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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发慈悲-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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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下官知错。”他笑望著她。
  “知道错就好,下次别再犯了。”雁依盼哼了一声,勉强接受。
  突然在这一刻,他很想很想看她真实的面容与表情。
  想看她微嗔的娇媚模样,看她略略骄纵的脸蛋,而不是易容之后,浓浓粉妆堆砌出来的陌生眉目。
  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一股陌生的冲动陡然浮现。
  “为何这样盯著我?”雁依盼发现了,眨著眼,困惑反问。
  “我在想,你到底有多少张脸?”他慢条斯理的说,“这样换来换去,不会混淆吗?顶著一张不是自己的脸皮,累不累?”
  雁依盼突然安静了。烛光映在她的瞳心,闪烁跳动。
  自小到大,她早习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来没人关心过她到底累不累,会不会混淆。有的人毫无所觉,理所当然;有的人察觉了,却觉得她心机深,难以捉摸。
  眼前的男人虽然老是嘲弄她,嘴角又老是带著那讨人厌的讽笑,却是第一个问她累不累的。
  “我……”突然,雁依盼说不出话来了。
  “打个手巾给你擦脸吧,你手刚上了药不方便。”说著,景四端亲自去拧了一条手巾,递到她手中。
  她只是呆呆望著,还没回过神。
  景四端见她不接,索性自己动手,极其温柔小心地拭去她脸上的厚厚粉妆。
  白嫩肌肤渐渐露出来,脸蛋细緻莹白有如瓷器,而且是那种从里头透出光来的薄玉瓶儿,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轻轻摩挲把玩。
  手巾拭过她的小嘴儿,特意染的颜色褪去,还她原本淡红的唇色。嫩得有如初绽的花瓣,景四端的长指忍不住轻轻画过,轻得有如他的嘆息。
  “还好没让花大姐看见你这模样。”他的嗓音陡然沙哑。
  “咦?为什么?”怎么不是怕色迷迷的大爷们瞧见她?
  “你这副容貌身材,一个月内就会成为如意楼的当家红牌。花大姐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放过你这摇钱树?”
  她突然咬住粉唇,明媚双眸染上了笑意。有点调皮,又有点羞涩。这么多天来,百变的雁依盼头一遭出现了少女娇态。
  “金爷,您这是在夸奖小眉吗?”她故意问。
  景四端微笑,俊眸却依然紧盯著她,让她心儿怦怦乱跳。虽没有回答,但欣赏的眼神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他们坐得很近,一静下来,连对方的呼吸都听得见。雁依盼想起早一点时在花大姐房里躲著,他的气息就在她耳际。光是回想,就有股麻麻痒痒一直在耳根爬,慢慢的,脸蛋儿也烫了。
  白玉般的肌肤染上浅浅红晕,更是美得令人屏息。一双水眸流转著,望望桌上,望望他前襟,又望望自己的手,雁依盼又是紧张,又隐约有股热热暖暖的甜意瀰漫心头,让她直想笑——
  “金爷早已博览群芳,小眉姿色平庸,竟能入您的法眼,如此厚爱谬讚,小眉真是万万承受不起。”
  “好机伶的一张嘴。”他的指尖还在她嫩唇上缓缓游移,嗓音低沉,有如醇酒,让人光听就要醉了。“不知如何才能一亲芳泽?要银子,还是首饰?小眉,你喜欢什么?”
  “首饰,还不就是我的?你要不要把鐲子还我?”她不忘一开始被收去当车马费的赤金手鐲。
  “成交。”
  话声方落,他已经吻上她欲语还笑的小嘴儿。
  卜通!卜通!心怎么跳得这么猛?
  难道她骨子里真的也像这些青楼女子,遇上了男人,就连装也不用装地淫荡起来吗?
  登时雁依盼羞红了脸挣脱他,起身逃得老远。好半晌都只瞪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还怎么做当家红牌?如意楼的姑娘没这么害羞的,给客人亲个嘴就吓成这样。”景四端也不介意,手撑著腮,懒洋洋地说。慵懒而欣赏的目光依然縈绕在她身上。
  “姑娘也不是随、随便让人亲嘴儿的。”
  “是。通常亲了嘴儿一定还有下文,忙个整夜都不奇怪。所以当然不能随便让人亲。”
  刚刚她就亲自见识——或者该说耳闻——了花大姐与某位恩客的“下文”,其激烈放肆,真令人不敢回想,她的脸儿更红了。
  “金爷说什么下文的,恕小眉资质駑钝,听不懂呢。”她硬是装出乖巧模样,头一低,想逃。“赶明儿问问翠绣姐姐她们好了,姐姐们跟金爷交情深,一定知道下文是什么。”
  “你当清倌当上癮了?”景四端这才起身走过来,帮她开了门,一面低声在她耳际取笑,“明天我们就走了,哪还有工夫让你跟姐姐们閒聊?”
  “啊?要走了?”雁依盼诧异地眨著眼。
  “捨不得?真想在这儿多赚点银子?”他还是忍不住要取笑、逗弄她。
  “才不是呢。只是……怎么说走就走?”
  “我要的东西已经到手,自然得走。”他实在忍不住,低头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偷了个香。“至于你,小眉姑娘,若不跟我们走的话,真的会成为如意楼的红牌。到时候可别怪我见死不救,害你沦落风尘。”
  第4章(1)
  隔日,雁依盼又在天未破晓之际上车赶路,离开了如意楼。
  马车依旧,车夫还是沉默的老姜,但少了景四端,整个车厢突然变得好空荡。她坐著坐著,车轮声单调,车窗外怎么看都是风景不殊,才没多久,就无聊到想打瞌睡。
  她一个人安静度日这么多年了,早已习惯;但此刻一没人跟她斗嘴閒聊,居然有种难言的心慌偷偷袭上心头。她过一阵子就忍不住往四周看看,一听见后头有马蹄声就竖直耳朵,“路上心神不定。
  他是怎么说的为了掩入耳目,她必须先行,加上他还有事要处理——比方伺机把花大姐的帐本偷偷还回去,等他忙完了,就会赶上来。不过迟个一天两天,没什么大不了。
  “掩人耳目如意楼的姐姐们,不都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吗?”雁依盼困惑反问。“知道的只有花大姐,其他人都以为你是新来的姑娘。这儿姑娘来来去去惯了,不会有人太注意。但如果我跟你一起走了,就一定会啟人疑福А!
  “什么疑福В俊
  幽微晨光中,景四端盯著她片刻,露出那惯有的坏坏微笑,“人家会以为我这客人蓄意拐跑了姑娘你,连夜逃走。那我下次还怎么来如意楼?到门口就被轰出去了。”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雁依盼没好气,“我先走就是。只不过,你不怕我卷了你的东西,就这样跑得不见人影吗?”
  景四端愉悦日道:“不怕。老姜是武术高手,他会守好我的东西。”所谓的“东西”,也不过一个衣包、两个小藤箱,就是景四端所有的行李了。她已经无聊到打开来翻过,除了旧衣服,就是笔墨纸卷,几本书册,一点也不值钱,真是送人都不要。
  这人到底怎么在妓院一掷千金,还能维持住大方阔气的翩翩贵公子殊不知根本只是空心大老倌,两手空空,身上连一点多餘的银子都没有,难怪要贪图她带的财物
  不过……说真的,他虽然嘴巴稍坏,笑起来又邪,没个清官的模样,但心地应该是好的。一路出京到现在,多亏他处处照顾,若他真有一丝歹念,她早就被吃乾抹净,半根骨头也不剩,财跟色一起被劫光了。就算没其他好处,有人陪伴说说笑笑的感觉也很好。她头一道这样觉得。
  以前在京城,和旁人说笑机会就只是跟表姐妹们聚会,但因。为都是被母亲逼著去的——一她母亲认为攀附千金、贵妇,对她自身一定有所帮助,说不定撮合个权贵富豪,一家都沾光了——不管气氛再热闹,她从没有真的交心一始终是个局外人。
  而那些闺阁小话在她看来,都无聊至极:谁家的嫂子又生养了,谁家的闺女出嫁有多少嫁妆,谁的夫君又高升了,皇上多么器重;自家老爷又跟哪里的青楼狐狸精打得火热,夜夜笙歌……多年来都是听这些,千篇一律,表姐妹们也丝毫不觉无聊,聊得可起劲了,雁依盼却给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表面文静倾听,其实都在发呆或神游。
  但,景四端不一样。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说话虚虚实实,似乎充满了一个又一个谜团,挑起雁依盼的好奇之心。
  比如说,一个京官出门在外,为何处处隐藏身分,还寄宿在妓院里那只从花大姐房里偷出来的纸卷,上头到底记著什么,景四端又为什么如此留心,这就很有趣了。
  “小姐,到了。”赶了一整天的路,老姜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直到顺利把雁依盼送到景四端事先交代好的地方,才来请她下车。
  一下车,雁依盼发现自己在一间雕樑画栋的宅子前。夜色中门阔墙高,门口的火把照耀著一对威武的石狮子。
  一名总管模样的男子闻声开门出来,熟稔地对老姜招呼,“姜哥一路辛苦了,白大人呢?”
  “大人有要事缠身,晚来一步,让我先过来打点:”夜色里,总管上下打量了衣履朴素的雁依盼一会儿一方笑道:“你们这回还带了丫头实在大可不必,我们府里多少人抢著伺侯他这位贵客哪。”
  “噯,路上也得有人伺候大人。”
  雁依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就是他们嘴里的“丫头”啊合著她从现在开始得伺候景四端了
  而且景四端现下又成了“白大人”,每到一地就换个假身分,这人到底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让我当丫头?”有没有搞错雁依盼被迫提著衣包,跟在他们后面走,忍不住乘隙低声问老姜。
  “不是丫头,那就得说是夫人,这样好吗?”老姜也低声回答。
  当然不好雁依盼的耳根子辣辣的烫起来。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但一肚子不甘愿不管丫头或夫人,都是给景四端占了便宜去哪。
  说到佔便宜,她陡然想起前夜被他轻薄了去的光景,火更是越烧越旺,整个脸都涨红了。
  可恶的景四端,待明日见了面,看他怎么解释
  结果明日没见面,后日也没见面,景四端整整慢了四天才赶上。当风尘僕僕的他赶到桂城富商甄员外的宅第时,一进为他精心安排的房间,就见著一个“丫头”正埋首在圆桌前翻书,旁边还摆有纸笔。
  烛光摇曳,映在几日不见的清丽脸蛋上,景四端竟看得痴了:这些天陌生的心慌至此终于落实,真相大白——
  全是眼前的姑娘害的。害他一向自由自在的心似乎被丝线绑住一时不时的就被扯一下,微疼一下。总莫名其妙想起她,想她在做什么,有没有乖乖听老姜的安排,吃得可好、睡得可稳,手伤有大碍否
  牵肠掛肚的感受还是头一遭,他花了好几天才明白过来。
  雁依盼也察觉了,抬起头,一双明媚眼眸眯著,不甚友善地瞪他。“怎么没易容?”他淡淡笑说:“给人看见了,会怀疑我带个这么美的丫头在身边一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不过才几天没见,怎么觉得他比记忆中更个儻风流长身玉立,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态,真是坏透了,却又让人心儿怦怦乱跳。
  “不认识我了吗怎么光瞪著我看?”
  雁依盼闻言起身,乖乖走到他身旁,佯装柔顺地屈膝行礼,低头问:“大人一路辛苦了。用过晚饭没有要不要梳洗让小眉服侍您好吗?”真是厉害,学什么像什么。扮丫头就是个丫头,没话说。
  既然这样,景四端也不能输。他拉起乖丫头的小手端详,“当然好。不过这么嫩的手,真能洗衣服、端茶水我可不信。”吃豆腐之际,还乘机撩起衣袖检视了一下,烫伤的痕跡已经淡了,应该很快会恢復白嫩。景四端放下了一颗心。
  雁依盼把手一抽,倒退一步,装出受辱丫头的惊恐貌,“大人想对小眉做什么?”
  “自古以来,男人对身边漂亮丫头会做什么,你不知道吗?”他故意靠近她,笑容转为狰狞。
  他突然靠过来的俊脸,让雁依盼心头又是一阵乱跳。言语动作真真假假,亲昵的调笑交谈著,两人越靠越近,气氛正奇异而曖昧时——
  “咳咳。”神出鬼没的老姜,在门外廊上咬了咳,让他们同时吓了一跳,赶快弹开。“大人,甄员外有请,正等您一起用晚饭呢。”
  “我这就来。”景四端回话。回头还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俏丫头的嫩嫩脸蛋,压低嗓子道:“这一顿酒席会吃到半夜,你别等我,早点睡吧。”
  “谁说等你了?”雁依盼兀自嘴硬著。殊不知她等他来,已经等了四天了。
  “丫头可以这般懒吗主子还没回来,当然不能睡。”他调笑著。“我又不是真的丫头!”这人演上癮了是不是
  景四端大笑而去。
  有了他爽朗的笑声,寂静了好几天的陌生地头,突然都温暖舒服了起来。
  宾主尽欢的酒酣耳熟之后,景四端在接近二更天才回到借住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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