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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音抬起头,看见逆拥,略吃一惊,复而行礼,“拜见殿下。”
逆拥淡淡的问,“福音,你端的什么?”
福音回道:“殿下,这是给小姐备的八珍汤。”
“八珍汤吗?福音,你对你家小姐很有心啊。”逆拥续道。
福音垂首,“殿下,她是小姐,是我的主子。”
逆拥注视了福音片刻,“福音,你把汤放进屋吧,再备些桂花酿送过来,不要声张。”
福音称是退下。
逆拥看着我,“箫能,我要喝酒,要是醉了,你记得送我回宫。”
我看着他黑漆漆的眼,里面一片平静,遂道好。
他纵身跃下,进了我休息的房间。我紧随其后。他尝了尝福音备下的八珍汤,问道:“这汤很不错,箫能,你很喜欢吧。”
我道:“无所谓好不好,臣习惯了。”
他将汤推给我,“快喝吧,人家的心意呢。”
我接过来,不紧不慢的喝完。他一直注视着我,我心中发毛。
福音送来酒和小菜,便自行退下。八壶桂花酿,逆拥一人喝了六壶,我喝了两壶。末了,他对着我恣意一笑,“箫能,你这人不怎样,烫酒,却是极好。”我看着他飞扬的笑意,亦是明朗一笑,“殿下,您真能喝。”
逆拥笑道:“箫能,什么时候你能不那么小气呢?”
我正经回道:“殿下,今生怕是改不了。谁让我小的时候,过过一天只吃一顿粥,十个铜板过七日的生活呢。”
逆拥同情的看着我,“箫能,由奢入俭难,当年的苦,不要再提了吧。”
我喝干杯中最后一滴酒,“殿下,有些事怎能说忘就忘。”
“也是,江南首富箫家,半月倾家荡产。这种挫折,怕一般人都扛不住。箫能,你娘能挺过来,真的很出色。”逆拥由衷赞道。
我点了点头。
他取过放在一旁的桐木古琴,奏了曲《沧海龙吟》。曲毕,问我:“箫能,如何?”
“极好。”我道。
他推开琴,妖娆一笑,“箫能,我走了。”我欲送他回宫,他推辞。
我将他送至院中,见他施展轻功自屋顶掠走不见。转身处,福音看着我,大眼睛亮晶晶的,“小姐,殿下的琴奏的真好。”
我轻声道:“好是好,但这曲子不适合男人来奏。”
福音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想什么呢,这么晚了,洗洗睡吧。”
15
15、赠衣 。。。
那日过后,逆拥没再来过,而我按时去他宫中,依旧不见他踪影。一晃半个月平静的过去。
逆安帝十九年,十二月,寒冬。
昨日朝中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戍边的参将赤朱分别向户部,吏部,通政司递了文书,称今冬的粮草被服被克扣,边关将士饥寒交迫,要求朝廷彻查军备去向,补充物资云云。
我的顶头上司通政司使年辛大人自接到文书那刻起便愁眉不展,很正常,每一趟军备自筹备到运送至边关,都要经历十几个衙门。到底是哪道环节,或是哪几个环节出了问题,一时难以定论,而这其中盘根错节牵扯的关系,更是复杂。
逆安帝登基十九年,一向自律。有这么一位自律的帝王,官吏收受贿赂之事,很少有之。且有备案的,只在地方。而这次军备克扣引发的,极有可能是京官失职受贿。此事可大可小,问题在于怎样处理。
年辛大人今日退朝回衙,面色凝重。我知趣的递上香茗,她看着我,突然问道:“箫能,这次军备克扣之事,你怎么看?”
此事似不在我职责范畴内,不过我已习惯年辛大人常问我些越界之事。我将心中想法一一言明,这军备自户部按制下拨银两,采办物资,到途中运输,边关分发,层层下达。先需去边关查明实际短缺多少,再反查这一路下来是被层层盘剥,还是一次短缺。
年辛大人点头,“箫能,你说的都是明面上的事,是这种察法,无错。眼下户部,吏部皆需避嫌,故陛下此番属意通政司去边关查办此事,另有四皇子逆拥,大理寺卿曹尚斐从京城源头查办,两边并举。”
“陛下真圣明。”我道。
年辛大人看着我,又道:“此次军备是三皇女主筹,只怕没那么简单。”
我点头附和,此事我也有耳闻。逆安帝共三女四子,皇夫刘氏育有太女逆娴,大皇子,四皇子;皇贵君德君育有二皇女逆雅,三皇子;皇贵君贤君育有三皇女逆悬,二皇子。除四皇子逆拥,三位皇子皆已出嫁。太女逆娴忠厚,二皇女逆雅内敛,三皇女逆悬自负。此番是女帝第一次对三皇女委以重任,就出了纰漏,未免太过巧合。
我尚在思量,年辛大人突然道:“箫能,今日退朝后,陛下招我商议,这次去边关,陛下指名你去。除去实查短缺,还要先送些补给。”
我抬头看向年辛大人,见她眼中竟有一丝担忧,遂道:“年大人,您放心,学生定不辱使命。”
年辛大人见我没半分犹豫,展颜一笑,“箫能,你心中有数?”
我颔首。
年辛大人亦颔首,“很好,箫能,我为你娘感到欣慰。”
我去边关的事遂定下,后日出发。回到府中,我娘已知晓此事,仔细叮嘱我诸多事宜,我皆牢牢记下。
福音自是一直替我打点行装,我知他心思欲同去,可这边关之行到底是公事,他一个男儿家的,实在不方便。我安慰他几句,他强作了个笑颜。不过是离开一个月,我感叹他心思细腻,也不欲再多说,遂去书房。
推开书房门,让我吃惊的是逆拥竟然在内。他如今到我家倒是随意自如,来去如风。我心中暗叹我家的侍卫好换人了。
逆拥原本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我入内,他眼睛一亮,绽开他的招牌笑容。我头皮一麻,道:“殿下,您来了。”
逆拥点点头,只拿眼瞧着我。
我见他不言语,续道:“殿下,您用膳了吗?今日是来喝酒吗?”
逆拥笑意更深,“箫能,在你心中,我就是个酒鬼吗?”
是不是酒鬼我不知道,但你的确很能喝,而且你来我这,除了喝酒没其他的事,我心中念叨。表面笑道:“殿下,您不是酒鬼,您是酒仙。”
逆拥哼了一声,“少拍马屁,我今儿给你件东西。”言罢打开随身一个包袱,里面是件赤狐皮马甲。
我心中疑惑,接过马甲,看着他。
逆拥哼道:“发什么呆呢,给你的。”
我赶紧收回目光,道:“殿下,这太贵重,臣受之有愧。”
“废话。”逆拥不悦。
见他撇嘴,我硬着头皮道:“殿下,臣已经欠您太多人情,臣不敢再亏欠。”
逆拥静静的看着我,良久,道:“箫能,这个马甲不是人情,权当给你的酒资。雁南关已经飘雪了,你此去珍重。至于你欠我的人情,很快就可以还了。以后,我们,会两不相欠。”
闻言我看向他,他神情肃穆,认识逆拥这么久,他是第一次如此正经的说话。我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我从未真的认识过他。他这番话很奇怪,我也不愿再多加揣测。于是我道:“臣,恭敬不如从命。”
他由衷一笑,风华璀璨。
16
16、边陲赤子心 。。。
那件赤狐马甲我终究还是没穿。福音给我整理行装的时候好奇的问我何时去买了这么贵重的衣物,我将逆拥之事告之于他,福音亮晶晶的大眼睛闪烁片刻,终至黯淡。思及雁南关将士衣衫短缺,我让福音只替我备些他亲手做的棉衣,福音清脆的应下,心情似好了很多……
雁南关是大逆国与大胭国交界的第一重关,地势天成,攻防兼备。这里也是大逆国与大胭国边贸交易的重城,每年数不清的大胭国香料,宝石,珍珠,马匹会运到这里,交换大逆国的丝绸,茶叶,瓷器和粮食。
对于这样一个大量钱财聚集流通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响马盗匪。雁南关三十里地附近便是大片的戈壁,那里荒无人烟,却是大胭国进入大逆国的必经之道。传说那戈壁深处深藏着各批响马,刀口舔血,时常会打劫过往商队。在巨大的利益推使下,商队同样是雇了各式各样的高手护送,来往两国……
一路向北,我骑在马上津津有味的听着运送粮草被服的老师傅闲唠着这座边城的种种,心中憧憬。在日夜兼程十日后,我率一干人等物资终于平安到达这座天下第一雄关。
果然,在塞北的风雪中,雁南关显得十分巍峨,雄壮,处处透露着一种雄浑苍凉之美。我心中不由震慑。
守城的参将赤朱早已率众将士侯在城门处,见我们一行携物资风雪兼程而来,热情款待,照拂有加。说起这赤朱,十分有趣。他是个年轻的男人,眼睛不大,目光如炬,最好看的地方是脸上生着两个浅浅的酒涡,宛若两颗颤动的露珠,在荷盘中闪耀着晨曦。他比一般男人要高些,精壮修长,麦色的肌肤虽不是大逆推崇的肤色,但单论长相,已是一等一的好容貌。
男人做官虽不是独一无二,但的确稀少。做武官的更少,做到三品参将的本朝更只他一人。不过接触下来,我由衷觉得他当之无愧。因为赤朱其人相当正直坦荡,潇洒大方。他的磊落风格,我自认很多女人都及不上。他报效大逆的拳拳赤子之心,让我这个甘于平庸的人,不禁赧颜。
说来也巧,我们到了雁南关后,风雪竟止住,几日后雪融冰消。这几日,我已和同僚实地清点好先前军备的短缺,赤朱刚好也忙毕分发补给,称我等给他带来了好天气,邀我骑马去赏雁南关的边陲美景。我欣然应约。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策马狂奔于关外的绿洲,心情那叫一个舒畅。天似穹庐,野草茫茫。赤朱非要与我竞马,当我领先一个马身狂奔至绿洲尽头,戈壁起始,赤朱勒马,笑道:“箫参议,赤某认输。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赛马赢过我的人。”
我亦勒马,拱手一揖,笑道:“赤参将,承让。”
赤朱指着无垠戈壁,告诉我那里长眠着很多非常死亡之人,言尽处,目光哀伤。我仔细询问,才知他的爹娘曾是商贾,皆死于那里,而奄奄一息的他幸运的被当年雁南关的守将施救。赤朱十七岁中了武举探花,便请命回雁南关驻守,一晃六年,他已晋升参将,可他初衷不改,为的就是这边陲的安宁。
我聆听着他的过往,时而安慰时而赞许,并不时说出我的感受。末,赤朱道:“箫参议,这二十三年,你是最对我胃口的女人,请问你的字号,赤朱希望能交你这么个知己。”
其实赤朱也是我这十八年见到最坦荡正直之人,无论男女,我亦有意结交,遂道:“赤参将,你可叫我蕖之。我今年十八,是否该唤你一声赤兄?”
赤朱哈哈大笑,“叫我阿朱即可。虽我长你五岁,终未出阁,还是不要显得我太过沧桑。”
我颔首微笑,与他共赏无尽戈壁荒漠。
和赤朱在一起十分畅快。他总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教会我野外烧烤,篝火群舞。每当我看着他熟练的在烤架上翻滚着全羊,野兔,鲜鱼,听着嘶嘶的冒油声,看着他拿捏得当的挥洒着孜然,椒盐,迎着塞北萧瑟的风,方觉这人生竟可于荒凉处自在如斯,心中不由生出缕缕艳羡。
一晃七日过去,一切妥当,明日便要返京。赤朱为我单独践行,对饮喝罢六壶辛辣的雁南烧春,赤朱取出一锦囊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竟是颗鲜明光亮的赤色玛瑙珠。像赤朱这么个恣意无拘,豪爽天成的男人,送我这等小玩意,我一时诧异,疑惑的看着他。
赤朱坦然一笑,“蕖之,此珠跟了我许久,可辟邪护身,送予你,不枉你我相识一场,你千万不要推辞。”
他这么坦荡的人,说这么坦荡的话,我欣然接受,想了想,问道:“阿朱,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一向身无长物,如何是好?”
赤朱哈哈大笑,“欠着吧,总有再相见的一天。”
我遂笑纳。
赤朱笑毕正色,“蕖之,此番你查出军备短缺一半,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今冬的衣被里皆是残次黑棉,粮食也是陈米糙米夹在其中。”
此事我已发现,并仔细计较,如此京城那边定是脱不了干系,想来这次被贪污的银两起码有七成。我对赤朱说了我的判断,他亦赞同,都觉得朝廷应该再派重臣过来安抚军心。
赤朱道:“陛下子嗣不多,将边关之事放在心上的更少。这么多年,仅四皇子殿下来边关巡视过。”
逆拥来过雁南关?这我倒是没想到。不过我是听说过逆拥自十四岁起就游历大逆名山大川,颇不安分。
赤朱见我诧异,续道了逆拥当年雁南关之行颇让将士安心振奋,言语中不乏赞美。我见赤朱如此推崇逆拥,心中感叹逆拥这人既如此明事理,受人敬重,为何偏要屡屡为难于我。还有他所说的要还的人情,不知是否又是一次刁难。
可能我的沉默让赤朱误解,他问道:“蕖之,你是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