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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阴影中沉步走出,满室中腐烂酶溃的气息,都是熟悉。
“我还未想去了公仪之势。”她声音是不同以往的冷峻,微有少许柔软,“只你公仪棠是逃不过的。”
“是你陷害!”咬牙斩钉截铁,他死不愿于她之前低头。
“是我。”她从不需持着面具,无论戴与否,于看客眼中,她都是面目可憎,“怪只怪你当年意欲插手邀功,自请了我父亲要赌监益州西岸坝口。要说你的错,就在贪功。有些事,是你能做,却不能承担。”
公仪棠摇头,伊时年轻气盛初涉朝政,意图为民作为一番,确也有错?!他追随延陵沛文,不仅仅有敬有佩,更是因着延陵眉,他要娶她,才要在将日岳父面前做足了功夫。
他吸了口气,看向她的目光渐也沉定:“我不明白…偌大一围堤防,是如何做到的。我和老延陵王,绝不会造下的深孽,是由何人做到的?!”
“你并不需要知道。”延陵易转了视线,再不看他,将颜容躲在黑影之中,是有一种不被看穿的安全感,“你只需认罪即可。”他若不想吃更多的苦头,便认下吧。
“为什么是我?”公仪棠齿中咬着冷笑,再没有比他更冤的了,胸口一腔热血即要喷涌而出。
延陵易本要撤离的脚步僵下,轻转了身,迎着他道:“因为没有别人了。”不是他承应,便是由延陵家。那个人的手腕从来都是狠绝,不会予人退路,是要将人逼至悬崖绝壁不得不选择。
“延陵易。”他猛笑了起来,眸中挂着湿气,烟迷中他仅能看见她之身影绰乱,“黄泉之路,我等着你。”
“好。”她应下,仍无情绪。
殿外又起了雨,这一年夏期是要过去,连雨意都越发凉寒了。
延陵易自闭室中步出,素色裙裳于淫雨阴霾下更显单调。
“至今还未认罪吗?”她边走边开口,声音轻晃而出,并不清晰。
身后紧步追随的尚书台执府掌吏李昃垂声应下:“尚未。”
“刑拷用过几次?”她再问,步子未停。
“十三刑中用罢九刑。”
步履慢下,宽袖负于身后,一手在袖笼中缩紧,“把那后四刑加上,今夜就用。不必拷问,直接画押。”
李昃瞳孔收紧,是有惊愕,确也低低答道:“诺。”
“辛苦刘大人了。”尚书台府前,她驻了脚步,微向身后之人点了头,“我信你。”
念听此三字,李昃一时间受宠若惊,忙以垂首猛地跪拜于地:“臣以死效忠效王爷之心日月可鉴。”
“所以我言信你。”她伸手虚抬了他一把,手凉寒,“元狄兄弟倒也是今年的贡举科选吧。同他念一声,延陵对他期望颇高。”
“王爷。”李昃惊呼了声,心中更是澎湃,一时激动地无言复加,张口结舌道,“犬子…不才,若能得了王爷指点提拔,是那狗娃子…连着我李门之幸。”
延陵易满意一笑,回首转身,即视入了车辇。风起帘翻,那触目惊心的“允执厥中”再次逼入眼眸,她只一轻笑,黯了目色。
先人之话,从来都是信一半疑一半。
人心确是危险难测,道心确也幽微难明。于她眼中,舜帝是将此番道理讲了禹,却未讲尽精髓。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皆不过是尧天舜日,凤凰鸣山下的虚妄之谈。
这天下,惟有以恶制恶,才是臻备。
黄泉路上,公仪棠也许等不到自己。
他们不当同路,他下九泉是要入轮回,而她,必将入地府受极刑。
昱瑾王府,书斋亭六面落下了帏帐挡雨遮风。
以祁连山墨玉打造的案台前,袭浅靛绸衫的男子一手负了身后,前倾弓身,另一手持着重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头黑发轻束以最寻常的木簪相绾。眼眸清澈,却因着太清了,反看不至深处的波澜。唇边含笑,是最浅最柔的那般。
蓝驰静默在其身后冷目观凝着自家王爷诗兴大起,挥笔而就。几个时辰下来,他站得是有些乏了,只案前之人似乎兴致未减。
西面帏帘由随侍抬起又阖下,着月白布衣的男子已是持扇而入。
尹文衍泽未立身寻望,笔下浓墨微匀,唇端滑过一丝明快笑意:“佐尘来了。”
“王爷。”文佐尘浅一躬身,低唤了声。
尹文衍泽放了笔毫,一推案台:“召你来,无要事。闲着无趣,找人聊两句。”说时起眸掠了眼蓝驰,吩咐着,“去备酒,一盅冷的,一盅热。”
“王爷想聊什么,九章算术,还是四方元鉴?!”
“哦。近日忙得看不进去算法。”尹文衍泽沿了冷玉桌侧缓缓落下,推递了盏叠糕点,“喝酒前先垫着点。”
“那王爷是要论朝事?!”这密不透风的亭中隐有些闷燥,引得文佐尘边言边摇了纸扇。
“本王借病休了半月清闲假,你也不是不知道。今儿召你来,真不是什么要紧事。”
“那是——”
“她喜欢谈些什么?”尹文衍泽就着热茶,淡淡道。
“王爷说的是?”
尹文轻挑了额眉,瞥了他眼:“本王的王妃,文少傅之爱徒。”
第四十章
“王爷。”文佐尘唤了声,凝着眉端详眼前之人。
“你紧张个什么,我不过就是问问。”尹文衍泽仍是一脸温润,笑意不减,“你也知道她性子冷,话题要是不对她意思,是难逼出她三两句。所以才要问问,你都教她了些什么,要如何同她讲话。”
文佐尘略低了头,思索了道:“去醉风楼吧。”
“那是个什么地处?”尹文一抬头,恰觉得这名字有几分意思。
“只三两盏杯,她就是要醉的了。酒量次得可以,酒品自然不会好。王爷那时想同她说什么都可以,她高兴答的必会扬扬洒洒,不高兴的也能自己个把话头换了。”文佐尘说着眉一皱,“只那女人是个要面的,使后千万别再当着面提她醉态,她是不会认,也必不会再随你去。”
“她倒是很知礼明意。”
“自是当然。”文佐尘苦笑了笑,“每日都要把女诫女言默过三遍之上,少一遍,她便睡不安稳。是守着陈规墨距过日子的人,条理最清楚。”
尹文衍泽确也深有体会,随着点了头:“只有一点,是过分孝顺了些。”凡是做什么做的过了,都要他堤防那人是不是有所求,正如现在,他心下揣不明白延陵易的底牌。
“是真心的。”文佐尘猛收了笑,一脸认真。
尹文并未听明白他的意思,愣了愣,虚了眸光。
文佐尘看出他的疑虑,直言而出:“其它的都是假的…只她的孝顺是发自肺腑。我也曾以问过她,做得多了便是假,为何要担着假模假样的累名。明知道那延陵正院里住着的不是自己个的亲母亲,她却比亲生子女还要孝顺。”
“她又是如何答的?”尹文忍不住插了言。
“是偿还。”文佐尘启唇轻言,声中隐着些微的痛惜,“偿以她的不孝。她说过,若她母亲能在自己身边,这些是她日日会做的事。正是因为不在,也做不到。她便要再多做十倍二十倍来偿清自己的歉疚。”
尹文衍泽渐也垂了双睫,目光落了满杯浓色,沉得扯不出。
“王爷张口闭口都是问她。也真是奇了,你女人的事,还要问我这个外人。”文佐尘扬声干笑了番,是嗓音怪怪的,细着点心倒也能听出这味道不对。
“本王是要选个时机与她好好谈一番。”尹文衍泽忽地释然一笑,“这女人…替我允了门亲事。”
……。
延陵王府私院隐有琴声传来,贤儿忠儿立在门外候等,听了那袅袅之音,皆觉得心神安宁。
“闻人公子的琴声真耐听。”贤儿笑着睨了眼室中光景。
“你怎知道不是出自王爷之弦。”忠儿面色沉稳,扬了眸光。
“从未听过王爷她持琴啊,况且室里连架琴都不摆呢。我们王爷啊是要办大事的人,怎会被这等闺房雅趣牵了兴致。唉,这要是说起来,我们王爷是一点也不像个女人呢。”贤儿说不到三两句就自己捂着袖子乐起来,却听由窗中溢出了箫音,忙得止了笑愣住,嗫嚅道:“唉?怎来的箫音?弹琴的若是闻人公子,吹xiao又是谁……”
室中玉暖生烟,叠帐层云铺卷,满堂馨风。
女子跪坐于月香毯中,一手抱半月琴于双膝前,单手拨以琴弦。黑发如缎,肆意倾垂及地。一袭白绸衫裙于团中展开,似梨花般笼月艳静。其身后依偎着墨衣少年,吹起箫音配着琴袅。
这室中,馨暖冉静,最是美好。
少年吹累了,便握着箫倾靠在延陵身后,额头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能听见她一声又一声平稳沉定的心跳。有她在的时候,他才最心安,真想真想这一辈子,谁也不是,什么也不做,只做她后襟上素绣的一朵梨花,是能永远依偎不离。
“越儿。”她轻声唤了唤,见是未有回音,一抹淡笑盈盈浮上,“可是睡了?”
身后少年轻笑,双手揽上,紧阖了她软腰,似稚童般撒着娇:“姐姐在身边,越儿又怎舍得睡,太浪费了。”
“傻瓜。”她一声嗔笑,寻声侧了目,迎着他温软祥宁的目光,“姐姐好久未以琴配你的箫音了,是有些跟不上你的箫了。”
“姐姐配得很好。天下,也只有姐姐的琴,配得及闻人越的箫。”少年笑弯了一双眼,搂着她的一手由袖笼中抽出那一管黛笔,懒懒道,“有多久没为姐姐画眉了?越儿的手又痒痒了。”
说着便圈着她腰身作势放倒,惊得延陵易一时不稳,忙推了琴,以臂腕相抵。
“又胡闹了吧。”她只是笑,却未推了他。
“今儿画个什么好?”闻人越一指点向她时常皱起眉心,他虽看不到,却也由指尖敏锐的感应到那里隐隐的细纹,这样不好,日久了是要人老珠黄色衰颜弛。
延陵易摇头一笑:“随你。”她时而觉得他并未瞎,毕竟为她画眉时从来是驾轻就熟笔艺超精。她最喜他画的涵烟眉,色微淡,曲折细长,宛如含烟清波,沧沧荡荡。每次由他画了,一整日都不舍由水湿去。
他于手心处调着黛色,笑得别有用心:“我啊,就给姐姐画个连心眉。是叫你以后再不敢随意皱眉,你且皱眉,那眉心处便堆着一团螺黛褶子。”
“连心眉?”延陵易轻轻阖了眼,撤了臂肘,单手撑额卧躺了他身侧,只一双眸子紧紧凝着齐齐而卧的少年,“一画连心长,再画心长连。”
“躺好了。我这就要动笔了。”黛已匀好,于他脑中更是浮现了身前美人的容颜。
他几乎是趴了她身上,单手持笔,浅笑以描画。
延陵易凝看着近在咫尺的含玉软眸,轻颤着葱指顺了他眼眸的轮廓拭过,恍惚了神:“天底下最美的眼睛,都及不上越儿的万分之一。”虽不能视,他却有一双最真最清的瞳子,是能让她忘断世间一切大悲大喜沉浮
,唯能沉浸其中。
“听说…昱瑾王也是美的。”闻人越持着笔顿下,勾了笑色,“我那小侄儿日后必能生得俊美,夺了天地之色。”
“越儿,好端端的,怎么提了他。”延陵易略显不自在,垂睫软了声。
“越儿喜欢听他讲话,声音真好听。”
目光猛地一激,她呼吸窒住:“你见了他,或是…他来见了你。”
“姐姐,你不能太宠越儿,便薄了王夫啊。他是个好脾气的,未凶我,却也说了该说的。我们还议下了,自以后他来王府的十日,我皆不会霸着姐姐。”
第四十一章 养血
“膳点想吃什么口?”她忽然再不提及那个名字,心有虚,便敛笑而问,“我差人去备。”
闻人越果真仔细念想了番,挑眉笑着:“早就想吃姐姐做的蜜枣饯。”
“你啊。我说怎么又给我配萧,又是画眉,原道是嘴巴里馋了甜味了。”延陵易一指戳了他脑门,逗趣着,身子偏转抬了一角帷,冲着外间吩咐:“要小厨房旁备了枣泥枣肉、竹筒子和白术、薄荷叶还有香粉。”
外堂静了好一会儿,终听忠儿的声音闷闷逼入:“主子,明儿是初八,今夜里不当用甜腻。”
“初八啊。”延陵易重喃了声,这才抱歉地看了眼闻人越,“瞧咱乐呵的忘了时候,过了明后的,姐姐再做给你。”
“又换血啊。”闻人越覆了轻眸,一袖子扯上自己腕臂,上月里碗大的伤口印子还未退下,紫红的骇人,即是要添新的了。
延陵易只微瞥了一眼,再不肯看下去,以手盖住,轻抚着道:“还痛着?”
“早就不痛了。”闻人越猛地释下,宽慰一笑,“我知道,这是为了越儿的身子,既是救命的事,再痛也不痛了。”
“忍忍,再忍忍。”她拥住他,能触及到的尽是他的气息,他温良香软的身子。只他的地方,无论多寒,她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