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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生命中温暖而美好的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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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色的头发与清淡的五官。
新堂。
吉泽想对他打声招呼,又觉得依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有些无厘头。就这么瞧着新堂在看见席地而坐的自己后一愣神,停顿了半秒,走近俯低身,伸手盖住她的头发。
“吉泽——你怎么了。”
集训第18天末尾,听见他的第一句话。音节少,声音仿佛透明。意外的是,原来新堂还记得她的名字,像她记得他一样。
'二'
躺在地塌上侧过脸去看在一旁烧水的男生,只能看见他的深灰色裤腿,抬脚时才露出隐约的白袜子。视线朝上,翻不过他的肩,最后停留在颈部露出一小片的皮肤,在头发的对衬下显得挺苍白。
瞎看哪儿呢,吉泽骂自己。
视线转回天花板,四角型的灯,盯得时间长了,眼睛疼,又转开。地铺那头,是自己的书包、擂成一摞的资料。再过去,多了个陌生的男式背包,挂在靠椅上。继续朝前,瞄见被移开的桌子,零散地放着药、碗和茶杯。绕完一圈,重又回到新堂的长裤,他侧了侧身,那灰色就好似浅了些。
“谢谢你。”吉泽开口。她谢很多,包括新堂找到旅馆的服务员要来备用钥匙,包括他扶自己上楼,包括他买了药,包括他现在为自己煮开水。等一下,为什么要煮开水?自己昨天明明已经烧过一壶了呀。
“没水了么,可我记得……”
“早凉透了,喝了再得个病。”没回头,说话声撞到墙后再传过来,听着像责备。
吉泽闷哼一声,有些气馁。心想这人虽细心,却不怎么温柔啊。只能继续干躺回去,听见新堂在草席垫子上走动的脚步声。
好似漫不经心的落叶掉下来,席子泛起极浅极浅的波纹。他多走两步,地上就沾满更多安静的声音。那声音越是真切,听着却越觉得若有若无的,不知是否真的被自己错过一声,掉在席子缝隙里,软软地卡住了。
正出神,感到脚步靠近,男生弯腰递来个体温计,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用棉花消过毒了。”
吉泽想自己本来都不知道这玩意是要先消毒的,想想而已,没说。接过放进嘴里。
体温计在嘴里含着,看什么都像是多了根指针,指着哪就是哪。新堂在指针那端,听见后面水响,转身去拔了电插头。开水注进杯子里,他又找来另一个,把水反复从这个杯子倒进那个。十几遍后估计差不多不那么烫了,正要尝一口试温,想起这是要给女生喝的,赶紧刹车,又多倒了几次。
一看时间也刚好,问吉泽要回体温计。她挺小心地取出嘴,惟恐上面带出唾液丝什么的恶心到人家。新堂却没这么多想法,拿过一看,没发烧,就把水递过去,又去桌上找药。
“都买了什么药?”吉泽想难道他知道病因不成。
“什么都买了。”随口答的。
“治生理痛的药也买了?”突然冒出来的促狭念头。
“……没。”
他的语气果然拐了个弯,前后对比,引得吉泽想笑,忍了,跟着追加说明:“我就是胃难受,也没别的。”
“唔。”他由此决定了目标,拆开一盒。
原来是这样的人。怎样的人,临走时绞了条湿毛巾放在桌上,出门前还顺手关了灯。屋里漆黑,新堂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时,门逢下就立刻透过一条窄窄的光线。脚步远去后,光线消失了。没有了声音的空间,恢复黑暗。
吉泽想,忘记问他住哪间了。明天再问吧。
第二天起来终于无大碍,虽然力气还差点,吉泽依然坚持去了课堂。坐在位置上,穿过一排人影看向新堂,左手撑着下巴正往书上记着什么。昨天晚上看起来暧昧不清的脸到了今天白天就线是线点是点地坦露开。头发像是画笔没停住,烈烈地延长出了身体。眼睛沉进阴影,好似光线在那里进不去,只能找到颧骨和鼻尖栖息。于是整张脸就显出触目惊心的动人。
她转开了眼。
教室里响着老师一字一句拆分公式的声音,前一刻无比安静,到后一刻飒飒地闹起来。云声、风声、呼吸声、叶子落地声、尘埃迁徙声、文鸟云游声、阳光变叠声、许多许多人隐秘的心声,就在这安静下面闹了起来……
'三'
终于没问他住在哪,念头一搁,就搁过近十天去。也不是刻意的,只是集训临近尾声,安排了一场模拟测验,测了还不够,听说要列出排名。吉泽觉得旅途快到终点,脑袋里一根神经不分昼夜地跳,什么听在耳里都显得嘈杂。她有些担心。
标准的竞赛型试卷,到了后端难得丧心病狂。教室里细密的书写声挠着神志,一道解析题突然读不懂了。吉泽揉起眼,手肘无意识地捅向一边,还没反应过来,桌上的笔盒做了个自由落体。
尖利刺耳的响,教室里巨大的沉寂应声而碎。
心跳几乎都漏了一拍,找不回来,她又窘又急,在别人纷纷看来的目光里弯腰去捡掉了一地的东西。抬头时接过某个温度的视线,循过去,对上了新堂的眼睛。深墨色,黑得流光,轻轻停在她脸上,没有移开。
完蛋了。她想。
随后的成绩公布证实了吉泽的感觉。模拟测试排名第33,接近倒数。而新堂圣,近乎满分地拿走第1位。不同寻常的男生,像在月亮上的人。吉泽从地上望过去,只瞧见一个淡色的光斑挂在高处。月亮。她盯紧了,投在眼里的小光点,让咬了一天的委屈和懊恼找到出口流出来。终于忍不住,趴在旅馆窗台上一阵凶过一阵地哭。
眼泪撒下去,倒映出什么。什么在空气扎了根,藤蔓似地长上来。
是声音。
“快赶上下雨了。”
新堂的声音,染着夜色,从楼下浮到耳边。
吉泽探身朝下看,他就在正对着自己窗户的二楼窗边反身坐着,手臂打开架在窗台上,支着背,仰起脸,正好盛下她的视线。
不再需要问他住哪间客房了。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模糊的面孔,却留着鲜明的轮廓,五官隐约,神情却持续完整,这些奇异地交织在一块,在月光下散着、飘着,一点点沾进吉泽的眼里,投下透明的阴影。
愣住半天,终于想起应该生气:“……你这是偷听啊!”
“我是乘凉。”无辜的陈述句。
“是偷听!”
“是乘凉。”
“是偷听!!”
“是乘凉。”
“是偷听!!!”
“是偷听——”
“是乘凉!!!!……哎?”吉泽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掉下圈套,听见楼下轻轻的笑声,脸瞬时涨得通红。正想收回身子结束这状态奇怪的对话,却又听见他的下句。
“还想哭?”他坐直了些,总觉得额角似乎还留有她的眼泪,抬手去擦,却是没有的。错觉吧。
“想的。”吉泽实话实说,楼下坐着第一名来安慰自己,其实更刺激人。
“女生啊。”好似很了解,“让我又洗了把脸。”
“你、你懂什么?”吉泽挺生气,“我在这里熬了一个月,又想家又紧张,这乡下旅馆还这么破,供应的饭菜又难吃,连纯味的乌东面也没有,今天的测试又——”
“想吃?”冷不防插进来的问句。
“啊?”
“想吃乌东面,到楼下等我。”语气在句末微微扬起,令她感到有个微笑也同时摆过他的眉毛,盘旋到了末端,才轻轻放下。
'四'
走了快半个小时的夜路,看见小巷里摆出的路边摊,小小的一间棚子,罩在路灯光里,垂着“久文屋”的小块布帘。吉泽有些吃惊,朝新堂看去,他不作声,带着她继续朝前。
两人在摊前的板凳上坐下,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笑容抹着油光,一块一块地亮着。
“欢迎——今天还是荞麦面和牡丹饼?”见到新堂张口就问。看来他是常客了。
男人见到吉泽又笑得更深些,转而向新堂:“介绍新朋友来了啊,真是太好了。”
“嗯。”新堂取过两副筷子和汤勺给吉泽一副,“给她乌东面。”
“啊啊,等等等等,鳗鱼串、烤乌贼和天妇罗,都有吧?”吉泽对集训所在的周围环境一无所知,天天吃餐厅配的饭都快吃疯了。
“有,有啊。”男人很高兴。
“全都要!”吉泽咧开着嘴。
“我没说请客。”新堂看来一眼。
“哼,也没指望过!”能找到这地方,她已经很开心。
东西上得很快,吉泽今天伤心本就没吃晚饭,狼吞虎咽顾不得女生风范。新堂有时瞥眼看她,心里想想是要笑的,就低头喝汤,水既酸又甜,很舒服。
知了不再吵的晚上,远处能听见青蛙的叫声,打着节奏般,近到身旁,让人察觉入夏的味道。一天一地的光阴,都静下呼吸,影子指向尽头,河塘浮起莲花。该来的,总要来,穿过影子,踏过花苞,散在风里,一片化做三片,三片化作九片,就这么九九八十一下去,月色在上,月亮上的人坐在旁边。
新堂在旁边坐着。人高腿长的,在这凳子上得弓起肩。人的轮廓看起来小一圈,印子深一层。身上的线条一截截地连贯着,灯光在某个角度钝去,又在某个地方锐利地切过身体边缘。白衬衫泡在暖黄的灯光里,看得人心里好似松下一块。
她吃得停顿,歪过脑袋靠上他的肩。
男生是小吃了一惊的,胳膊有瞬间收紧,随后才又松开。
“你人挺好。”吉泽说。
“……”
“帮我好多忙,为什么呢。”换个视角看过去,路边摊的木头顶斜斜地切过天,一半星星在几百亿年前发光。
“……觉得你面熟。”
吉泽呵呵地笑。这么老套的玩笑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会让觉得兴许是真的。
真的假的?管不着了。
若是独自走夜路,平日里一定不敢,况且是陌生的地方,难说没危险。只是这回不同。新堂在吉泽身后,两人散步似的慢慢走。
乡下也有乡下的好,树在远处茂密,简单的房子稀疏错落,一个坡道消失在转弯后,能望见旅馆的平顶。有个活塞不知几时推了下去,吉泽突然有很多话想说。
“小时候跟妈妈回她老家,从城里去乡下,喜欢得不行。姥姥家后是一片山坡,长满了蒲公英。风吹起来的时候,像下雨,第一次感觉什么叫仙境。从那时起就认定蒲公英是最美的花,挺傻不是?后来长大了,再没见过那样的蒲公英雨,却开始反感起乡下来,觉得生活不便信息不通的,会把人憋死。这次来集训,满脑子都是竞赛竞赛竞赛,晚上也只做复习,根本不会想到出了旅馆去看看。”吉泽停了脚,对着新堂欠个身,“所以今天,很谢谢你。”
“嗯,不客气。”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回答。
“那么,明天请我客吧。”她嘻嘻笑。
“不行。”斩钉截铁。
“切,那,改后天好了。”
“后天集训就结束了。”
“啊,是么。”吉泽挺失望,踢走脚下一块石子。骨碌骨碌滚开后,被从岔路上突然窜出来的两条人影截了下来。她还没有明白过来,看见其中一人伸手掐向自己的脖子,另一人冲过去对付新堂。
遇见劫匪,要遭殃了。
'五'
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怎么结束的,它们在脑袋里乱作一团,吉泽根本想不明白。她所记得的只是两名男子扑过来时,新堂突然在身后用手堵住了她的耳朵。
修长冰冷的手指,紧紧地钳着。她惊慌地要抬头,只能看到他下巴一起一落,说着什么。‘
他说了什么,吉泽听不见。可眼前两个犯人却突然满脸惊恐大叫逃走,毫无预兆地。她尚在震惊中发呆,就被新堂一把抓过朝旅馆拼命跑去。一路奔得跌跌撞撞,之前就已经混乱的思维更加破败不堪。
怎么一回事。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停在旅馆前喘得要断气,话急切地跳出喉咙。
新堂不回答,越过她去踏进走廊。壁灯一路亮启。狭长的影子在墙壁与地板交际处打个折。
吉泽追进去喊住他。
“你到底说了什么?”
他停了脚步:“我说他们被毒蛇缠上了,赶快逃命要紧。”
“胡说。”吉泽根本不信,“你别乱扯!”
“我就是这么说的。”
“你好好回答我!”
和他前后地站着,走廊在她的质问后恢复了悄然无声,吉泽看见自己的影子斜斜地挂向他脚边。明的、暗的、长的、短的,都流动在这无声的空间里,徐徐蒸发,再变成雨水落下来,循环往复,也依然没有一点声息。
安静延长后,壁灯熄灭了。
一片漆黑里,吉泽知道新堂还在离自己几步之遥,有个答案就临着边境,却跨不出来。他们的世界突然就只有这个走廊那么小,一米多宽,两米多高,没有声也没有光。但他出个声,世界就又变回去,无边无际地大。
“我的声音……能给人暗示。”
“哎?”走廊的灯亮起来,吉泽心里却缓缓地暗下去。
“我能在说话时,给别人强烈的心理暗示,让他们相信我所说幻觉。”他转过身,正视吉泽的眼睛,“像超能力一样。”
“……开什么玩笑。”读到他脸上一分一毫的压抑,像在灯光里化开的笔墨,越淡却越入骨,吉泽摇了摇头,“别瞎说了。”
他不再去辩解,深吸口气,缓慢地吐出:“吉泽——你脚边跑过了一只猫。”
字和句,音节和语调,卷成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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