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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灵低声问道:“不睡觉,乱叫什么?”
小桐答道:“我累。”
希灵转身向上挪了挪,把小桐搂到了自己的怀里:“我抱着你睡。”
小桐喃喃的又道:“我不是因为那个累,我是白天累,我昨夜都没睡觉。”
希灵低了头,和他额头相抵:“谁问你是因为什么累了?小心眼儿,还非得解释一句。”
小桐笑了一下,竟然像是不好意思了。
一夜过后,希灵先于小桐起了床。把烛台挪了挪,她收拾出干净利落的桌面来。而等小桐一睁眼睛,桌面上已经摆了刚买来的热包子热粥。
希灵按照规矩,穿着一身家常的红衣,头脸则是恢复了原貌,但是嘴唇涂了亮晶晶的口红。小桐盯着她看,就感觉这屋子里有喜气,是大年初一万物更新的那种喜气。这红裤子红袄其实是有点土气的,不过希灵身架子秀气,这么穿也不显得臃肿。
希灵坐到床边,给了他一巴掌:“起来啦!看看,连洗脸水都给你预备好了,我一辈子都没有这样伺候过谁。”
小桐忽然豪气干云:“我是你男人嘛!”
希灵向他做了个鬼脸:“哟哟哟哟哟,厉害起来了!”
小桐笑了,抬手揉了揉眼睛,他仔细看看希灵,又仔细看看绣着鸳鸯的大枕头,重新确定了自己的确是已经结了婚,并且如愿以偿,娶的人是她。
☆、第八十七章 新年(一)
小桐理直气壮的结婚,理直气壮的当了希灵的丈夫。
他快乐极了,尽管脸还少年老成的总板着,然而脚不老实,人在院子里走,见了小石子也要踢一下,见了雪块也要踢一下,把一双新上脚的好皮鞋踢破了头。晚上进门的时候他也不好生进,偏要冷不丁的一下子蹦进去,仿佛是一身的力气又没处使了。
希灵也很欢喜——她也是个少年老成的人,不记得自己是否当过孩子,现在好了,小桐幼稚,她也跟着幼稚。竟然一心一意的盼起了过年。这回她可没有前呼后拥的仆人和老妈子了,想要置办年货,就得亲自出门出力。虽然有一辆红汽车,可是有让小桐把它开出院子的工夫,她早坐着洋车赶到铺子门口了。给她作伴的仍然是那个虎头虎脑的小保镖,小保镖大名叫做张文春,希灵喊他小春,他叫希灵嫂子。小春干什么都差着一点儿,唯独是能吃能打,和大狼狗差不许多,所以小桐总让他跟着希灵。
希灵脱了红袄,换上了洋装。也和这奉天城里的摩登少奶奶一样,东走走西逛逛,见了好的就买——小桐的确不算财主,然而养家糊口是绝没有问题,并且可以让希灵活得很宽绰。希灵在街上偶尔见了那老夫少妻的组合,心里就得意洋洋的,因为自己的丈夫“年轻貌美”,是个十八岁的小白脸子。
她乐着,就忘了这城里还有因为她而不乐的,比如何养健,比如果子。
果子听说了小桐要和希灵结婚的消息,心中起初是不相信,又想若是他真结婚。自己少不得会收到一张喜帖。然而这天,每个月都给她送生活费的小男孩带来了消息,说是小桐哥昨天接了新娘子,婚礼已经很热闹的办过了。
果子一听这话,立刻怔住了。
她知道小桐心里没有自己,可纵是不提那一夜夫妻百日恩的话,就凭着他俩小时候是一起长大的,他也不该连张喜帖都不给自己啊!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是怕自己对他大哭大闹?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再见自己?还是他早已经彻底忘了自己?
这么一想,果子的一颗心就凉透了。
她心里有恨,可是不知道应该恨谁。恨小桐?小桐从来就没说过爱她的话,不能算他是负心汉;恨希灵?可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小桐对希灵没有感情,希灵也不能把他这样牢牢的笼络住。
说来说去,她恨谁都不对,人家是比翼鸟连理枝,只有她是多余的那一个。关上门坐在房内。她走投无路一般哭了一场,哭的时候眼泪不多,只是心疼。因为恨谁都不对劲,所以一身的力气也没处使。她想自己本来是不爱小桐的,自己只是觉得小桐现在挺有出息,自己嫁他比嫁别人强,可她越是投怀送抱,小桐越是对她冷若冰霜,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她就真爱上他了,眼里心里就都是他了。
抬手抹了抹眼泪,她看着桌上那一笔生活费。愣了片刻之后,她忽然抓过那钱,扔到了地上去。
果子的大门就此紧紧的关了上,腊月二十九那天,小桐派人给她送过年的钱,结果送钱的小子过去一瞧,却发现大门紧闭,再一问左邻右舍,竟是得知果子已经走了。
走到哪儿去了?不知道。小桐过去瞧了一趟,见果子只带走了几件衣服,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包袱的行李。这大冷天的,只要出门就是受罪,她带着个包袱,能走到哪里去?
小桐略有一点担心,让人四面八方的找了找。但他的担心也很有限,找不到,就算了。回家见了希灵,他如实的做了一番汇报,希灵都把果子这人给忘了,如今这么一听,才想起小桐在外面还养着她——当然是很清白的养。
她没有表态,脸上若无其事,内里也是毫不动心。她了解果子,果子不傻,才不会贸贸然的跑出去冻死。她既然是走,必定就是有她的打算。
那别人还跟着瞎操什么心?明天就是除夕,还是等着过个好年吧!
除夕这天,希灵和小桐狠狠的玩了一场。
这天,因为凡是有家的人都要回家过年,所以他的院子里难得的清静了,偶尔有几个野小子想来他这里蹭顿年夜饭吃,也被他驱逐了出去,关上门只剩了希灵和他。天黑之后,他到院子里给希灵放烟花,希灵穿了很厚的衣裳,站在门前台阶上看。小桐为了买烟花爆竹,花了好些钱,烟花都是高级货,能往上蹿五颜六色的火流星,噼里啪啦的一蹿能蹿好半天。
小桐在远远近近的爆竹声中大声问希灵:“好看吧?”
希灵抬手捂着耳朵,因为从来没见小桐这样撒过欢——十二三岁的时候都没这么闹过笑过,所以心中有些讶异,笑着大声告诉他:“好看!”
然后她又喊道:“你离它远一点儿,点着了火就快往后跑,小心它崩了你的手!”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小桐在知道她这样担心自己之后,故意的用手拿了二踢脚燃放,非在二踢脚要爆炸的前一秒钟才往上扔。希灵怎么嚷他都不听,最后气得希灵跑下去,攥了拳头把他使劲的捶了一顿。小桐傻里傻气的笑,笑得嘎嘎的,一边笑一边忽然转身搂住希灵,他低了头,在火树银花旁劈头盖脸的亲她,亲过了,又抱起她连转了好几个圈。火树银花还在持久的绽放着,他在希灵耳边大声喊:“你是我老婆了!”
希灵被他震得向后一躲:“刚知道我是你老婆?那你前几天夜里都是和谁一起睡的?”
小桐不回答,只是抱着她左右的晃。
从没有一个男人这样不加掩饰的爱她恋她,希灵喜悦之余又有些惶恐,生怕自己天生福薄、消受不起。
烟花燃尽了,两人也冻得打哆嗦了,这才手拉手的回到了暖屋子里去。小桐开了一瓶洋酒,和希灵对坐着边吃边喝。他这个老婆是笨手笨脚的,连煮饺子都煮不好,还得他这个小爷们儿亲自动手,但小桐先前照顾她照顾习惯了,并无怨言。
☆、第八十七章 新年(二)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希灵那样盼着过年的心,但无论盼不盼,过年这件事情,由不得人,爱过不爱过,都得过。
何养健带着玉恒回了天津,除夕夜里,他离开家不像话,所以玉恒是在老房子里,和一个不回家乡的老伙计一起过年。他知道玉恒在那老房子里至多是孤独无聊,不会有别的事,所以并不很惦念这个孩子。
人在温暖舒适的家中,他与春美久别重逢,对于自己不在天津时春美的所作所为。他一个字都不问,而结了婚的春美也有一点身为人妇的自觉,见了他本是感到心虚的,他不问,她立时松了一口气,有说有笑的热闹起来。奶妈子把小威也抱过来了,吃饱喝足的小威昏昏欲睡,因为比生下来时瘦了一圈,所以看着倒是好看了许多。何养健微笑着接过儿子,仔细端详,没看出他像不像自己,不知道是他不会看。还是这孩子和他根本就不像。
这是一桩疑案了,不过不必现在断。这孩子并不是爱情的结晶,所以,对他来讲,也就不是那么的重要,可以先糊涂着养。把小威送回到奶妈子手里,他对春美说道:“我还以为,母亲会过来看看小威。”
春美一撇嘴:“她还让我们带着小威到上海去瞧她呢!天气这么冷,让我带着个小婴儿出门,亏她想得出!”
何养健一笑:“也许是陆克渊不想回来。”
“一定就是!”
何养健和春美的猜测,堪称是准确无误。远在上海的金婉心的确是很想过来瞧瞧外孙,虽然春美已经给她邮寄了几张小威的照片,但越是对照片看得多。她越是想去见见照片上那个肉墩墩笑呵呵的小真人儿。
然而陆克渊不肯回天津——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觉得自己没脸回,为什么没脸?原因太多了,不只是因为他一败涂地、丢了地盘和势力。
他并不拦着金婉心回去,横竖金婉心在的时候,他也不大搭理她。但他尽管可以没有金婉心,金婉心却是离不得他的。她守着他,无论他心中是喜是怒是哀是乐,他这个人走不了、是她的;她真怕自己刚一离开上海,没了人管束他,他会由着性子走个无影无踪。
他又不是小孩子,他是天涯海角都能去的。到了那个时候,她可上哪儿找他去!
因为这个,她决定留下来陪着陆克渊过年。
两个人的新年,本就热闹不到哪里去,何况陆克渊和金婉心这两个人和小桐希灵不同。年纪大了,不会见了烟花也兴奋,不会一边说笑一边动手动脚的打闹。陆克渊吃过年夜饭后,出门站了片刻,空气中有淡淡的硝烟味道,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想自己又老了一岁。
权力与财富是他的春药,没有了这两样,他便不是岁月的对手了。说老一岁,就真老一岁了。
可他又是多么不甘心就这样的老。
人在风中颤抖起来,他的大眼睛里浮上一层水光,然而微微仰着脸,他依旧是面无表情。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他想起了那个很危险的小女人。
真是危险,太危险了,可是他却留恋,因为那是他江湖岁月中最后的对手。那有着和他一样的大眼睛的小女人。
他怕了她,可是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要再看看她。当时走得太仓皇了,一分钱都没留给她,事后想一想,其实是不应该的。
他就是这样自私的人,他自私起来,就是可以这样的冷血。如果可以重来一遍,他还是要当机立断的离开她,不过,会把事情做得漂亮一点,毕竟是百日夫妻,似海深。
他在门前风中这样久的站立,引得金婉心拿着一件大衣走了出来。从后方把大衣给他披了上,她柔声说道:“出来也不多穿一点。”
陆克渊慢慢的扭头望向了她,忽然问道:“婉心,我是走下坡路的人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金婉心没想到他会忽然问到这里,凝神想了想,她抬眼向他抿嘴一笑:“大概是因为你十几岁的时候不爱我,我不服气,所以这辈子不管多老,我都要缠住了你。”
陆克渊听了这话,向她一笑,眼角却是倏忽间滑下了一滴眼泪。金婉心抬手为他拭了泪痕,然后笑道:“我这么美,人人都爱我,你凭什么不爱我?我记恨你了,我要报仇。”
陆克渊轻声说道:“都要老了,还说孩子话。”
金婉心转向前方,挽住他的手臂和他并肩站了:“和你在一起,哪怕咱们八十岁了,我也还是二十,你也还是小陆。”
陆克渊在冷风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抽出手臂揽住了金婉心的腰。
从这一晚起,陆克渊不再那么怨气冲天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漂亮的事情,他已经做了一次,一错已经足够,不能再错。
与此同时,天津的何养健得到了消息——年后,他可以留在天津,不必再常驻奉天了。
这是好事,若非他是吉田家族的中国女婿,他非得继续“背井离乡”不可。何养健不在的时候,春美会给自己找乐子;但那些乐子都不如自家丈夫,春美当初肯和他结婚,不只是因为有孕在身,也是因为真的爱上了他。
这样,小威身边也有父亲了,根据春美从育儿书籍上学来的知识,这对于儿童的成长乃是极为有利的。要是每次生孩子都要丑上一年多,那么春美宁愿就此打住。这样一想,小威也许就是独一无二的,重要得很呢!
春美高兴,全家都高兴,何养健笑着,也像是很高兴。
但是在无人的时候,他想起奉天那座城,想起那座城里的人,心中却是五味陈杂。就这么算了吗?他想,自己和她,就这么算了吗?
“算了”是最理智的、最妥当的选择,要说报仇,也算报了,虽然结果不是那么的理想。这个时候,自己正在往上走,一路为了闲花野草分心,是要耽误赶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