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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一年-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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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拿起她和我的杯子,朝门外走去。饮水机在赵处长门口。
我隔几分钟摸一次脑门,每次都觉得温度比上一次热。每摸一次,身上就出一身冷汗,同时心脏跳动加剧。我也想到了自己临死时的样子和旁人的种种反应。揣测的结果叫人沮丧万分。并且这种需要极丰富想象力的揣测,使我头部不光发热,又开始隐隐作痛。一想到这么想会产生如此恶果,我急忙停止了使脑细胞加倍死亡的思维活动。
过了一会儿芳芳的水还没打回来。可能又跑到赵处长的秘书那儿聊天去了。她们两个经常说一些单位里的小道消息,神神叨叨的。我不由自主地又摸了摸脑门,这次和上次温度差不多,只是出了很多汗,搞不清是脑门上的还是手心上的。正当我准备静下心来观察手心时,芳芳的电话响了。我看了一下,没去接。一般他们找芳芳,要是没人接,过一会儿还会打过来的。但是这次不知为何,电话铃一直响着,相当的锲而不舍。我觉得该接了,不然老李在那边会不高兴的。
我刚拿起电话,就有个男声在那边说:“你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说,你昨晚怎么没回家,你跑到哪去了?害得我到处找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那个人怒气冲冲,声音几乎要把我耳膜震破,如果我还继续保持沉默,也不知道会说到什么时候。
“喂,请问您找哪位啊?”
那人一听我说话,显然一惊,说:“噢,你好。我找芳芳,这是她的电话吧。请问她去哪儿了?”
“她刚刚出去,你过五分钟打过来吧。”
刚放下电话,芳芳就端着两杯子水进来了。
“刚才有个男的找你。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昨晚为什么不回家。好像很生气。”
“噢,知道了,没事。”她递给我水杯,回到座位上继续上网,显然没放在心上。
“好像是你未婚夫吧,你们怎么了?”
“你管那么多事干嘛?这个月工作计划交了没?”
“不要叉开话题,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他吵?不是说劳动节结婚吗?我还等着白吃呢。”
“结什么结啊,你烦不烦呐?”
我使劲瞪了她一眼——当然,那个时候她没看我。老子关心你才问的。我心中恨恨不已,同时思考如果自己真的得了非典是否应该主动传染给她。
过了一会儿,负责西欧的哥们过来找处长。这哥们北大毕业,据说是学国际关系的,搞不懂为什么跑到这鬼地方。我和他不熟,聊过几次,觉得此人思维敏捷、知识面广。加上我高中时一直想考北大,因此对他敬重三分。据说这哥们刚来时心高气傲,大有准备横扫对外合作处的气派。自从很久以前西欧同志因为开会时老李讲话没有记笔记被扣了奖金,这小子就改过自心、下决心重新做人。也从那事以后,西欧就常找老李汇报工作。只是最近他工作汇报得更加勤快。我怀疑是不是单位有什么新变动,因为他女朋友在部里工作,经常有一些最新的内部消息。
像往常一样,西欧谦虚地对我和芳芳笑笑,小声问,李处长在吗?芳芳也谦虚地笑笑,说在呢,进去吧。等西欧进去以后,芳芳对我撇撇嘴,以示不屑。我刚来对外合作处的时候,对这种不屑深信不疑。时间长了才发现,每个人对这种和领导套近乎的做法都表示不屑,但背后里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和领导套近乎,直害怕被别人甩在后头。比方说芳芳,在老李跟前甜言蜜语百媚千姿,恨不得扑到老李怀里;再比方说老同志JB,依靠老李也逐渐秃顶的优势,以切磋经验为由,和老李打得火热。总之年轻人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我一向没有拍老李马屁的想法,只是那天在单位门口还是动了邪念,忍不住送给老李几张片子。这两天老李那边没什么动静,也不知是福是祸。另外,大家争先恐后找老李而不拍赵处长马屁是有原因的。赵处长一向铁面无私、公事公办。除了工作,我们这些小卒卒们要想和她搭话都难,更别说表忠心了。
关于西欧还有一点可以补充。刚来这单位时,芳芳介绍我的前任,说她在美国参加一次国际会议时一去不复返之后就杳无音信。然后芳芳就提到了西欧。她说西欧在单位的年轻人里远近闻名,因为他同时有三个女朋友。比方说星期二见女朋友甲,星期四见女朋友乙,周末见女朋友丙。而且一年来,他可以使三个人都毫无察觉。芳芳说这话时语气里充满了赞许之情,那样子真恨不得成为第四个。对外合作处的年轻女孩们也对这种作法表现出钦佩之情,叫我这个在学校做惯小混混的恨恨不已。
才华横溢的西欧在老李那边呆了大约十五分钟。出来时脸蛋通红,显然刚才说得激动万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发烧了。但是这种可能性立刻被我排除。因为如果他发烧果真发成这样,显然没有心思主动找老李汇报工作;另外即使他因为患上非典想在临终之前传染给老李,也怎么也不需要十五分钟。
西欧走后几分钟,赵处长就过来了。她是找老李的,但仍然跟我和芳芳谈了几句。芳芳见她进来,急忙起立,就像见到首长一样。我见状也急忙站起。赵处长问,芳芳,你七月份合同期满后有什么打算?芳芳说,暂时还不考虑那么多,先把手头的工作干好吧。赵处长满意地不住点头。然后赵处长问我,小牛你个人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了?咱们处有这么多和你一样刚毕业的女孩呢,要抓紧时间啊。我也像芳芳那样,说先不考虑那么多,把手头的工作干好吧。谁知赵处长立刻说,小牛不诚实,没说真话没说真话!搞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老李在里面听到外面的谈话,立刻赶过来。他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我就想赵处长有没有碰到他上那个什么网站呢?要是真的碰到,不知赵处长有什么反应?赵处长对老李说马上要去机场了,这几天的工作你就多操点心。老李急忙说没问题,又说在这个时候去香港赵处长你一定要小心啊。赵处长就说没事没事,这次我去带了一打口罩,还有秘书在医务室开的各种各样的药,应该没问题了。
《毕业一年》第三章24
过了几天周小萍又来了,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光临了。当然事实是,这次她没有踏入我凌乱的宿舍半步。
那天我小跑着来到单位门口,却不见周小萍的踪影。视野里只有马路上的车来车往和单位门前站岗的保安。我想可能还没来吧。在原地站了大约两分钟,听到不远处有汽车在按喇叭。回头一看,路边停着一辆银白色“别克”。我看的时候那汽车的喇叭还在响。我不敢肯 定是不是在叫我,就透过眼镜片继续看。这时从车窗里伸出一支手臂,在朝我挥舞。我走上前去,看见周小萍在里面。就拉开车门,直接进去了。
 
这次周小萍又彻头彻尾换了个模样。在我拉着车门之前她还戴着副墨镜,我进去之后她就把墨镜摘了。她穿黑色连衣裙,涂紫色唇膏,还涂着眼影,而那双超长的眼睫毛显然是假的——我是说她看上去相当性感,并且散发着一股香味。她这幅打扮要是走在大街上,我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虽然每天都通话、发短信,但也有一个多星期没见到她了,再加上这副打扮,给人感觉很陌生。
我看看她,又看看窗外,说:“我以为你坐城铁或者出租车来呢。没、没想到你在车里。”
周小萍扭过头冲我笑笑,她紫色的嘴唇越发性感。她说:“现在坐城铁,你不是存心想让我传染给你吗?我觉得坐出租也不安全,那些司机一天要拉多少人啊!”
“说得也是。你来之前我还老摸脑门,觉得自己发烧了呢。”
“不会吧,那我今天死定了。”周小萍装出十分恐惧的样子,然后伸手摸我的脑门,“来,我看看你发烧了没有。”
我把身子侧倾,往她那边靠。
“热什么啊?脑门明明凉凉的嘛。”
听到这话,用一句小学生作文里经常用的话来说,就是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于是我也把手伸向她的脑门。她好像也不热,凉凉的。这下我们都可以放心了!
“去哪?”
“随便吧。”我说。
“那咱们开到哪是哪吧。对了,你考驾照了吗?”
“没有。没钱考。”我如实回答。
“讨厌!我还准备让你开,我好好休息一下呢。”周小萍嗔怒道。
我想周小萍真是个善解人意的聪明姑娘。
透过车窗看去,马路边的公交车站台上,只有一两个戴着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候车人。而窗户大开的公交车内,也是只有距离三四米远的两三个乘客,和孤苦伶仃的司机、售货员。北京电视台报道说,自从北京得非典的人数呈上升趋势,自行车开始卖火了。以前坐地铁、公交车上下班的人现在都改骑自行车了。口罩、消毒液、清热解毒的中药就更不必说。楼下的超市甚至连醋都卖光了。一路上我们没遇到一次红灯。而据周小萍说,要在以往这条路上经常塞车。
周小萍不知什么时候放起一首老歌。看着窗外景色,我又想起了唐艳,前几天又在电视上看到她。那时她正问小朋友一些个人卫生方面的小问题。我知道现在和周小萍在一起,我是不该想她的。但是在老歌的催化下就有点情不自禁。现在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听这些节奏缓慢的流行歌曲,我就特来感觉。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摆脱一向的麻木状态,心中有那么点点激动。在大学里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喜欢甲壳虫、喜欢大门、喜欢枪炮与玫瑰、喜欢平克。佛罗伊德。这些爱呀恨的之类的歌曲根本听不入耳。
天色越来越暗,路边的高楼越来越矮而树木越来越多。我问周小萍是不是已经出了海淀。周小萍说是的,已经到了昌平,不过我一直在绕着走,前面是回龙观。我问是不是刚刚通城铁的地方。周小萍说是的,现在那里还有很大的居民区,有很多经济适用房在那里。我就说房子房子房子,我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房子呢?周小萍笑了一下,说你不是北京人嘛?交个首付就可以住进去,剩下的慢慢还,我好几个朋友就在这里买的房子。我看了周小萍一眼,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什么北京人!
果然如周小萍所说,这里其实是一大片居民区。车不多,显得很安静。大部分都是六七层的,有平顶的,还有那种像屋檐一样的房顶。我搞不清楚既然北京的地皮这么贵,为什么不把搂房盖高点呢?前几天芳芳还说有个地方盖经济实用房,其实以前那块是一片垃圾处理场。垃圾场怎么了?即使是块坟场也有人抢着住。当然这个地方除了六七层的,还有别墅区。芳芳一边开车,一边说这块别墅区叫做流行花园。这帮开发商也真够俗的,能想出来这么个狗屎名字。最近还有个电视剧叫做《流星农场》的,他们怎么不用呢?
开到一大片树林旁,周小萍把车停在路边,说下去走走吧,我脚都麻了。我说好吧,下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里也算是郊区了吧。天色已晚,这条路上很少有车开过,更别说人了,因此显得有些阴森。不过在北京找块这样的地方也的确挺难的。
墨绿的树林里传来一阵阵锯木声。我说他们难道在伐这块树林吗?周小萍说是的,这块地再过一年也要变成一片新的家属区了。我一愣,心想如此下去,再过几年,从高空俯视北京,可能真的是一座混凝土的堡垒了。我俩站在车头处,从树林里随风吹出来的味道真有点乡村的感觉。周小萍搂住双肩,说有点冷。我就走到她跟前,从身后搂住她。她脑袋靠在我肩膀上,很舒服的样子。片刻,她回过头,一下把我的嘴吸住。我一边动作,一边斜眼看周围,真害怕突然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个人来。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这会儿在这种地方一般是没人的……
那个夜晚特殊的经历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记得当时音乐台还放了贝多芬的第几交响曲,气势澎湃、波涛汹涌。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让人觉得跟不上节奏,有的力不从心……除此之外,我的眼镜腿不知碰到哪儿,变弯了。还有就是后脑勺碰出来一块包,膝盖处蹭破一块皮。另外,窗户虽然是关着的,但是夹杂着泥土和青草味道的空气还是从玻璃窗的缝隙吹进来,闻着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忧伤。
《毕业一年》第三章25
广播里伊拉克新闻部部长说,也许爆炸声打扰了你们。你们是伊拉克的贵宾和朋友,但伊拉克必须对付这些外国来的恶棍。我的作用就是告诉大家真相,萨达姆仍然在位,布莱尔和布什不过是牛仔和战犯而已,伊拉克人民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周小萍坐在我身旁,斜靠在后座上。我俩都出了一身汗,我能感到发稍上的小汗滴和后脖子根皮肤接触时凉凉的感觉。打开车窗,凉风吹进,用广告上的话说就是“感觉爽爽的” 。而我俩的意识这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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