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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桐看了她这个伶俐的身手,没有很怜悯,只是纳闷:“你妈图什么,非得让你嫁给他?”
果子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我没妈!”
“胡说,我刚从你妈那里过来。”
“那女人不是我妈,是狗畜生!”
“你恨她啊?”
“你不懂,是她恨我!”
小桐不问果子家里这些破事了,只说:“你离我远点儿。”
果子果然是聪明的:“怕我有虱子传给你呀?天这么冷,虱子在棉袄里头呆着呢,传不到你身上去!”
☆、第五十八章 心思(三)
正如希灵所说,果子的确是个伶俐姑娘。本来她在希灵面前是唯一受宠的丫头,在当年的白府里也风光过的,但是如今她到了什么山唱什么歌,小桐嫌她身上会有虱子跳蚤,她立刻就很自觉的向旁边退了又退,不惹小桐的厌烦。及至乘坐洋车进了日租界,小桐回头看她,就见她张着嘴东张西望,脸上红红的,像那垂死的人回光返照一般,周身有股子很邪门的精气神。
待到在陆公馆门前下了洋车,果子用手捂着嘴,小声问小桐:“太太是不是还和那个陆先生在一起呢?”
小桐无言的一点头,感觉果子这个举动很小家子气,说句话也要鬼鬼祟祟的捂着嘴,殊不知果子是不敢离他太近,又不便高声喧哗,所以抬手捂了嘴,是想聚一聚声音,让小桐听得更清楚一点。跟着小桐进了客厅,她很自觉,只在门口站立,又对着希灵深深的鞠了一躬:“太太!”
这个躬鞠得太诚恳了,鼻尖差点碰到了膝盖,简直不是行礼,是“鞠躬尽瘁”里的那个鞠躬。然后抬起头面对着希灵,果子又是欢喜又是委屈,扁了嘴几乎要哭——对于她来讲,希灵乃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如今重新站到了希灵面前,也像是信徒又见了神明。信徒是离不得神明的庇护的,神明这里有洋房,有汽车,有暖气,有一村多厚的羊毛地毯,有随时生火的厨房和随时取用的食品饮料,还有不薄的月钱,以及出入高级场所的机会。
而信徒那里就只有饥寒交迫和拳打脚踢,以及永远不退的虱子和跳蚤。
希灵上下打量了果子,倒是很平静,只说:“果子没长大。”
果子点了点头,抬手用破袖子一抹眼睛。
希灵又问:“你丈夫家里管不管你?你要是自己做得了主,就还回我这里当差来。”
果子连忙答道:“能做主,他们不让我来我也得来!太太,不知道小桐有没有告诉您,我是被我家里硬逼着嫁人的,嫁去的人家一点也不好,男人是个赌鬼。我早就不想跟那个赌鬼过了,我就是没地方可去……”说到这里她明显是真急了,赖唧唧的都带了哭腔:“我娘家容不下我,要是您能给我一碗饭吃,那我、那我——”她挣红了脸:“我直接就留下来,再也不回去了!”
此言一出,希灵和小桐都吓了一跳,万没想到果子的胆量这样大。但果子打得一笔好算盘,可果子的婆家绝对不会随便的丢个媳妇,到时候他们一家找上门来,算是谁的麻烦?
这话只在希灵的心中出现,希灵并没有机会把它说出口,因为果子像有读心术似的,随即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太太,您要是肯留下我,我就先预支两个月的工钱,不是我自己要,是我拿了钱给那个赌鬼,买个一刀两断。他是赌疯了的人,他家里也穷疯了,只要我有钱给他们,不怕他们不听话。”
希灵沉吟着点了头:“哦……”
她刚“哦”了这一声,果子又开了腔:“太太,您若是肯留下我,就算救了我这条命了!”
希灵和小桐对视了一眼,原本小桐应该和果子是一伙的,但是现在局势变了,他和希灵交流了眼神和意见。紧接着希灵一点头,告诉小桐:“你到我房里拿钱,然后再带几个人,陪果子回去一趟,把话说明白了。最好别打架。”
小桐答应一声,不出片刻的工夫,就带着钱和家里几个年轻的小听差出门走了。
小桐这一回走,亲自开了汽车去。果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小桐,一张脸虽然快瘦成了狐狸脸,然而因为红彤彤的,看着倒也有点好看。很艳羡的坐在后排座位上,她看着小桐发动汽车:“小桐,你真有本事,连汽车都会开了?”
小桐如今对待果子,是很有优越感了:“开汽车算什么,我在奉天还管着一个工厂呢!”
“啊?!”果子惊呼了:“太太让你管工厂?你这么厉害?”
小桐说完了那句话,就有一点心虚,认为自己有吹牛之嫌,但是仔细想想,又似乎是不必心虚——希灵本来就是想让他学着管理工厂嘛!
果子不说话了,很崇拜的看着小桐的后脑勺,感觉小桐现在不但长了本事,除了本事以外的好些东西,比如个子和派头,也都长了。现在的小桐,真是够帅的了!
小桐回到了果子的婆家,如他所料,还是打了一架。
果子的赌鬼男人看着挺高,其实一推就倒,小姑和婆婆只会锐声叫骂,并不敢真动手,公公是个老朽之徒,小桐一只手就把他摁了住。没动手之前,果子的婆家漫天要价,仿佛果子是位花魁;动了手之后,果子的婆家接了小桐递过去的钱,小桐又逼着赌鬼写了一纸休书摁了手印。果子傻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直到小桐把休书递给她了,她才如梦方醒似的,冲到赌鬼面前,狠狠的啐了他一口。
然后率先扭头冲出大杂院,她气喘吁吁的回头笑道:“小桐,谢谢你!”
小桐漫不经心的答道:“谢我干什么?救你的人是太太。”
果子看着他,脸上有艳丽的霞光:“我谢太太,也谢你!”
小桐不以为然,认为果子还是个幼稚的小丫头,而他和小丫头之间,没有什么可说的。
果子沐浴更衣剪头发,把剪下的长发和脱下的旧衣一把火烧了掉。花了许久的时间,她总算是把自己彻底收拾干净了。
她毕竟是在大宅门里做过高级丫头的,如今飞快的就把旧规矩捡了起来。她心里有数,陆克渊回来了,旁边再没人,她也不主动的上前去伺候,从早到晚的,她就只围着希灵一个人转。希灵是个孤僻性子,并不时常的叫她,不叫她她就不出现,也不知道她平时都在哪里藏着,需要她的时候,她立刻就转出来了。希灵偶尔出门,果子必定要在前方开路,楼门到院门这短短的一段路,被果子打扫得没有土也没有雪,甭管天气多么坏,都绝不会走脏了希灵的皮鞋。平心而论,果子并没有干什么太辛苦的活计,但是在一个月之内,希灵赏了她两次零花钱。
果子很得意,得意了的果子攥着久违了的钞票,想要报答报答小桐。她问小桐要什么,小桐什么都不要;她又想请小桐吃顿好饭,然而小桐也不馋。最后她见小桐出出入入总爱戴那顶黑呢子礼帽,呢子不够厚,现在戴怕是要冻了脑袋,于是她另买了一定花格子呢的厚鸭舌帽给了他,告诉他:“你戴上这顶帽子,看着肯定像个大少爷!”
然而小桐不领情,照旧戴着那顶黑帽子,因为黑帽子是希灵给他的,他戴着这顶帽子,冷不冷的在其次,主要是图个心里舒服。
☆、第五十九章 争锋(一)
希灵走在街上,看到了何养健。
现在她已经可以很坦然的在天津卫露面了,不再像先前那样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出门的时候她坐汽车,汽车夫是小桐,希灵坐副驾驶座,后排座位上则是坐着两名保镖。保镖很沉默,无声无息而又无处不在,像是男性的果子。
现在当着陆克渊的面,小桐不大和希灵说话了——不搭理希灵,但是常和果子谈几句闲话,果子有时候让他顺路从外面给自己带些小玩意儿来,他也肯答应。陆克渊看在眼里,这一天对希灵说:“我看小桐对果子很不错。”
希灵笑了:“我的话对了吧?小桐就是这个颠三倒四的年纪,给他个女朋友,他就安稳了。”
小桐这么一干,陆克渊看他就不再那么像眼中钉了,希灵带着他出出入入,也不心虚了。这天她下了汽车,是想要往百货公司里走,冷不防一抬头,正看到了面前的何养健。
何养健照例还是一身深沉素净的打扮,迎面见了希灵,他停住脚步,也不惊也不怒,只平平淡淡的一点头:“好久不见了。”
他若无其事的,希灵也是一派自然:“是表哥呀?表哥最近还好?”
她这话问得全无诚意,只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何养健竟是认真的做了回答:“我现在在白子灏手下做事,还可以生活下去。”
希灵一听这话,当即笑道:“那你们同病相怜,应该很谈得来呀!”
何养健不笑:“你知道,我对白子灏是很看不惯的。”
他这话一句比一句出人意表,希灵犹豫了一下,简直不知道下一句应该怎么说。略微想了想,希灵说道:“在人屋檐下、不敢不低头。这里面的学问,表哥怕是懂得有限。不过不懂也无妨,多受点气吃点亏,自然就明白了。”
何养健答道:“表妹说得对。”
然后他摘下帽子合在胸前,对着希灵微微一躬身:“我还有事,再会。”
然后抬手戴上帽子,他巍巍然的转动大个子,沿着街边向远走去。希灵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嘴里对小桐说话:“这人今天又演的是哪一出?”
小桐答道:“可能本来是想演一出全武行的,看咱们人多,就临时改成文戏了。”
希灵被小桐逗笑了,也就不再多说。进了百货公司之后,她给自己买了几样华丽精致的饰品,又给陆克渊买了一支领带夹,小桐一步不落的紧跟着她,忽然说道:“你也给我买点什么吧!”
希灵和他开玩笑:“真好意思,伸手向人要东西。”
小桐不要脸了,又像是闹又像是撒娇,小声对希灵说:“快过年了,你本来也应该给我买点东西。”
希灵笑问:“那你想要什么?”
小桐说道:“我也要一支领带夹。”
希灵惊讶的望向他:“你少凑热闹。你又不打领带,要领带夹干什么?”
“我明天就去做西装!”
希灵想了一想,忽然怀疑小桐之所以臭美起来,是因为果子来了的缘故。小桐爱果子,当然是好事,对自己和小桐都好。但是一想到忠心耿耿的小桐也许要另投他人怀抱了,希灵又怅然若失——她想小桐要总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好了。
依了小桐的意思,希灵给他买了一支领带夹。
然而到了第二天,也并没见小桐去做西装。小桐把领带夹收了起来,自己还是老样子。
希灵没留意,因为陆克渊带回来了新消息,他告诉希灵道:“白子灏派出了个代表,要和我开谈判,你猜代表是谁?”
“他那个小表舅呀?”
陆克渊一摇头:“不,是何养健。”
希灵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有意思,两个贱人合作起来了。”
然后她问陆克渊:“何养健表现如何?”
陆克渊一抬眉毛:“唔,很正常。”
希灵说道:“他正常不了多久,因为他根本就不服白子灏。你接受他的谈判了吗?”
陆克渊笑了一声:“接受啊!”
希灵狐疑的望向了他:“接受?”
陆克渊答道:“一边谈,一边打,两不耽误。”
希灵听了这话,才放心了。而陆克渊忽然又说道:“希灵,金婉心要来一趟天津。”
不等希灵发问,他直接做了解释:“别生气,我没请她,是她自己要来看我。”
希灵没想生气,只是一波醋浪骤然翻起,酸得她直咽唾沫。
“好厉害!”她笑道:“逼到我眼前来了。”
陆克渊苦笑了一声:“不好一定不让她来,不过你放心,我有数。”
希灵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望,忍不住要拿话刺一刺陆克渊:“你说,金婉心和小桐相比,谁的邪念更重?”
陆克渊走到她身后,张开双臂搂住了她:“不一样,金婉心对我有恩,而且和好些个日本要人都有关系,我不能不敷衍她一下。你若以为是我自己对她有意思,那可真是冤枉了我。”
希灵背过手,也环住了他的腰:“等金婉心一到天津,就把她和小桐捆作一堆,直接送到奉天去——有邪念的都往奉天送。”
说完,她咯咯的笑出了声音,一边笑,一边向下拍了拍陆克渊的屁股。陆克渊被她敲打了一句,但是也无话可答,只好讪讪的陪着她笑。而希灵笑够之后,又道:“等金婉心到了,就把她接到这里来住。我明白的告诉你一句,让她住到我眼前,不是我爱看她,是我要监视你们两个!”
然后她向后一转身,扬起脸注视了陆克渊:“别再跟我说什么你不值钱之类的话,我爱你,在我眼里,你每一根头发都很珍贵!况且男子汉大丈夫,总想靠着个女人找出路,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陆克渊的脸上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希灵定定的看着他,知道自己那话可能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但是这话她非说不可——再不说,她就委屈了!
她可不是能受委屈的人!
她静等着陆克渊恼羞成怒,但陆克渊最后舔了舔嘴唇,却是向她微微一笑:“好,好,太太的教导,我记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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