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抬起眼来看他:“难道相爷敢说这件事和你毫无关系,敢说你是清白的?”
他坦然直视她:“没错,是跟我有关。清白两个字怎么写,我早就不知道了。但那是对别人。”
这样的话居然也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丝毫不觉得亏心。她凄然一笑:“我和别人也是一样的。”
“是么?”他盯着她双眼,“你也和别人一样看我,一点特殊都没有?”
她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无所遁形,气馁地转开脸。“管不起,我还避不起么?”
这个答案终于让他满意,唇角扬起。“原来我在你眼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特殊,你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掐着小指指尖比了一下,“少是少了点,不过,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她却没有心思和他玩笑,眉头轻蹙:“相爷,不是一句在乎不在乎,就能万事迎刃而解……”
“对我来说,足够了。”他软语劝哄,“好了玉儿,都是我的不对,你别生这冤枉气了。你要什么,我都依你,我行事哪里不合你意,下次我都改,好不好?”
“改不了的,相爷,你已经四十岁了,不是年少懵懂的孩童,是非曲直早在脑中定了型,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得了的?就像这次,因你的暗相授受让高封二位将军丧了命,你却丝毫不觉得是亏心事。就算你勉强自己顺着我的心意去做,一件两件能勉强,十件、百件,你都能勉强得来么?”她望着他,语调凄凉,“相爷,你我政见不一,观念有差,实在难以相合。长此以往,矛盾总会胜过包容。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相爷何必强求。”
“道不同不相为谋,菡玉,你开口闭口都是国事,那我们的家事呢?”他握住她肩膀,“你换了一具身子,就完全变到了以前的样子,就把那些全忘了么?”
菡玉一震,垂眼看向别处。
“你明明都记着。”他轻拥她入怀,“玉儿,你的心思我都懂。要你撇开你那榆木脑袋里的是非对错只和我风花雪月,你定然做不来。我知道你很为难,我会努力去顺应你。”他圈紧了双臂,“但是要我放你,那是万万不能。”
三〇·玉引
天宝十五载的新年,在一片风雨飘摇中到来。战乱延续,前景不明,人心惶惶,京师长安也失了往年的欢庆气象。大年初一安禄山在洛阳登基,自封大燕皇帝,正式与李唐皇室对立,争夺天下。
朔方军尚未赶及,河东河北唯少数郡县不愿投靠叛军,据守孤城。常山太守颜杲卿曾于叛军后方举兵力拒,使安禄山放弃进逼潼关,派史思明、蔡希德分兵一万进攻常山。颜杲卿举兵方八日,守备未完,史思明已带大军兵临城下。太原尹王承业争颜杲卿之功,据为己有上报朝廷,此时不肯发兵相救,坐看常山陷落。常山弹尽粮绝,不久即被攻陷,士卒民众被屠戮者上万人。颜杲卿一门皆押赴洛阳,死于刀锯。史思明攻克常山,以此为据,横扫周边州郡,大肆杀戮,邺郡、广平等十余郡县又落入贼手。唯饶阳太守不肯归降,史思明即率兵包围饶阳,河间、景城派兵救援,都被史思明击退。饶阳若下,则河北再无牵制叛军之力,岌岌可危。
朝廷自顾不暇,唯有分朔方兵救之。皇帝因命郭子仪罢围云中郡,回军朔方,准备助朝廷对抗安禄山主力,收复洛阳。另外派一名将领东出井陉,平定河北。郭子仪荐举部将李光弼,朝廷加为河东节度使,分朔方兵一万前往河北。
安禄山见河北暂平,趁着自己登基称帝,一鼓作气,派次子安庆绪率兵寇潼关。潼关自高仙芝封常清被斩之后由将军李承光暂领,李承光资历浅无威信,难以服众。杨昭便提议请哥舒翰出山,藉其威名对抗安禄山。哥舒翰以疾固辞,皇帝不许,拜为兵马副元帅,将兵八万前往潼关,年后又加封左仆射、同平章事,当初想给安禄山的名位全给了他。
哥舒翰风疾未愈不能治事,将军政大事委托给行军司马田良丘。田良丘优柔不敢决断,又分部将王思礼统领骑兵,李承光统领步兵。王思礼和李承光一个是哥舒翰部下,一个是高仙芝旧部,二人争长互不相让,军令难以统一。再加上哥舒翰治军严厉,不体恤士卒,新征来的市井子弟不堪重负,懈惰无斗志。潼关驻军虽号称二十万,内部却是问题重重,难以与安禄山的大军匹敌。好在这回是安庆绪领军寇击潼关,被哥舒翰险险击退。若是安禄山亲自来袭,后果就未为可知了。
安庆绪败退的消息传到长安,人心稍振,新年终于有了一点欢喜之气。恰逢上元佳节,朝廷为平民心,出资兴灯市,撤宵禁,使民众出游行乐。正月十五这日,难得的与往年一般热闹喜庆。
菡玉一早就答应了明珠要陪她一同去逛灯会,十五这日天一断黑,两人便张罗着准备出门去。刚走出小院,就见巷口一顶大轿,富丽堂皇,杨昭坐在轿杆上,一身素色便装,倚着轿厢,百无聊赖地玩腰间的丝绦。
菡玉收回脚就要退回,明珠却愣了一愣,迟了一步。那边他已看见了,快步走过来,手里还挥着那丝绦,见菡玉冷淡脸色,才收了脸上喜气,正色道:“菡玉,明珠,你们要出门?是也要去看元宵灯会么?”
菡玉低头不语,明珠却不卑不亢地回答:“是的相爷,少尹正准备和我一同前去。”
杨昭道:“正好我也想去游玩,菡玉,不如我们同行。”
明珠道:“少尹和我步行缓慢,恐跟不上相爷的速度,不如相爷先行。”
菡玉轻喊:“明珠!”背后拉了拉她的衣袖。
杨昭斜睨明珠,冷笑道:“明珠,我记得你不过是个服侍人的小小婢女,我问她话,要你来拿主意?你是仗着她面软心善,奴大欺主了?看来在相府呆这几年,还没教会你什么叫规矩。”
菡玉往前一步挡住明珠:“相爷,明珠所说俱是我所想,并非擅作主张,更不敢顶撞相爷,你莫怪她。”
他将视线从明珠身上收回,转而看着她:“那你是要跟她同去,还是跟我同去?”
菡玉默默回头,对明珠道:“明珠,这里有一些钱,你自己……”
明珠把脸别向一旁:“我荷包里还有一些呢,你随他去罢。”
“明珠,我……”菡玉欲言又止,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他走在她身侧,换上笑容,指着巷口大轿道:“玉儿,许久不曾与你同乘一轿了,上次似乎还是……”
菡玉打断他:“此处临近西市,走过去便可。”
他顿了一顿,柔声道:“好,你喜欢怎样便怎样,我陪你走就是。”命轿夫家奴原地等候,独与她二人缓步往西市去。
崇化坊紧邻西市西南,不多时便到了。朝廷有意为之,斥以巨资,今年的灯会格外绚丽多彩,在西市门外便可看见数丈高的灯楼、灯树、灯轮,一幢接一幢,火树银花,抬头只见满目灯火辉煌,密如繁星。西市内人潮汹涌,熙来攘往,热闹不输往年。
“以前都是骑马坐车过市,从不曾这样在人群里走,倒也别有一番趣味。”杨昭趁机握住菡玉的手,“玉儿,这里人多拥挤,你抓紧了我,千万别走散了。”
菡玉不愿,却被他握紧了手,抽不出来,只得随他去。走进西市大街,满街花灯琳琅满目,人声鼎沸一片欢腾,她却毫无游乐之意,任他牵着行走,闷声不响。
“玉儿,我看街上女子人人都手提一盏花灯,你要不要也买一盏来?”他在一家卖花灯的店铺前站住,“你看这琉璃莲花灯,做得这般精致,你可喜欢?”
那盏莲花灯通体透明,华光璀璨,晶莹剔透,花形栩栩如生,确是十分精美。他看在菡玉喜爱莲荷,故意选了这盏莲花灯,她却只是扫了一眼,淡淡道:“琉璃易碎,又价值不菲,街上如此拥挤,挤碎了岂不可惜。况且我扮作男子,若也学女儿提一盏花灯在手,可要叫人笑话了。”
他想了一想,又问:“玉儿,你今日吃过面蚕没有?我特地问过杨昌,他说西市南街有一家‘锦贤记’,做的面蚕油锤十分有名。你要是不喜欢人群拥挤,我们去那里坐一坐,吃一点面蚕油锤,好不好?”
菡玉道:“锦贤记只是一家小铺子,民间粗陋饭食,相爷定然吃不惯的。”
杨昭道:“上元节定然要吃面蚕的,我家里的厨子还不见得有这小铺子做得好。”
菡玉道:“明珠都做好了,等着晚上回去吃呢。”
他不悦道:“原来你心不在焉,还是在念着明珠。”
菡玉立即改口:“没有,我只是……相爷想吃面蚕,这就去罢,锦贤记我也认得,可以为相爷带路。”
他无奈叹道:“玉儿,非得我逼你,你才能顺着我?”他捏紧了她的手心。
指下的手掌微微一颤,但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走路。
“锦贤记”在一条小路上,一拐弯就闻到炸油锤的香气飘了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奔着这香味而去。路两侧摆满了各式小摊,摊贩们高声叫卖,嘈杂中是掩不住的热闹。
杨昭跟着菡玉在人群中穿行,不经意间瞥见路边一个卖画的小摊,掩在各式花哨的新奇玩意儿中,卖的是灶君、钟馗、太上老君等神像,间杂一些山水花鸟。其中却有一幅水墨莲花,清荷晨雾,淡雅清新。他想方才那盏莲花灯,菡玉怕是嫌它奢华繁复,因而不喜,这幅莲花她定然会喜欢了。想上前去询问,那画摊前却没有人,摊主不知去向。
菡玉被他拉住,回头问道:“相爷,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事。”随她进铺子里,捡窗边的位置坐下,点了两碗面蚕,一碟什锦油锤,心思却还在那幅画上,思忖着一会儿摊主会不会回来,忍不住翘首探望。从窗户里正能看到那画摊,远远望去,那幅莲花图比近处更模糊,仿佛画上雾浓了,莲花都看不真切,只见氤氲的雾气。
他突然放下筷子,站起身来:“玉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菡玉不明就里,未及询问,他便匆匆步出店外,混入人群中。她心生疑惑,连忙付了帐追过去。
他在画摊前站定。这么近地看去,那些轻微的笔触只是晨雾;但退后到三丈以外,那些缥缈的丝缕聚成了隐约的人形,自莲花中逸出,仿若花中仙灵。
他眯起眼,画上似有还无的面容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楚,终成一张明晰的容颜。
“客官,要买画么?”旁边的小贩热心问道,见他点头,转身向画摊背后喊道:“山人,有人要买画!”
一人分开垂挂的画幅走出来。那是一名白衣青年,眉目远淡,看来似乎未及而立,但那神态气韵隐有仙风,却又不像三十岁的人,让他一时竟分辨不出年岁。杨昭眼光一扫,看出那青年身上的白衣样式十分眼熟。
他一手提了一盏未完成的莲花灯,另一手执画笔,正往花瓣上染色,看了杨昭一眼,笑容轻浅,问道:“您要哪一幅?”
“这一幅。”他指指高处那幅水墨晨荷。
青年回头一看,摇头道:“这幅不卖。”
“我可以出高价。”
青年掉过头来,盯着他看了许久,展颜笑道:“若是有缘,相赠亦无不可。”
杨昭一喜,正要上前道谢,忽听背后传来菡玉惊喜的呼声:“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从身后越过他,奔向那白衣青年去。青年仍是含着笑,眼光却从他身上,随着她移开去。
大哥?杨昭盯着青年那身眼熟的素布白衣,眉头微微蹙起。
菡玉早忘了先前不快,喜不自禁,跑过去握住青年的手,连声道:“大哥,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怪不得我回衡山时没看到你,原来是到京城来了!”
“京兆本是故土,在山中多年,也该回来探一探父母大人了。”青年轻抚她肩膀,“我知道你爱吃豆沙馅的油锤,定然不会放过锦贤记,一早就在此候着,果然等到了你。”
菡玉略觉羞赧,转而道:“大哥,京师既是你故乡,父母在堂,就别再回去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社稷垂危,大哥胸有经天纬地之韬略,正是朝廷所需……”
青年笑道:“我不过是个修道的方士,看相算命、画符驱邪还差不多,哪来什么韬略。回家这些日子,游手好闲不事生产,都被宗亲嫌弃了。这不,才出来摆个小摊,卖些神物画像,聊济衣食。”
菡玉急得一跺脚:“大哥!怎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青年已忍俊不禁地大笑,惹得她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是记着你说的,来接小玉的,还须回衡山去。”青年止住笑,摸了摸她的手臂,“玉儿,你这次回去,师父已经修书告诉我了。你现在觉得如何?有没有不适应这新的……”
“原先的用太久,还不如新的自如呢!”她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颇有几分小女儿的娇态。
“没事就好。玉儿,你究竟出了什么状况,竟至于要回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