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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大哥说你很恨他。你不该这样恨他。”
“别说他的事,好吗?你也瘦了。”
薇薇沉默,抿了抿唇:“不说他,还能说谁?你不该恨他……”
“不该?”Hyesung冷笑:“他轻轻巧巧地按一下鼠标,毁了我的一切,只是为了要一个替身。我不该恨他?对,我什么也不是,牺牲也只是微不足道凡人一个。申贺森,申贺森是你们的神。”他蓦然刹住,露出内疚的表情:“对不起,薇薇,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薇薇晶莹的眼睛瞅着他很久。
她转头吩咐三名护理:“你们都出去,我要和他单独说两句。”
看着护理们消失在门后,薇薇沉吟。
“我帮你。”她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抵在Hyesung喉咙上:“你什么都没了,还活着干什么?” 语气出奇地平静,似乎早已谋划多时,什么都考虑好了。
Hyesung温柔地看着她:“薇薇,你真是个好女孩。动手吧。”
金属的冰冷触觉从脖子上传来,森森寒寒。
“你有话要说吗?”薇薇低声问。
“没。”Hyesung思索了一会,又说:“有。”他看着薇薇,小声说:“谢谢,还有……对不起。行了,你动手吧。”他祥和地闭上眼睛。
薇薇并没有立即动手。刀刃还贴在颈上。
房间仿佛被隔离在宇宙中一样安静。
“你真有自己的妹妹?”薇薇的声音象轻纱被风吹起一样缥缈遥远。
Hyesung思索了一会:“有。”
“她长什么样?”
“我不知道。” 苦涩的笑从陈明唇边化开:“希望她长得……长得象你。”他叹息。
贴在肌肤上的匕首在颤抖,薇薇眨动睫毛,滚烫的液体滴在Hyesung脸颊上。
眸子荡漾起波光,一阵又一阵,泛出圈圈涟漪。她忽然收回匕首,站起来:“天上的哥哥不会怪我的。”
她打开房门,把护理都叫进来,无声地消失在门后。
薇薇的临阵脱逃,并不能给Hyesung带来多少生机。忠载震惊地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停止了给他注射抑制活动的药物,也停止了在他身上发泄欲望。
但Hyesung还是太虚弱了。
忠载常用担忧的眼神凝视他。他的目光令Hyesung心里沉甸甸的,Hyesung总默默别过脸,不与他的目光接触。
“你就这么恨我?”忠载沉声喃喃。
他请了最有名的医生和营养专家来照顾Hyesung。
Hyesung实事求是地说:“现代整容技术发达,找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做个手术换上申贺森的脸,比这个省钱。”
忠载不作声,转头瞪着医生:“保住他,就是保住你全家性命。”
医生非常努力,每天进进出出,大量的身体测试,大量的医疗计划讨论。
无数人围绕着Hyesung转,忙得天昏地暗,终于有了一点效果。
Hyesung可以下床了。
忠载听从医生的叮嘱,不给Hyesung增加精神刺激,已经很久没有在Hyesung面前出现。
Hyesung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努力不让膝盖发软地朝房门走去,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渴望开门,也许可以自己打开门的感觉,令他充满可以逃脱这个噩梦的憧憬。
咔哒,他扭动门锁,欢快地听着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可以动了,可以下床走动了。被禁锢得太久,连自由的味道变得陌生。
他忍不住露出孩子似的笑容,笑容随即僵在脸上。
门后,站着忠载。那双多日不见深邃动人的眼眸,正对着他。
“你可以下床了。”
Hyesung看着他,没作声。
医生从后面赶过来,诚惶诚恐地说:“朴先生,病人刚刚稍微好转,暂时不宜……”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看看。”忠载转身,雍容沉着:“他可以在屋里到处走走,不碍事。”他打算离开走廊,走了几步,重新转回来,看着一直没说话的Hyesung。
“今天一起吃饭,我叫厨子准备你喜欢的菜。”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Hyesung冷冷转回房间:“你准备的都是申贺森喜欢的东西,你永远也别想知道我喜欢什么。”
忠载脸色猛然变了,一个箭步跨前,抓着他的肩:“你想我怎么做?除了逼我忘记贺森,你还有什么愿望?你说,你说!”
“朴先生,病人……”
“闭嘴,给我滚开!”忠载怒吼,继续盯着Hyesung:“你算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哪里比得上贺森?你什么地方值得我这样对你?你拿什么和贺森比?你什么都不是!森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十万倍!”
Hyesung在剧烈的晃动中笑着点头。
“对,你说对了。”他轻说:“我什么也不是,而申贺森已经死了。这就是现实,我有什么资格要你忘记申贺森。我的愿望,不过是要你接受现实,申贺森已经死了。”
忠载冷静下来,危险地眯起眼睛,痛心地问:“Shin Hyesung,这样做很有趣?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撕我的伤口?”
“我凭什么撕你的伤口?我什么都不是。”
忠载不说话了,发红的眼珠盯着他。
“你并不是什么都不是。”忠载扬起唇角,恶毒的讥笑:“你起码是个还不错的冒牌货。”
心上被狠狠捅了一刀,Hyesung觉得一阵晕眩,有点站不稳。
“医生,继续看护,好好治好他。”忠载忽然放开Hyesung,冷笑着,转身大步离开。
瞪视忠载离开的方向,Hyesung疲惫地坐倒在床上。
什么都有临界点。
过了临界点,一切变质。
忠载,我的临界点太低,无法为你忍受这么多痛楚,无法为你把自己当成另一个贺森,无法为了你抛弃自己的嫉恨之心。
我,我的爱,临界点其实很低。
那日起忠载不再出现。医生护理依然忐忑不安地围绕着Hyesung,他们确实是能力卓越的专家,Hyesung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心却一天比一天荒芜。
忠载的消失,并没能令他好受一点。
Hyesung得到许可,可以在总部内走动,他并不大希罕这个施舍的自由,因为要走出总部是不可能的。这么长的时候后,他仿佛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欲望。
逃跑之后,面对的只是人海茫茫,他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朋友,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亲人。忠载断了他的归宿,一个按键,斩草除根,毫不留情。
总部里资格比较老的人表面上都对Hyesung必恭必敬,Hyesung面无表情地接受。Hyesung心里明白,那并不完全是忠载命令的功劳,贺森余威犹在。
只要不离开总部,基本上他去哪都不会遭到阻拦。
“申……对不起,Shin先生。”常常遇到这样冒失的称呼上的纠正。
谁命令他们用Shin这个姓称呼自己?只有忠载。
Hyesung暗暗警惕自己不要去在乎这么一个微小变化。
忠载不知所终,知道他一直在总部里办公,但总是见不到他。
偶然的机会下,Hyesung终于知道,忠载原来把地下室当成了卧室。
“地下室?”Hyesung食不知味:“是……那间?”
没人回答。
他独自占据着原本属于忠载的大床,无法入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Hyesung开始怨恨自己比怨恨忠载更多。他痛恨自己的梦境,不实在的盼望和不死心的爱情纷扰不断。梦境中,忠载不会吝啬一个属于Hyesung的笑容。
“只要你爱我。”
“我爱你。”
“这就足够了。”
忠载在梦中对他笑,吐出一个字:“Sung……”
一个笑容,就是一个美梦。
一个笑容,就已足够。
梦境往往断在那个字吐出来的瞬间,犹如正上演到高潮的电影忽然断电,好不扫兴沮丧。
好,好,连梦也知道这是奢望。
一个属于自己的笑容。Hyesung恨自己卑贱,而连这样卑贱的愿望,在梦中也不过是奢望。
不原谅,他曾经发誓,永远不原谅忠载。
永远不能忘记那天的痛。
怎么忘?夜夜痛,痛彻心扉。
但人心,只会比世事更难料。
鸟鸣清脆的清晨,停在门外时,他才发现,脚步已经把他带到地下室。
那阴暗看不见阳光的地方,还是潮潮湿湿,地上铺着不相称的厚实地毯。
里面多了一台巨大的平面电视,播放的屏幕在四周墙壁反射着晃动的影子。Hyesung站在门外,听一声接一声骨骼响起的刺耳声音。
那声音,象刀,划过每一个听过它的人心上,象当日Hyesung第一次听到一样令人恨不得死去般痛苦。
谁听过这种声音,心必定血肉模糊。
谁看过这种景象,眼中永世掩着红光。
有人在默默观看―――黑白两道,天之骄子,朴忠载。
一遍一遍,睁着深邃心疼的眼,把一个一个镜头,一瓣一瓣飞舞的血花,一根一根断裂的森森白骨,收入脑中,不肯转过头去,放自己一条生路。
停下!停下!
Hyesung背贴在冰冷的墙上,紧紧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可再怎么捂着耳朵,骨骼被砸断时的声音还是狂涛一样涌进来,撼动每一根神经,无数只手伸出来,拉扯他回到噩梦中。
贺森昂着头,站在众人中,轻蔑地微笑。
别看,别看!
膝盖上被铁棍狠狠砸中,他跪下了,但还是昂着头,侧着脸,象受伤的狮王高傲地对着四周的豺狗。
别看了,别再看了!
血从活生生的身体上飞溅,铁棍毫不留情的抡下,折断的骨,戳破肉和皮肤露出来……
忠载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化为一座沉默的雕像。他默默看着,静静听着。
“别看了!”Hyesung踉踉跄跄地冲进去。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坐在电视机前的忠载,转身瞪着电视,仿佛那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忠载被他推到一旁,视线却依旧不变,目光深深刺入屏幕,那样深沉,仿佛要把里面的人用目光拉出来一样。
Hyesung不知所措了一秒,咬牙转身,拿起手边的东西向屏幕奋力砸去:“不许看!”他恶狠狠地吼。
轰!电视机冒出白烟。
屏幕中的贺森消失了,忠载凝结的黑瞳动了动,视线转向Hyesung。
“不许看!不许看!不许看!”Hyesung发了疯似的,把所有可以抓到手的东西都往电视上砸。
昂贵的超大平面电视,转眼变成一堆看不出原形的垃圾。
“不许看,不许看……”Hyesung转身,过度用力使他胸口剧烈起伏,转身看向一直安静的忠载:“不许看,不要再看了……”他几乎哽咽起来。
忠载抬起头 ,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说得对,贺森已经死了。”忠载静静地说:“贺森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的骨头被打断了,他的血流了一地……”
他扯动唇角,帅气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Hyesung无端地心慌,他紧张地走向忠载,用焦灼又充满诱哄的音调低声说:“别再说了,你累了,忠载,你不该这样反复地……反复地看着屏幕。”
“眼睛……”他凝视着Hyesung,象在失神,眼睛忽然有了点光彩,伸出手:“多美的眼睛。”他柔声地说,温柔地微笑,眸里闪动着深深的爱怜。
Hyesung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只退一步,一个简单的梦就这样碎了,象雨点打在湖面,砸碎了镜子般的梦境般。忠载醒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很快,一点点地缩了回去。他的微笑不见了,脊梁再度挺直,眼睛闪着犀利的光芒。
“你来干什么?你来提醒我吗?”忠载冷冷地开口:“不用你提醒,我已经明白,贺森死了。我明白,我很清楚。贺森死了。”他牢牢盯着Hyesung,又狠狠将视线转到别处,向那堆冒着热气的电视机残渣走过去。
Hyesung口舌干涩地看着忠载在里面找着什么,半天他才醒悟过来,忠载找的是连同电视机一起被砸坏的放映机里面的光盘。有贺森临死前情景镜头的光盘。
忠载找到放映机,把它敲开,从盘架上取出扭曲的光盘。
Hyesung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过忠载抓在手上的一块已经完全不成原形的光盘。
“还给我!”忠载露出凶狠的表情。
“不!”
忠载扑过去,从他手里抢:“还我!”
“不!不!”Hyesung和他对吼。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忠载,他知道手里的光盘扭曲成这个样子,八成已经不能用了,他知道忠载一定不止这么一张,一定还有备份。
可他不能让忠载从他手里把这个拿走,他拼了命也不能让他拿走。他的意识里只剩这么一件事。
贺森,你别带走他。
求你别带走他!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忠载扭打。“给我!” 忠载钳子般的受抓住他的手臂。
“不!”Hyesung大叫,猛然发力,狠狠撞在忠载左肋下,把光盘从左手挪到右手,急促地喘气。满脑子里飞旋着七彩光环,其中竟回荡着低沉歌声,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回放,血色和蓝天,铁棍和烧烤,梅花表妹还有小白脸,薇薇的匕首,忠载的浴室……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清楚了,什么都不明白了,什么理智都丧失了,什么目的都不存在了。Hyesung发狠了,他咬着牙,不顾一切地发泄涌在血管里这场无法形容的洪流,他拿起光盘,用其中最闪亮看起来最尖锐的地方,狠狠向自己的大动脉划去。
忠载立即发现了,惊叫尚未出口,瞳孔骤然放大,奋力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