流,在京城举目无亲,她去了又能怎样?那里有她说话的地方吗?
然而换成他去京城会更好吗?冉家经历了这次的突变,那些冉老爷昔日的同僚还会买他的帐吗?虽然她不懂官场,也知人走茶凉的道理,更何况是那落井的,不下石就不错了,还能奢求雪中送炭吗?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无论如何等在家里是绝不会让境况有所改善的。不过他倒是提醒了她,此去京城,一路上她还是改了男装更为方便,虽然她有玉佩洞天,但总不能常常在人前消失。陈茂时那次就没有被自己唬住,还喊了一群人来捉妖。若不是遇到了冉隽修……
五月摇摇头,怎么又想到这人了,当初若不是遇到他,她一样跑得掉,只要跑进了东平山,有了树木野草遮蔽,她就能躲进玉佩洞天里去,根本不需要他出手相助。
夏天白日长,此时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天色却还明亮得彷如午后。
五月顾不上吃饭,匆匆出了客栈,先去驿站写了封信给娘亲,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好,还告诉她自己遇到了冉公子,得知爹爹在京平安无事,她要去京城看望爹爹。又叮嘱她一定要自己经营药铺,若药材卖完了自己还未回去,宁可先把铺子关了暂时歇业,另外还有不可借钱给舅舅家等等。
她此去赴京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家,娘亲性子软懦,若是舅妈出主意要舅舅“帮忙”经营药铺,或是向她借钱,娘亲多半会觉得为难。
寄完信跨出驿站,西面天空已经一片火红,夕阳隐在云霞之后,却从云隙间透出笔直的光芒,灿烂了大半边的天空。
五月去成衣铺买了两套最便宜的男式短衣长裤,回到客栈,关紧门窗进入玉佩洞天,脱去衣物,跨入无波的清澈湖水中,慢慢走到较深处,直到水没过她的双肩。
闭起双眼,感受湖水带来的那种温润舒缓的感觉,从肌肤表层开始一点点浸润,直到身体深处,不仅洗去她一身汗水,也洗去一身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这种举动似乎有亵渎这片洞天福地之嫌,但是这种便宜小客栈,本身房间不带浴室,公共的浴室她当然不敢在里面洗澡。而天气炎热,她赶路出汗又多,半天不洗就开始觉得身上粘腻难受了。最初她只是蹲在岸边,撩水擦洗,然而这水淋在身上,舒服至极,她终于忍不住跨入湖中,却发现无论怎么洗,湖水完全不会变浑浊,始终清澈依旧。
离开玉佩洞天之后,五月把头发绞干,梳成男式的发髻,扎上头巾,拉平身上的衣装,低头看看,胸前还是鼓鼓的,再照照镜子,一看就是个女子穿了男装!
那些传奇故事里面提到的女扮男装都是怎么扮的呀?只是穿上男装根本还是不像男子啊!
五月回忆着以前闲暇时看过的故事,其中提到过要拿白布缠胸,这样就看不出了,可她只买了男装,忘买白布了。她环视房间四周,从床上拉起床单,把这个撕成一掌宽的布条,试着缠在胸前,紧紧绕了几层,胸前果然平坦了许多。可是本来的丰盈被强行束紧压迫着,不仅是闷热难受,胸前还有些隐约胀痛。如此一来整个胸部血流不畅,她自己是学医的,知道这么做对身体有害无益。
五月咬咬牙,为了路上太平就只能忍耐一下,到了休息的时候再松开布条,借着玉佩洞天里的湖水恢复吧。她匆忙穿好衣服,把换衣服时弄乱的头发抚齐,对着镜子再看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离开了房间下楼退房,提到自己用坏了床单,还多付了几文房钱给掌柜的。
冉隽修说明天早上会过来送她回瑞平,她偏偏今晚就走,让他明天扑个空吧,她还能省下一夜客栈住宿费。
五月买了些路上吃的干粮,便出城向北而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后,离南延已远,这一路都没有看见行人车马,自然是因为入夜,如无急事,谁会赶夜路出城呢?
随着路上走得时间越久,她前胸缠着的布带就变得越紧,死死地勒着她的胸乳。汗湿透了布带,粘湿地贴着她的肌肤,越勒越紧,她不敢大口呼吸,尽量减小胸口的起伏,但赶路时还要屏息静气并非易事,很快她就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这么晚了,路上应该不会再有人赶路,她便想进入玉佩洞天,把这束胸的布带解了。
这时她却听见身后远远地有声音传来,回头一看,只见有一辆马车正向这里驶来。她只得先忍下立刻进入玉佩把布带解掉的想法,低头慢慢走路,想等马车驶远了再进玉佩。
马车果然很快赶上了她,却在她身边减慢了速度,五月愈加放慢了步子,想等这马车驶远。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