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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里的行势本官不懂。姚大人等在这里是要贿赂本官,帮你弟弟脱罪?”
冷冰冰地问下来。
姚宜闻几乎打了个哆嗦。
崔奕廷怎么会这样……
不但不肯卖面子,还冷冰冰地问下来,让他哑口无言地站在那里,什么话都不敢再说。
如果这案子是崔奕廷办,他要怎么帮弟弟。
怎么和崔家攀上关系。
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事,突然之间难起来。
姚宜闻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看着崔奕廷吩咐马车前行。
那么多的粮食入京,好像永远都运不完似的,无论是谁贪墨了这么多的漕粮都必死无疑,崔奕廷将东西送进京,就是不给任何人退路。
好狠的手段,再怎么说崔奕廷的叔父也是户部尚书,这样一来户部尚书岂不是也要受牵连。
在一层层护卫下,四辆车缓缓驰过来,不似旁边拉货的马车,青绸的车厢,柔顺的骡马,每辆车旁都有跟车的婆子和下人,所有人都向这边看过来。
看着这四辆不同寻常的马车。
周围忽然之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猜测着。
马车两边的下人低着头走着,穿戴十分的齐整,看起来都很懂规矩。
谁会跟崔奕廷一起进京?难不成是崔家的女眷?
看到车,贺大年迎上来低声说话,“东家……货物都运来了。”
贺大年的声音格外的响亮,让姚宜闻也回过神来。
东家。
是商贾?那定然不是崔家人。
姚宜闻下意识地看向姚老太爷,这就是借给姚家马车的人?这个人跟着崔奕廷一起进京,就算不是崔家的女眷一定是与崔奕廷相识说不定交情不浅。
会是谁?
马车慢慢停下来,一个婆子撩开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这个人的侧脸,姚宜闻忽然觉得那么的熟悉,这个人的影子就在他的脑海里,他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让他欢喜还是困惑,如果是真的见过,那不是就遇到了熟人,说不定就能走通了崔奕廷的关系。
是谁呢?到底是谁?
钱同看到了贺大年急忙上前道:“车已经腾出来了……”
话还没说完,只看到姚老太爷向这边走来。
因为不知道马车里面的是女眷还是男子,姚老太爷不好开口,正不知道要怎么说话,姚老太爷的目光落在车外婆子身上。
本来是不经意的一撇,却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姚老太爷顿时面色大变僵立在那里。
说话间旁边的下人已经撩开了帘子。露出车厢里面的女子,那女子戴着幂离,穿着水青色的褙子,头微微扬起向他这边看过来。
就算看不清女子的长相姚老太爷也能猜到她此时的神情。微微仰着头,脸上是淡淡的笑容,有几分的倨傲。
从前见到这副神情他还心中冷笑,不过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今天再见到,他整张脸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是她。
怪不得到处找不到她的人,原来她就在他身边,她就在这里。
一路上他风餐露宿,羡慕前面长长的车队,就是那车队每日按时起炊。押车的人热热闹闹地说话,他们这边冷冷清清,他心里又挂念着老六,觉都睡不好,听说那车队走的是水路。不慌不忙就到了通州,而他们水路换陆路折腾的他这把老骨头都要散了。
他让人打听那些人到底是个什么达官显贵,那些人却守口如瓶,当时他还夸赞,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人,就是有规矩。
他因此教训寿氏不懂得治家,才会出了老六的事。
看到崔奕廷他已经十分惊讶。崔奕廷是巡漕御史能这般他也没法子,可是再往后看,被人层层护卫的人竟然是婉宁。
他想要豁出老脸去感谢的人竟然是婉宁。
是婉宁。
借他马车的人是婉宁,看他狼狈不堪的人是婉宁。
见到老三的时候,他还想着这下婉宁就算哭着喊着也没用,一定会被送去家庵。他就要看着婉宁哭起来,他要狠狠地教训婉宁。
可是现在……
终于看到了婉宁,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姚老太爷只觉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先是从头到脚的冰凉,然后就火烧火燎地热起来。一口热血也冲到了喉咙里,他张开嘴血就要喷出来。
姚老太爷摇晃了两下整个人就向后倒去,幸亏下人伸手将姚老太爷扶住。
姚宜闻吓了一跳忙上前来探看,只见父亲嗡动着青紫的嘴唇,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撩开帘子准备下车的女眷。
到底是谁,父亲怎么看到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姚宜闻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声声叫着姚老太爷。
“祖父,这是怎么了?”
清脆的声音传来,姚宜闻整个身体僵直起来,连姚老太爷也顾不得照看抬起了眼睛和那女子对视在一起。
姚宜闻一动不动。
眼看着那女子下了车一步步走过来。
姚老太爷挣扎着,嘴唇动得更加厉害,却只能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
姚宜闻只觉得父亲用尽了力气来握他的手,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那女子个子不高,身形也很娇弱,在他身前停下脚步,然后向他行礼,“父亲……”
父亲。
姚宜闻的心脏如同被人攥住。
父亲。
她是,她是……
婉宁。
被他送回族里的婉宁,他想要人直接送去家庵的婉宁。姚宜闻耳边“噼里啪啦”地作响,如同烧起来的爆竹。
叫他父亲。
安静的四周顿时议论起来。
到底是什么情形,姚老太爷倒在地上,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向姚大人行了礼,清清楚楚地喊了一声父亲。
姚大人有女儿在外?
还是赵家人先反应过来,“那是不是姚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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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好孝顺
是不是姚七小姐。
赵家人的话传到姚宜闻的耳朵里。
连外人都知晓的事,他却不知道,他让家人悄悄地将婉宁送回家庵,却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动静。
姚宜闻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女儿,他怎么也想不到女儿是这个模样,从京城走的时候还哭哭啼啼,让丫环、婆子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而今却自己坐了马车回来,独自一个人施施然地走到他面前。
站在他面前良久,他竟然都没看出来,这就是他的长女婉宁。
他竟然都不认识,不认识自己的女儿。
“宁儿?”姚宜闻犹自不肯相信,真的是婉宁吗?是那个哭哭啼啼离开家的婉宁?如今就好像换了个人,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眼前,让他如何能想象的到,汗从姚宜闻额头上淌下来。
姚老太爷喘着粗气,胡子一颤一颤,脸上的皱纹几乎挤在一起,用尽了力气才挤出几个字,“你……谁叫你……来京里……”说着咳嗽起来。
婉宁看向童妈妈,“快去请跟车队的郎中来看祖父。”
姚老太爷听着婉宁略带焦急的声音,如同一个孝顺的晚辈,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失任何的礼数。
假的,根本就是假的。在族里撺掇二房老太太来对付他,他族长之位没握到手里不说,他好不容易在泰兴县养成的名声也一落千丈,家里出事的时候,她在祖宅里站在那里和他顶罪,明明知道老六的事却没有提前示警,倒是和沈家人坑瀣一气。
好一个孝顺的孙女。
姚老太爷看向姚宜闻,姚宜闻脸上却没有愤慨的神情,反而有些犹豫。
婉宁假模假式的样子,居然没有人发现?
姚老太爷眼睛也冒出火来。
婉宁不慌不忙接着道:“祖父因为六叔的事生气,我一直让人跟着祖父。路上小心地照应,祖父的马车坏了,我让人将车送了过去……”
姚老太爷的眼珠子要掉下来,胡说。真是张嘴胡说,他再也顾不得温文尔雅的君子,“你何时吩咐人照应我?”
婉宁看向那空空的马车。
马车明明在那里。
七丫头当着众人的面故意这样说,这马车分明也是他们求来的。
马摇头晃脑地打着响鼻,仿佛也在嘲笑他。
“老太爷,”蒋氏不得已从马车上下来,低声劝说姚老太爷,“有什么事还是回家说。”
官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他还找来了同僚过来接应,让所有人都看了笑话。父亲也是一时急怒攻心。
等回到姚家,他再好好问问婉宁。
婉宁没有要走的意思,都说家事要关起门来说话,姚家的家事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才好办,从前她一直盼着见到父亲。尤其是母亲离家之后,她还不懂得被休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以后就只有父亲。
现在她明白过来,父亲不是照在她肩膀上的那道光,如今在父亲面前,她心里再也没有那种暖洋洋的感觉。
婉宁看向身后,姚宜州牵着马走过来。
“大哥。”姚宜闻有些诧异。二房的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大哥居然和婉宁一起进京,父亲的书信里没有提及,婉宁让人送来的信上也没有透露一个字,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诧异,惊讶的情绪一而再再而三地浮在他心头。
姚宜州板着脸走过来,“婉宁是我带回来的。你不要责怪她,六弟的事也和婉宁无关,我们家的事不能迁怒一个孩子。”
这话说得清清楚楚。
大哥接了族长之位,族人都要听大哥的话,大哥将婉宁带来京里还有什么好说。
姚宜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让人在京里备了院子。母亲说了,这件事没说清楚之前,怕你责怪婉宁,婉宁先住在我安排的院子里,族里的弟妹帮忙照应。”
突然听到这些话,姚宜闻惊讶地愣在那里,他之前想着将婉宁送回族里,没想到现在见到了婉宁,婉宁反而不回家。
进了京城却不回家,这是什么道理?传出去了要被人怎么说?说他连骨肉都不顾?
姚宜闻顿时觉得焦躁起来,还有同僚在旁边,不是让人就看了笑话,在族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信里没说清楚,现在他也被打个措手不及。
“大哥……”
姚宜州仿佛十分生气,不由他分说,就看向婆子,“服侍七小姐上车,我们还要走一段路才能歇下。”
下人搀扶婉宁上了马车。
将父亲交给蒋氏,姚宜闻快走几步赶了过去。
姚宜闻还要说话,姚宜州转过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要让人将婉宁送去家庵?婉宁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样?要不是你家中的下人说漏了嘴,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四年没见你亲生骨肉,就算是要责罚也要见一面,若是在泰兴也就罢了,都到了京城,你还这般作为,可像是一个父亲?”
“从泰兴出来母亲就嘱咐我,既然我送婉宁进京,一定要将婉宁安顿好,按理说你房里的事我不该插手,三老太爷要将婉宁逐出家门,我母亲气不过才将婉宁带回了二房,既然二房已经揽下这件事,我就要表明二房的立场负责到底。”
这都是怎么回事。
父亲气得倒在地上,大哥又说出这样一番话,如果他就和大哥说起来,难免别人会听到,真的将事闹大了,不管谁对谁错他都面上无光。
“婉宁忤逆长辈,”姚宜闻皱起眉头,“万事孝为先……”
姚宜州冷笑一声,“那我就看看,你这个孝子要怎么做,是先要忠君还是要行孝。”
没说两句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几辆马车又开始前行,等马车从眼前走过去,赵家的下人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事没办。忙一路追了过去。
望着离开的车队,和追出去的赵家人,姚宜闻有一种入坠梦中的感觉,这样的事他是如何也想不到的。
婉宁不但进了京。还跟着姚氏族里的长辈另择住处,这是在做什么?忠义侯家这样的勋贵,为什么又让人来请婉宁。
这一件件的事他如何也理不清楚。
……
姚宜州没想到姚宜闻会这样做,要不是贺大年听到钱同提起来,他还以为姚宜闻这个做父亲的会为婉宁撑腰。
他真是想错了,姚宜闻但凡有半点慈父之情也不会将女儿扔在族里四年不闻不问。婉宁写信给姚宜闻,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以为姚宜闻这个父亲就算再差劲,也会让人来询问清楚,没想到姚宜闻话没问一句就要将婉宁送去家庵。
方才他说了那么多。姚宜闻更是一句“忤逆长辈”就将责任全都推脱掉。
自己的亲生骨肉,十二岁的孩子,还是尚在闺阁中的女儿,作为生父应该维护女儿的名声,他却随随便便就将忤逆的罪责扣在婉宁头上。
姚老太爷这样。姚宜闻也这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马车里,童妈妈低声道,“三老爷那边也不知会怎么样。”
父亲在大伯面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