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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运 九宸-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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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陵易的话,她是要细细咀嚼才是真明白过来,明白了却又不敢信。良久才呼了口气,额上疼得更紧。揪着帕子惊得是念不出一个字。
  延陵易不抬手,一手捏着小粽子腕子,越捏越紧,疼得小粽子忍不住仰头望了母亲几眼,恰撞上母亲满目沉涩。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坚定,确如青松磐石,坚不可移。
  苍兰正殿前后堂门大展,南北向风汇聚于一室。任冷衫浮了又尘,这室中但无一音。纵连聒噪惯了的延陵空都垂手摆弄腰间玉带,再无吱应,他眉穴轻跳,一双眼胀胀的。
  堂外碎步声渐起,打前引路的家仆们一路引灯入了正室。身后环佩声微起,尹文衍泽从来轻蹑的脚步,如今反沉了下,脚步声夹着玉佩环音正打破了满堂寂静。
  “都在呢。”尹文衍泽方一入殿,便是沉声一笑。
  “还不快起来。”澹台夫人丢了一言于地上跪着的延陵母子,人已由案台撑起,几步强挪过去迎着昱瑾王。
  尹文衍泽正行至延陵易身侧,目光随之一落,极是轻淡的掠过二人,闷哼了声:“跪着吧,先别起。”
  澹台面上霎是显了难堪,狠狠瞥了眼延陵空,嘴上予尹文衍泽说念道:“还不是延陵空这混事魔王在外惹了事,沾了什么小红小翠的,如今给我领着小野种回府了。每每他闯祸出个事,都是易儿替他扛下。我今儿还未说什么,这孩子便连着小东西一并给我跪下了,说什么都要替她哥哥求情。王爷您说,这兄妹情份吧就是浓在血里,只能深,没得淡。”睁眼说瞎话,澹台这也是头一回。然面上稳妥,话里说的纹丝不漏,倒也勉强能应付过去。她言这般也是好心,依着延陵易如今的身份,此时多了个孩子,于昱瑾王,于她自己,再次于两家王府,都不是什么好事。
  尹文衍泽面上一直揣着笑,听了澹台这番话,才是微蹙了额头,垂眸睨着延陵易道:“情份的事,不好说。然我就知道夫人她是不敢予岳母您言真话。这不,我才赶着与她一并来说。”说着一撩袍角,学着地上二人,双膝着了地。一手正搭在小粽子额头上,触手的瞬间,他指尖微颤,小粽子亦像是由头到脚贯了激流,隐隐一抖。
  延陵易渐渐窒住,侧眸凝着他,眼中全是不解。他的套路,她便从未摸清看明过。
  今时景状,亦是如此。
  “领了孩子回来,也不叫上我一并认罪。这孩子没我,你一人能生出来吗?”他声音很低,气息轻弱,仿若只是责难给她一人听。然这十为静谧的空室,但他说一个轻字,都能钻入众人耳中。
  皆是听去了。无论是延陵,澹台,还是周身伺候的丫头,领路打灯的家臣,都听在了耳,惊在了心头。
  于是延陵府最惊世骇俗的消息又该口口相念,一传而下——延陵王与昱瑾王曾有一个儿子,且是在大婚前许多年便生下了。
  延陵易心底猛一抽,几乎要跪不稳,攥着小粽子的手隐约松下。她徐徐呼了口气,一时不知自己心底是惊甚于惧,还是惧多了疑。
  尹文衍泽淡淡收回了目光,迎向同样张口结舌怔看自己的澹台,浅眸清朗,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岳母大人是想听小婿细细解释,还是粗略讲过。”
  澹台渐回了身,扶着案子微阖双目,声一低弱:“王爷粗粗一讲便可。我现下…脑子正乱。”
  “要是粗粗一讲,反难以道尽了。总归是错在…少时血热轻狂。小婿那时同延陵借着年轻暗地里干下不少荒唐事,小粽子便是那时有的。那以后小婿也多向皇上求婚,想着光明正大了便再不用提心吊胆。这婚一求便是三四年,终是延陵等不住了,才亲自选夫,把我俩这档子事了了。然兜转了一圈,好在一切都圆满了。”

第七十二章 千言万语读不懂
  “圆满”二字,重重敲了人心头。
  延陵易转头抬眼,迎目是尹文衍泽温凉如水的眸光,他渐一扬手,越过小粽子箍住她腕子握在掌中。
  于他掌心之中挣扎一番,无果。长睫微颤,须臾不动的凝他,欲开口。
  “这三四年,着实让你们母子受苦了。”他轻抬一指掩了她唇,眉间浓着疼色,柔声道,“往后再不会了。衍泽会以一生对你们负责。”
  半边烛光一抖,澹台微以回身,以余光相瞥。纵是延陵空都侧了目光暗暗探寻。
  满屋子伺候的下人无不为这一言动容。真性情如昱瑾王,想是明日这京城第一等的十全相公便要名满大街小巷茶馆酒铺,成了黎民百姓家津津乐道的喜事,也做了臣工王胄家茶余饭后的笑料。
  薄唇浅抿,延陵易由他掌中收回了腕子。他这戏果是越演越真了,连着将她一并卷入了戏,她若不陪着他演下来,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圆满”!
  远山浅眉悠悠扬了一扬,她想着这般动人场景是否需配着自己三两滴抹泪才好看?!
  索性闭了气憋泪,双睫久久不眨,直直盯着他,眼睁得疲倦了便要发酸。再一凝眉,眸中恰浮起了一丝水雾。这便也是戏台上常有的那一出泪含半眸不落,款款深情相望了。
  ……
  睡前梳洗,延陵贤领着小粽子入香汤房。
  羊脂白玉雕砌的汤池,确是看得小粽子未回过神来。脚下踢踏着木屐小心翼翼踏上白釉青玉砖,尤怕脚下一重,将地砖踹出个洞。延陵贤回身一望,瞧见他谨慎的模样是觉好笑,忙一袖子拉上他浅浅笑着:“小少爷放心大胆走吧,便是你滚了又跳,也漏不出洞。再便是你碎了这砖地又如何,主子又不会罚你。”
  小粽子愣愣的,呼了口气一指池底映现的鎏银五彩海棠,诧异道:“呀,那海棠花倒也同莲花一样生在池底?”
  延陵贤捂嘴笑过,起了心忽悠道:“这里是全天下除了宫城最富庶的延陵王府,你要它池底开什么花,它便能开。小少爷的母亲是这王府里最最尊贵的主子,往后啊,这些都是小少爷的,小少爷就是咱们的小主子。”
  绘满四壁的浮生百画看得他满眼缭乱,白日间那般璀璨明艳的色彩又充斥在眼前挥之不散,耳边听着延陵贤的话,脚下却是连连退步,圆圆的唇嘟起:“我不要!小粽子不要这花池子的,小粽子要方妈给我打的木桶子。方妈呢?方妈怎么没跟着一并来?我不愿住大宅子,小粽子要方妈。”
  这哭声一起,即是惊扰了池后间暖阁子的延陵易。她方泡过汤,正湿着发于暖阁子打理。闻声即是撤了帘子步出,隔着水气迷雾,微扬了手唤着小粽子过来。
  小粽子边哭着边往她身前走,直到哭倒在她膝间。延陵易转过他半个身子即是轻揽入怀,故作了严肃道:“哭得这般丑,母亲不喜。”
  小粽子一哆嗦,撇嘴道:“哭怎么还能不丑咧~我又不是林妹妹。”
  延陵易微一皱眉,但又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家女儿,只得以帕子蹭干净他小脸,随口哄念了几句,才又推给延陵贤,吩咐道:“去管家那里寻个木盆,今天先不要他下池子。”
  “主子,小少爷今晚是与您睡在易水居,还是…”延陵贤一犹豫,即是住口,极是小心的瞥看一眼。
  延陵易回了镜前,别好发髻,眸眼略沉:“我夜里宿在王爷的书斋子。你将孩子留在易水居吧,你和忠儿任一个陪着,不得离人。”
  “尊。”延陵易眼里绽着精光,忙以笑掩下,好声言的拉着小粽子去了侧间。
  延陵易在暖间又就着昏光看了一小会儿书,待到湿发半干,见着天色不早,才是徐徐起身。
  暖房内炭火极旺,她只袭了身单薄的纱衣,这会儿要出阁子,便唤着外间的丫头予她添衣。然连喊了几声,都未有回音。方要回身,却见身后帘子掀起一角。
  她隐有不悦,含了口温水,缓缓吞下,幽幽道:“递过来罢。”
  言一出,未见袍衫迎递,却觉身后一凉,半身由人一拖曳即是倒入了某人之怀。
  她黯眸怒惊,手边就着温水即是洒上,怒斥了声:“大胆贼人!”
  然四字一出,抬眸相望,却是怔住,一双腕子恰也有身后人攥住不放。
  只那满满一盏水是掷了尹文衍泽满面。
  尹文衍泽一眨眼,凝落了长睫的冷珠翻滚而落,他全当是温水洗脸,软软笑着:“上回是用灯烛烧爷的脚,如今又用水洒爷脸。倒也齐备了。好在只是温的,这要是烫的,爷的脸还要不要了?!”
  她此刻还真有心道他不要脸,然面上依是紧紧绷着,抽了帕子予他递过去,不浓不淡道:“我倒以为是贼。”
  “回回你都能有说法。”尹文衍泽瞪了她一眼,才是拽了她袖子,“走。陪爷泡汤去。”
  “我…”她腕上吃痛欲挣扎番,却由他一把带到胸前,长睫恰扫过他温软的唇。于是乎一愣,再不敢乱折腾,覆着眸子低言,“我泡过了。”
  “再泡一遍又有何妨?”他一笑,低了唇凑上她眸子,便见她忙躲了开,索性笑得更深。
  扑面又都是他的气息,然今夜竟有所不同,她眼瞳微缩,仰头道:“你吃酒了?”
  周身的酒气,才是最不同。
  而此刻的多言戏语,更是因为他根本不清醒,人尚是醉着。
  “噢。”他笑了声,竟张了双臂将她团团裹住,下颚抵紧她一鬓,“所以…陪陪我。”
  她来不及思考,便由他拦腰而抱,大步迎向池间。
  方绾好的发猛地散落,一时乱了视线,连着迎面飘来的水气,一并湿了眼。
  该死!她猛地合掌,却又寂寂垂下。即便自己攥了拳又能如何,可是能就此永远挣脱?!
  池上浮着大朵大朵的六品仙菊和碎竹叶,这时节也只能寻了ju花来泡。这般高雅的菊倒也显少为见,比春时的玉兰还要白上几分,素得让人生畏生寒。忽而想起这模样的大素是否于哪里见过,细细琢磨了才是忆起,延陵沛文丧日时,宫里便有人送来过几株。如今是也明白过来,那匿名送花的人便是这厮。
  她尚凝着仙菊发愣,人已由尹文衍泽抱着一并入了池。
  落水时才有所知觉,伸手一推抵,自己离了他,于池中勉强站起。这厮混账,不脱外衫便来脏自己的池子了,她有心想骂。好容易干了一半的发又是浸湿,才是最气恼的。
  “王爷泡一下,倒可以醒酒。”言着即去扶壁,手一撑池沿有心想上岸。
  尹文衍泽一抬袖子便勾住延陵易软腰,生生把她半离的身子又压入了池底,惊得她一扑腾,险喝了口水。她那身蚕丝的纱衣浸了水便是全透开,然此刻她也顾不上那许多,狼狈的模样全入了他眼但也未羞。
  岸上托盘中仍有酒,尹文衍泽另一手取来,猛灌了几口,拎在她面前摇着:“贵芳斋的澜沧酿,来一口?”
  他不多喝酒,酒品倒也次得可以。
  延陵易伸手取过那酒盅,未饮,只尽数倾了池中。
  酒味浮在湿气间浓郁不散,眼底沉色更重。
  她一时沉默住,倒了酒便只等着他开口。
  这般喝酒,确是不正常,若以不寻常,便要有个理由。
  是小粽子的存在,还是自己的隐瞒,或是那姓棠名卿的女人惨死?!
  总要有个缘由解释一番。
  他果真开口了,然开口的第一句出乎她预料。
  “我听说…你与那崇毅甚投脾气。”他勾着她腰狠狠一紧,五指死扣住她腰口,痛得她贝齿紧阖。
  她未出言,根本也是无话可说,她没有道理予他解释。
  硕大朵绽放着的仙菊渐渐沉了池中,方才圣洁如雪的高洁,浸了水不过也要奄奄一息随即湮没。
  “那崇毅——”三字由口中脱出,他却僵住,眉眼之间尽是挣扎,但未有这么痛过,于她面前言下那个名字,痛得竟难以呼吸。
  “是又怎样?!”她松了口,眸光冷冷溢出,寒得洌人,他寒,她亦寒,“你口中的那崇毅…是,你在夏国做质子时,那崇毅曾欺辱过你;而后他又盛气凌人的强娶了你最疼爱的妹妹;如今他回来了,当着面但未留你一分情面;你曾以恩宠的女婢,那个被你取名叫卿卿的女婢,生生被他折磨至惨死。但皆与我延陵易无关!所以我说是,又当如何?”
  又那么一丝得意,是病态的满足。
  话由口中出,着实残忍了些。然痛不醒,他也不知醒。只那番话,却是过了。
  刀戟穿刺之痛,重重击过他,他痛得愣下。平日如水的眸子如今只是寒冰,由眸底最深处寸寸裂开。
  她那一把剑,是直插入了心窝,连着心一并碎掉。
  怒极反静,静下之后,一把扯下她那几乎全透的薄衫,碎衣于手,他凝着她的绝然,眼中未有颜色。
  满池间鎏金嵌碧的眩眼不及她左肩六瓣心兰的刺目,他一指捏上伤疤,压住那一朵兰花的璀璨。
  那伤口猛得痛起来,每一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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