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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个时候,他还在撒谎?
“姓戚的,难道下了地狱,在阎王爷面前,你也还要装吗?”沈小意悲痛的质问。
“呵……对,我快下地狱了……那我又何必再撒谎?”他反问她。
沈小意愣住,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心又软了吗?只因为他的一句话?
“你快走吧……”他虚弱地说:“被人发现是你干的,就跑不了了……”
他说什么?劝她快逃?
明明命丧她的刀下,却替她的安危着想?这又是什么诡计?
“姓戚的,你又想搞什么鬼?”她厉声道。
“这个时候……我还需要搞鬼吗?”他再次笑了,苍白无血色,就像那湖畔的尸体。
心似乎被刺痛了一下。
“快逃……”他眼皮益发沉重,微微地闭上,拚尽全力的最后一句话,像是给她的临终赠言。
然而,她却伫立原地,没有逃。
不知为何,她竟不忍离去,就这样丢下性命垂弱的他,哪怕他是杀人凶手。
大仇得报,她却完全没有快感,尘异反而觉得沮丧仓皇,仿佛被剑掉一块肉似的疼痛。
像被一股魔魅的力量牵引着,她缓缓地回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子,关切地望着他。
“怎么还不走?”他在意识昏沉中发现她的流连,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我姐姐真的是你杀的吗?”这一刻她居然不再那么肯定了。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他苦涩一笑,“人已经死了,是不是我杀的,终究是我的责任……身为丈夫,照顾不了妻子,本就罪无可恕……”
这淡淡的一句,为什么传人她的耳里却带来深沉的心痛?
她的手不觉伸过去。将他搀扶起来。
“你在干什么?”他的身子往后一缩,“别忘了,我是杀死你姐姐的凶手!”
“我去叫大夫!”她听见自己如此回答。
天啊,关键时刻,为何要心软?她日盼夜盼,不就是手刃仇敌的这一瞬间吗?
为什么这样没出息……
“不、不能叫大夫,”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叫阿四……请敬安王爷来。”
“王爷?”沈小意有些胆怯。
这个时候,叫王爷来,是想当场将她处死,连刑部都不必去吗?
“傻丫头,你想到哪去?”戚瑜似一眼看穿她的心事,叹息一声,再次涩笑,“我要杀你,刚才就动手了……”
呵,对,是她太多疑。无论他对她再好,她总是怀疑、不领情,处心积虑地伤他、害他……
“去请王爷……不要惊动旁人。”他气力终于耗尽。却仍不住叮嘱。
鲜血染红他的衣襟,朝四周溢去,呈现一片狰狞的景色,他仿佛倒在一个血包的湖泊中,沉溺无法自拔。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岸上。看他沦陷在灭顶之灾里,情不自禁涌出泪花。
当温暖的泪水滴在手背上,沈小意才察觉,原来,对这个恶魔,她已经日积月累有了感情,如同湖中水草羁绊,让她无法离开……
热腾腾的汤端到床前。垫好枕头,她扶着重伤的人坐起身来。端详他的脸色,似乎比前几天好上许多,可伤势依然不减,每日里只能躺着,脚不沾地。
“今天煮的是什么汤?”戚瑜微笑问。
“莲蓬汤。”沈小意冷冷地答道。
“只吃过莲子汤,没听说过莲蓬汤。”他似乎十分感兴趣。
“莲子汤是晒干的莲子煮的,莲蓬汤是将整个新鲜莲蓬拿去炖。”
“那岂不是很苦?”
“是苦,不过很清凉。现在大暑天,得吃些清凉的东西化解热气,让你的伤好得快些。”
“怎么,不想让我死了?”戚瑜再一笑,俊颜倾城。
沈小意垂下眸,不敢看他迷死人的脸。都怪自己太“好色”,临到头却舍不得杀他,反而被迫在他床前照顾起居饮食。
“我劝你找个真的大夫看看吧,那个敬安王爷,他懂医术吗?治了这么久都不见起色。”嘴里不由得嘀咕。
“关心我?”他欣慰地挑挑眉。
“我是希望你快点好,免得我整天伺候你,哪儿也去不了!”她狠狠瞪他。
“你有所不知,这天下若论医术,没人比得过敬安王爷。”戚瑜叹一口气,换上严肃的表情。
“是吗?”沈小意一怔,“他一个王爷,怎么会懂这些?”
“他虽是王爷,可自幼爱好医术,还得到行匿江湖的曲神医真传,皇上、娘娘们生病了头一个就找他,比宫里的御医还强呢。”
“真的?”沈小意将信将疑,“身为王爷整天吃喝玩乐就好,却跑去学医,真是怪事。”
“别以己之心,度人之志。”戚瑜道。
“好好好,我是小人之心!”她忍不住又与他拌嘴。
“你啊,”他望着她摇头,“就是喜欢瞎猜疑。”
“我哪有瞎猜疑?”
“比如怀疑我是凶手。”
“你不是吗?”她一肚子火再次让他挑起来,“我亲眼看到的。”
“你看仔细了?”他刁难问。
“我看见你的脸了!”
第6章(2)
“那我倒要问问,你说那晚刺伤了我,为何第二日我安然无恙?”
“你……”沈小意不禁语塞,“谁知道你施了什么妖术!”
“既然我会妖术,现在为何还要躺着?”他继续追问。
“好了好了!”自知斗不过他,只得认输,“也许是我认错了……”
这些日子,她把那晚的情形想了又想,虽然迷惑,可终究还是相信了戚瑜的清白。
不只因为他背上离奇愈合的伤,他在关键时刻,没有声张,反而要放她逃走的行径也让她不得不重新看待这件事。
最重要的一点,则恐怕是——对他,她已有了私心,打从心底希望不是他。
真不该昕了那道长的话,说什么有相同印记的人就是一生的缘份,还有他,干么对她那么温柔,搞得她芳心荡漾,与敌为友,本该有的坚持都灰飞烟灭了……
“这汤真好喝!”他端起碗,几乎是一饮而尽,“明儿个再炖吧?”
好喝?他不嫌苦吗?
沈小意默默接过空碗,忽然道:“明日……换别人来伺候你吧。”
“怎么?”他一愣,“你不舒服?”
“明日我要离开了。”沈小意的答案石破天惊。
“离开?”戚瑜似乎始料未及,“好端端的,为何要走?”
“我留下来,只是为了看你几时死!现在你一时之间应该死不了了,我还待下去干么?”她嘟嘴表示,“真把我当成你的丫鬟了?”
他笑了,仿佛洞悉她说的反话。
不是看他几时死,而是担心他会死,所以留下细心照顾,直到如今转危为安。
“你打算去哪里?回家吗?”他轻柔地问。
回家?不,她已经不想再回那个家了。
这些日子在戚府做事,也挣了些银子,够她浪迹天涯一阵子。她打算去看看那些名山大川,吃遍各地美食,逍遥逍遥。
但她不会老实的跟他说,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别的主意。
“我……我要嫁人了!”
纵然他不是凶手,他们之间也是不可能的,不如让自己绝念,也让他绝念。
“嫁给谁?”戚瑜俊颜猛地一沉。
“还有谁?你见过的。”她信口胡诌。
“那个姓常的捕快?”
她不答,让他以为自己猜对了。
“你要嫁给他?”戚瑜的语调急切起来,“他一个小捕快,有什么好的?能给你什么?”
“我相信他会是一个好丈夫,而且我不需要什么,只要平安快乐就行。”她没多想的回答。
“我明白了。”他怔住,似被刺痛一般,半晌才道:“你说得对……这世上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比不过平安快乐。”
沈小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无疑是在影射讽喻。但话已说出口,既然也都决定要走,那就这样吧……
两人一阵沉默。无数曲折徘徊的心事,在这寂静之中跌宕。
“我们主仆一场,你要出嫁,我也不会亏待了你。”只听戚瑜终于道:“明日到帐房支些银子,就当是你的嫁妆……再让厨房准备晚宴,就当是为你饯行吧。”
她咬住唇,良久才点了点头。
眼中忽然蓄满泪花,背转身去,假意收拾碗盘,不让他看见。
“伤口早已愈合,为何还要装病?”
敬安王爷拆开他的绷带,仔细查看之后,不禁笑问。
“最近太累,找个藉口歇歇。”戚瑜敷衍地回答。
“你倒好,躺在床上享福,我这个王爷却是日夜为你的伤势担心。”他故作微愠地薄斥。
戚瑜脸上旋即泛起歉意,“说起来,那日真是多亏王爷帮忙……”
“旧事别提了,”敬安王爷挥手道:“那日阿四带着公差到我那儿,我就料到发生了什么事,又听说是萨兰出事,当下便找了个胡姬冒充她,幸好我府里西域的伶人众多。”
“那支金簪的事,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也是阿四说的。他当着那公差的面,把你府上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那公差不疑有他,我却听得明白他话中的含意。”
戚瑜感激一笑。
他该庆幸在那关键时刻,还有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的人,在这世上,敬安王爷就像他唯一的亲人,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瑜儿,那个告发你的丫鬟,要如何处置?”敬安王爷却忽然问他。
“处置?”他愣住,连忙摆手,“算了,一个不知情的小丫头,饶过她吧!”
“不知情的小丫头?”敬安王爷眉一挑,“据我所知,不仅如此吧?”
“王爷听说了什么?”戚瑜不由得紧张。
“不是听说,而是猜到。刺伤你的人,也是她吧?”
他静默,一时间找不到应对的话语。
曾几何时,遇事从容的他,居然会变得如此慌乱?为了掩护~个恨他的人……
“瑜儿,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敬安王爷突如其来的问话,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尖,让他久久不能反应。
“京城大夫那么多,你这伤势虽然不轻,可也不至于非要我来不可,”他继续推测,“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你不想受伤的事张扬出去,给她带来麻烦。”
戚瑜不语,良久,终于承认,“是,我不想给她招来官非。”
“你看,我猜得对吧!”敬安王爷得意地笑,“瑜儿啊,昌乎郡主死后多少年来你不曾再对人动过情,当然,我也明白原因是什么,但怎么就栽在她手里了?”
他能说是因为那个月牙形的印记吗?
就因为牛鼻子老道的一个预言,是否太可笑?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预言只是一个开始,与爱情无关。
不过他真得感谢那枚印记,如果不是它,也不会引起他对这个丫头的注意,不给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光,爱情也不会有了土壤生根发芽。
只能说,命中注定的,是两人相遇的契机,而非相爱的情愫。
“瑜儿,你到底喜欢那丫头什么?”敬安王爷万分不解,“漂亮是挺漂亮,可也就是一个乡下丫头,无才无艺,还不如萨兰呢!”
“我不知道……”他摇头,连自己都迷惑,“大概是因为……她简单吧。”
“简单?”
“对,她无才无艺,没有傲人的家世背景,也不够高雅,妩媚妖娆更是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她甚至有些粗鲁,整日莽莽撞撞的。可我就是喜欢她……”他吐露伤心的肺腑之言,“跟她在一起,我的心很平静。”
就像近来,她每日为他炖汤煎药,守在床边伺候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偶尔斗斗嘴,让他觉得生活中琐碎的小事,变得如此有趣。
童年的遭遇让他讨厌大风大浪,他就想跟这样一个简单的女孩子在一起,厮守一生。
她接近他,虽然心藏杀机,可是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写在脸上,让他可以一眼看穿。
世间的女子,比她优秀的或许大有人在,可是,对于讨厌复杂的他来说,单纯的她,是最合适的人。
“可惜……”他听见自己语音有些哽咽,“她要嫁人了。”
“嫁人?”敬安王爷一惊,“怎么,你舍得?”
不舍得,又能如何?他不能再连累一个无辜的女子了……
遇上心仪的花朵,只能远观,不可亲近。
“瑜儿,难得你这样喜欢一个人,”敬安王爷劝道:“机不可失啊!”
轻轻拍着他的肩,似在警示。
的确,机不可失,与有缘人在生命中错过,可能会一辈子后悔。
“难道你真的愿意就此孤独终老?”敬安王爷苦口婆心,“你知道孤独终老,意味着什么吗?”
戚瑜不禁打了个寒颤,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日子一片黑暗,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孤独,从小就品尝,这二十多年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