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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走薄刃-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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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很小,但是因为修建有火车站,所以并不闭塞,也常有南来北往的过客在此落脚。今天偏巧不是火车过站的日子,所以陆克渊进了镇子里最大的旅馆,先要了一间上等的客房休息。两人进门之后,一起奔了火炕去。希灵一屁股坐上炕沿,伸手摸了摸炕上的被褥,她开口说道:“今晚睡觉咱们别脱衣服,这地方脏。”
这话说完,她回了头,却见陆克渊四仰八叉的仰卧在炕上,两条腿则是长长的拖在地上。一个转身爬到陆克渊身边,她低头去细看他的脸:“哎,怎么了?”
陆克渊闭了眼睛,低声答道:“累了,我躺一会儿。”
希灵定定的望着他,忽然抬手一掀额前乱发,俯身和他贴了贴脑门。
随即,她变了脸色。
“你发烧了!”她轻而急的开了口:“是不是夜里冻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克渊抬手摆了摆,只说:“你让伙计把炕烧热,我睡一觉就好了。”
希灵不再啰嗦,先是跳下炕给陆克渊脱了鞋,把他的腿搬到了炕上去,然后推门出去叫来伙计,拿出钱来支使伙计跑腿干活。
不出片刻,炕就由微温变成了滚热,桌子上也出现了热饭热菜。希灵信不过此地的医生和药品,想要喂陆克渊喝点热汤,然而陆克渊只喝了一杯水,然后就翻身滚到炕里,沉沉的真睡去了。
希灵顾不得卫生问题了,自己脱了鞋爬上炕,她在陆克渊身边一躺——躺过一会儿坐起来,探头看看陆克渊的脸,看过了之后,再躺回去。
陆克渊一觉睡到了晚上,醒过来后盘腿坐在炕上,他对着希灵苦笑:“你没事?”
希灵低头看了看自己,心里也很纳罕:“我没事,就是有点累,现在也歇过来了。”
伸手摸了摸陆克渊的额头,她放了心:“不热了,你的话还挺准,真是睡一觉就好了。”
然后顺势一粒一粒解开了他的褂子,希灵说道:“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陆克渊虚弱的笑问:“饭都不给我吃一口,就急着讨债了啊?”
希灵一愣:“什么讨债?”
“一炮的债啊!”
希灵又气又笑了:“滚你的蛋!谁稀罕你的炮,我是要看看你胳膊上的伤。”
她嘴上厉害,手也很快。三下五除二的剥出了陆克渊的左胳膊,她睁大了眼睛,发现那勒在伤口上的手帕已经和黑血一起粘了个难解难分。
于是把牙一咬把心一横,她看了陆克渊一眼,随即下了狠手,连解带拽,硬把那条手帕从他的胳膊上撕了下来。陆克渊眼望着别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头上微微的冒了汗。
“我去买点刀伤药吧!”希灵盯着他那孩子嘴似的伤口问道。
陆克渊立刻摇了头:“算了,对付一夜,明天就走了。等走远了再说。”
希灵知道他这话说得有理,现在那侯英俊的尸首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发现,而此地距离大连可并不算远,他俩顶好是悄悄的来再悄悄的走,千万不要惊动旁人。

☆、第四十章 凛冬(一)

这一夜,希灵顾不得嫌弃旅馆内的被褥肮脏,将陆克渊从头到脚严严的盖了住,想让他痛痛快快地再出一场透汗。毕竟昨夜他光着膀子在风雪中来回跑了好几趟,即便他是个火力壮的年轻小伙子,那样的行为也是类似于作死了。
陆克渊虽然退了烧,但明显是精神不济,希灵让他睡,他便真就乖乖的滚到了热炕里头去。但是他睡,希灵不睡,仰面朝天的躺在他身后,她睁着眼睛望天,是这屋子里的警卫。经过了昨夜那一场惊魂,她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警觉,而且,她颇欣慰的想,自己还真是有点本事的,平时自己虚弱得手无缚鸡之力,可到了这真卖力气不可得时候,自己可是一步的后腿也没有拖,这样的自己,很可以配得上陆克渊了。
事到如今,她对陆克渊依旧存着仰视的心。
陆克渊睡得很沉,直到凌晨时分才醒了过来。醒了之后他没言语,只慢慢的翻身看了看希灵。
希灵立刻就察觉到了,在黑暗中问道:“醒了?”
陆克渊“嗯”了一声。
他的呼吸扑在希灵脸上,热烘烘的有些异常。希灵伸手一摸他的脸,登时叫出了声音:“哟,怎么又烧上了?”
窸窸窣窣的摸黑爬起来,她从层层的棉被和衣裳下面伸进手去,摸了摸陆克渊的身体——当真是发烧了,而且还是高烧,比白天那一场来势更凶。
“你觉得怎么样?”她压下心慌,小声的问他。
陆克渊出了声,声音低哑:“没事。”
希灵急了:“说实话!到底觉得怎么样?是胳膊疼?还是脑袋晕、身上冷?”
陆克渊依稀的像是对她笑了一下:“晕,也冷,看来真是冻着了。别怕,小病,不耽误咱们今天上路。”
“这怎么办?”希灵的声音也随之低了,像细弱的猫叫:“连点药都没有,只能是硬扛。要不然,我去给你煮碗姜汤?我看外头有个小厨房。”
陆克渊摇了摇头:“不用,我懒怠喝。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然后他问希灵:“你冷不冷?”
希灵答道:“不冷,这炕烧得挺热,我身上还盖着大衣呢。”
陆克渊闭上眼睛,又道:“你也躺下吧,养精蓄锐。”
希灵蜷缩在陆克渊身边,眼巴巴的熬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陆克渊的体温没升没降,希灵逼着他喝碗热粥,他依言喝了,然后这口粥被他含在嘴里,越是想咽,越是反胃。最后还是把那一口粥吐了出来,他擦擦嘴,只逼着自己喝了几口热水。
希灵拧了一把热毛巾递给他,他狠狠的擦了一把脸。起身把一身长袍马褂也穿整齐了,他微微的恢复了一点精神。眼看窗外是个大晴的天气,阳光照着满地新雪,雪光明亮耀眼,他便催促希灵道:“快吃,吃饱了咱们就走!”
希灵把一口馒头塞进嘴里,然后一边抓起毛巾擦手,一边站起身穿好了身上的貂皮大衣。
两人结了旅馆的账,陆克渊又让伙计给自己雇了一辆车——镇子小,没有洋车,只有马车,马车也行,马腿总比人腿快。两人顺顺利利的到了火车站,火车站只有一间土坯房,过站的火车只停一分钟。陆克渊想买两张头等票,然而此站只出售三等票。
三等票就三等票,陆克渊这边刚把票买到手,那边的火车已经呼啸而至。一分钟之内,一位粗壮的好汉——即本站的站长兼站员——将包括陆克渊和希灵在内的五位乘客全塞进了三等车厢里。真是塞的,因为车厢里已经人满为患,也非得是站长这样孔武有力的汉子,才能把五个活人硬嵌进火车里去。
希灵生平还没有见识过这样恶劣的环境,向左转是一张臭嘴,向右转是一口黄牙,脚下不知道踩的是什么,反正双脚没有落地。挣扎着再去看陆克渊,她发现陆克渊面颊是红的,嘴唇是白的,闭着眼睛向前一靠,他倒是随遇而安的会取巧,踏踏实实的靠在了前方一个大胖子的后背上。大胖子火力旺,穿得并不厚,显然也觉出自己背上贴了个人,侧过脸用眼角余光瞟了瞟,他被陆克渊那一身阔气的长袍马褂震了住,没敢提出抗议。
前有大胖子,手里攥着希灵,陆克渊挺到现在,实在是挺到了极限。视野扭曲摇晃着暗淡下来,他昏睡了过去。
没有人发现他的昏睡,包括希灵。
夜很深的时候,火车停在了奉天火车站。
混乱的人潮卷醒了陆克渊。借着昏暗的电灯光,他扭过头去看身边的希灵。希灵经过了这一整天的煎熬,和上午出发时的模样相比,已经憔悴得大不相同。她是靠着眼中的精神和脸上的光彩来美丽的,现在眼睛黯淡了,面孔也呈现出了青灰的颜色,她似乎连嘴唇都枯萎了,然而一个小脑袋东张西望的,她依旧紧紧握着陆克渊的手,在强打精神的预备下火车。
下火车,又是一场大战。
陆克渊调动了周身最后一点力气,抱孩子似的把希灵抱起来护在怀里,横冲直撞的向车门硬挤。让他靠了一路的大胖子想要抢先,结果被他忘恩负义的一胳膊肘杵了开。踩着行李和人腿向前冲,他最后一大步跳出去,踉跄着落了地。
希灵立刻挣开了他的怀抱,转过身想要去搀扶他。他果然是晃了一下,抬手扶了希灵的肩膀,他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挺住!”
可是对于此刻他的他来讲,“挺住”也真的是太难了。
月台上的寒风吹过来,一瞬间就吹出了他的寒战,腿是软的,血是冷的,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却是依然调动不起那两条腿。
这时不用他说,希灵也看出不对劲了。
但是希灵也不很惊慌,原地跺跺脚活了活血,她扯着胳膊架起了陆克渊,架着他向外走。月台上人太多了,她见缝插针的尽量快走,因为陆克渊禁不住冻,她必须马上把他带到暖和的地方去。
在火车站外拦下一辆洋车,她让车夫做向导,把自己和陆克渊拉去了最近最好的旅馆。车夫是个飞毛腿,而且眼力也真不错。希灵扶着陆克渊下车之后,就见这旅馆乃是一座很洋气的二层楼,名字的气派也不小,叫做“东亚之星”。拼命的把陆克渊架进了旅馆大厅里,她累出了满头满身的虚汗。
茶房很热情,迎上来陪着笑容寒暄。希灵无暇多说,直接让他开一间上等客房给自己,然后把手伸进陆克渊皮袍下的裤兜里,她去摸钱夹。
下一秒,她脸色一变,因为手在那裤兜里摸了个空。
慌忙又掏了陆克渊另一侧的裤兜,在再一次一无所获之后,她皱眉做了个恍然大悟的疲惫表情,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扔到了茶房面前。
等到伙计把他们送入客房之后,希灵扶着陆克渊坐在了沙发上。眼看伙计关门走了,她这才三下五除二的解开了陆克渊的马褂,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把他摸了个遍。
然后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慌意乱的没了主意。
钱包没了!
侯英俊当时取出来的现金,被陆克渊收进一只大钱夹里。他的裤兜宽敞,所以钱夹由他随身带着,希灵的大衣口袋更类似装饰,故而只放了一些零钱,以便花着容易。忽然又爬起来,她脱下大衣甩开,从里面的连衣裙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手帕包,望着小手帕包,她微微的呼出了一口气——还好,当时侯英俊还交出了几枚钻石戒指,戒指还在。
然而,这戒指都小,都不会太值钱。
除了戒指,他们的财产还剩了一把手枪。随身携带枪支是有危险性的,所以陆克渊把它掖在了后腰处,藏得很服帖妥当,并没有被火车上的贼一并偷去。
这时,陆克渊恍恍惚惚的开了口:“希灵,怎么了?”
希灵略一犹豫,随即答道:“没事,我替你脱衣服,你什么都不用管。”

☆、第四十章 凛冬(二)

希灵洗了个澡,然后爬到床上,偎在陆克渊身边打了个盹儿。
她并没有打算长睡,然而眼睛仿佛只是闭了一闭,回过神来时,就发现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伸手摸了摸陆克渊的额头,她发现他还是热,而且,还是那么热。
一声不响的坐起来,她先是听见了咯吱咯吱的一串响声,响声来自自己周身无数的关节,不由自主的龇牙咧嘴了,她强忍着没有痛叫出来。低头再看自己的腿和脚,她腿细,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然而两只脚显然还在红肿着,又有几处是特别的红特别的肿,她动了动脚趾头,除了酸痛还是酸痛,再也没有其它的感觉。
可是回头看了看烧成了一盆火的陆克渊,她一伸腿,还是下了床。
落地之后的头几步,简直像是走在了刀刃上,每一步都伴随着爆发式的疼痛,她甚至连脑袋都不敢乱转,因为脖子略动一动,便有痛意顺着脊梁骨,一直向上窜进脑髓里去。
但是她逼着自己走,走去浴室用冷水洗脸,洗过了脸,她一边梳头发一边拼命的咬嘴唇,口红没了,她硬给自己咬出了些许血色。
然后穿好衣服擦了擦皮靴,她推门走了出去。
旅馆外的路,她是不认识的,但是她裹着貂皮大衣,气派俨然的走出了旅馆大门,心里已经有了一番推测——旅馆这样豪华,当然不会建在穷街陋巷,而热闹的地方只要是有了洋行商铺,想必临近着,就也该有当铺之类的所在。
于是她且问且走,不出两个小时,就昂着头回了来,身后还跟着一位提着医药箱子的年轻医生。进入旅馆之后,她照例还是微微的蹙着一点眉头,爱答不理的把茶房叫来,当着他的面抽出钞票,又续了十天的房钱。
这旅馆里,像希灵所住的房间,一夜要十二块钱,十天便是一百二十块,非有钱人不能长住。茶房见了希灵这个气派,显然是位有身家的小太太,便格外的殷勤恭敬。希灵便也状似无意的同他说了两句闲话——自家丈夫受了寒,夜里就开始发烧,这不,自己受了连累,大清早的就要去医生过来。茶房陪着笑容,告诉她附近就有一家日本医院,诊金高昂,想必医术定然是好,希灵听了,却是皱皱鼻子,做了个挑三拣四的矫情样子:“我们可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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