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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半生壮志未酬,不得再效命秦王。半生能有几年教导你,已属幸运。”
我苦涩道:“我才是那个幸运者。”
他“哈”的轻笑出声,“你着实是幸运啊!但,却不是因为我。而是,你遇上了秦王。”
我不懂,于是摇头。
他道:“他知道你想见我,但由于前几日状况未定,遂他不得贸然放你出来。如今,他也是冒险许你来此见我。”
我惊出冷汗,眼色闪离。
刘文静见状,轻松道:“你若寻得了个机会,就和他道声错罢。”
我的眼甚是酸涩,不自己地点头。
良久后,他瞅了瞅我,须臾低声道:“沉冤,附耳过来。”
我擦了擦眼角的涩意,遂了他的意思去做。将耳靠近,听他说话。
他道:“接下的话,你务必谨记。知道么?”
我用力一点头。
他细细道来,“今日不知明日事,在此相赠诗五言。”
我眉头微蹙,认真聆听。
他继续道:“听我孙子法,受益多匪浅。在师中吉太,子承天宠也。美人以御寇,方独善其身。韩信作姿态,所图始皇宫。就地势取利,刚并决柔也。马弩林中林,千锤百炼打。木子非李树,耳下少重耳。君之种树书,非李而又你。”
我茫然不及地探视他眼底的光色,他低下头笑了笑,说道:“回罢。”
我硬着头起身,深凛地注视着他。
他道:“回罢,莫要再来了。”眼角含了浅泪,随风飘散。
我吸了吸酸酸的鼻子,“嗯”地说了声,转身欲走。
少顷,又听他轻声言道:“临去生死三声别,终究火烧天地炉。一切皆虚幻,罢了罢了。”似若呢喃,又是解嘲。
忍着心中的悲痛,我迈步前行。
从早到晚,我独坐石阶,虽看不到潮起潮落,却能观日月光华单调地上升、下沉。
浅浅入眠,一道鸡啼破晓却吵醒了我。再也无睡意,我撑身下榻。看外,阴沉无光。看似,下雨。
我穿好衣裳,打算出门。殊不知,程咬金就在门外守候。
开了门,我问道:“你怎么在此?”
程咬金不懂掩饰神情,呆呆怔怔的面色出卖了他。“今日你莫要出门了。”
我狐疑道:“这是为何?”
他支吾道:“总之,别出门的好。”手指去天边的阴霾,豁然道:“好似要下雨了,你的病未好,以免再受寒。”
我忽而紧张道:“到底何事?”不自禁地,我扩大了声调。
他一愣,结巴道:“没甚,你别忧虑了,回房歇歇罢。”果然,他并不擅长撒谎。
我揪住他的衣襟,低声咆哮道:“程咬金!”
他抉摘语言,说些有的没的。“天色不好啊,你就回去躺好罢。”
我拉紧他的衣领子,仰高头瞄准他。“先生出事了?”我颤声问道。
他连忙挥手,敦厚的脸上尽是为难。“不、不、不是。”
我道:“你回答我啊!”
他挥手得紧,已泄底气。“没有,他没出事,殿下已进宫了,带了圣旨。”胡说八道的话,凑凑合合听着让我糊涂。
不过,我当下怒道:“刘先生到底是怎么了?”
他还是挥手,将我的手从他衣领子扯下。既然说出了口,就接着说下去。他干脆道:“殿下已经带圣旨去救刘先生呐!”
我急道:“是何圣旨?”
为何当初二公子没有拿出来?
他道:“听闻李唐建国时,陛下为表刘先生的功劳,于是就赐了一道圣旨,上头写着‘特恕二死’。”
我一愣,特恕二死?那么说来,就是可以赦免刘文静两次死罪?
闻言,我喜道:“刘先生不用死了。”
程咬金附和道:“对呀对呀,不用死了。”
但是,为何二公子现在才拿这道圣旨出来?
莫非,出了大事?
天埋伏一片黑,灰沉沉地压得透不过气。一阵狂风席卷过后,“唿唿”两声下起了大雨。雨声清宁,传进了我的耳朵。夹杂着泥土的芳香,格外清新。可,却有股子的死亡气息。
我满眼一紧,瞪直程咬金。“你骗我!”
他一瞬讶异,“甚?”
我咬牙道:“刘先生必当是出事了,否则殿下怎会到现儿才拿出那道所谓圣旨。快说,先生如何了?”
他语塞,话语短。“没有啊!”
我道:“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秦王。”话音刚落,我迈出门槛。
骤然,程咬金将我的手肘攥着。“别、别去啊!”
我甩开他,“放开我!”
他蛮横地将我扣住,不让我前进。“我、我、我告诉你了!”结巴的他,最终还是敌不过自己的不会撒谎的心魔。他恼羞成怒道:“刘先生要提前被处斩了!”
雨量频密,笼罩烟纱。铺匀了地面的雨水,冲刷着石板小路。
我一个踉跄,几些跌地。
程咬金及时扶着我,急呼我的名字。
我眼底昏暗,内息杂乱繁冗。头痛欲裂,我撑着头,眉毛挵起。“你、你方才说甚?”
程咬金知我受了刺激,也不敢再造次狂妄。他故意放低声音,平平道:“陛下为了避免刘先生再生事端,遂要提前将他处斩。”
我积虑太深,一时三刻间竟没有缓和。大喘着气,我强力地摁着胸口的起伏。下石阶,我欲走。
程咬金一把将我腰捞住,阻碍我前行。“你干么啊?”
“让我走,让我去见见他。”我的唇发抖,霎时变白。
为何人情总是这么冷淡?
为何皇家之人总是这么凉薄?
其实我该想到了,凭李渊的多疑顾忌,他定不会把刘文静的性命留太久。
程咬金箍着我乱挥舞的手,喝着我道:“姑奶奶你别去啊,去了只会难受的。”
我不听,仍是动。“让我走!”泪沾湿了眼睫,胸口酸涩麻辣。
他道:“殿下会救他的,你要相信殿下啊!”
我猛的喘气深深,挣扎要离。“放开我!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这一动,还是落下了不争气的泪水。“让我走啊!咬金!”我忍着气,恼恨着他。
一忽儿,屋檐上似走马般的,雨点跳脱泼皮地舞动。不及逃跑的小鸟儿,在雨中淋湿了翅膀。却还坚持,拍打羽翼在雨里穿梭飞行。
程咬金定眼观着脆弱的我,瞄了瞄我包裹白布的额头,丝微地渗出了血,他激动道:“你的头流血了,咱俩先进去包扎,然再去见先生最后一面。”
哄话我听得多了,从未听他诱骗得趣致的话语。
我推他,喊声杂着哭声。“我求你了,让我走罢。”
他瞬时杵着,诧愕地注视我的泪眼。
我深吸气道:“他是我的恩师,今日他受刑,我救不了他。难道,我还不能送他最后一程?”
他不言不语,双手不自禁地松开了我。
我仰头瞅他,眼泪赫然落下。
他咽口水,目眦蓦地湿了。奋然一亮眼眸,他节义说道:“我叫程咬金,字义贞。当年老头子给我取此字,就是想我正义勇贞。今儿,我也算对得住好友了。你去罢——”
浓云滚滚,大风狂作,偏偏秋雨没有终的。斜纹龙鱼,水囊波墙。
我不胜喜色,不及感谢他,已迅疾地冲入大雨中,冲出外面。
程咬金看此,忽的喊道:“沉冤,你忘了打伞啊!”说完一个着急,急匆匆地打伞前来追我。
雨嶍峨,就如婉婉群山秀丽。一山一山地压着我,我加快脚步,飞奔地跑。
跑了许久,仿佛永远难以到达行刑之地。
一刹那,横直地窜出一抹身影。
我当即稳足,斜眼相看。
雨太大,遮住了我的视线。
但,尚能看清。
秦琼打着伞,举目观望我现下的狼狈。他道:“莫去了。”意思明了,就停在这儿罢。
我意欲绕过他,他却一把将我手腕扣住。
我道:“放开我!”因跑而累,心猝急猛。
他道:“准备行刑了,你即便去了也没用的。”偌大的雨点“嗒嗒”地打在伞上,我几欲听不清楚他的话。
我抬头观他面如秋霜,纵深愀然。我额头缠绕的白布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它滑落眼眸。看不见,是泪是雨。我忍着胸中的酸气,问道:“为何陛下要这么无情?”
他道:“不是陛下无情,只是世态炎凉罢了。”
平淡的话戳穿了我的皮肉,很痛。
我“哈”地恻恻道:“你他娘的狗屁不通!是皇帝!是当今皇帝的错!”
他轻声道:“不尽然是陛下。”
我管不了多少,看住他求道:“叔宝,你让我去罢。哪怕是血肉分离,我也不怕啊。”抓着他的衣袖,哀着声音。
“秦王有令,不得有违。”他倏然垂头。
我僵硬地退步,离开了他的纸伞包围。大雨淋漓,却让我无尽爽朗。闭眼昂头,迎接雨神的洗礼。心道:“又是秦王!又是秦王!”握紧拳头,恨比天高。
秦琼没有过来,脸面如潇潇暮色,伤怀惆怅。
当睁眼,我偏见罗士信举伞从我身旁经过。
他走前三步,刚好。抛下伞,站立雨中。
我看住他,眼泪涌出。
他戚然地撩起衣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面对皇城的方向,他的脸被雨水没了一层层。
刘文静行刑的地方,正是皇城附近。
我艰难地擦泪,心下默数,一步、两步、三步。与罗士信并跪,我的双腿绷直收拢。
嚷嚷着的程咬金,抱着纸伞赶到了。他慢慢地停下来,看住我与罗士信。对向秦琼的眸子,程咬金的眉毛紧了紧。
秦琼将纸伞收好放下,然看了看程咬金,便上去三步,与我们一齐跪着。
程咬金平日虽愚笨,但今儿也算是懂得了旁人的心思。他感慨一笑,用力地扔下纸伞。模仿我们的动作,也仅仅三步而跪下。
四人八目,直视皇城的刁斗森严,耸立巍峨。
遽然,罗士信巨声吼道:“临去生死三声别,终究火烧天地炉。”
我当即一震,抖动眼眶里的泪水。
原来,他一直都在。
那个晚上,他在我的后面充当我的影子,为的只是聆听刘文静最后的一言一语。
罗士信伏首,磕头。
其余三人也该明白了,学着他、从着他。
磕头一下,挥别您我的亦师亦友之情。
磕头二下,来生莫要再做被李家牵绊的人。
磕头三下,您就在天上看着罢,睁大眼地看着李渊和裴寂最后会落得如何的下场。
我重重地往地上磕,眼泪融化在这茫茫天地之中,没有颜色。
我“呜”地发出哽咽声,面容抽紧。
“别了——”他们三人大嚷出声。
我不自禁地扑倒在地,痛心疾首。
他们没有阻止我。
吼声,哭声,依稀间似若掺杂了远方捎来的渺渺余音。
“高鸟逝,良弓藏,故不虚也……”
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惆怅,眼泪纵横
第十九章人间惆怅,眼泪纵横
窗外还是下着大雨,淅淅沥沥的。
我醒来已是两日之后,尔月说我在雨里晕厥了,是罗士信将我抱回来的。
我问尔月如何了,她顿时落泪,良久才说了一句“去了”。
眼睛干肿,不能流泪。
我吸了吸鼻子的酸意,下榻。
不想到,那次的狱中探望,竟是我见刘文静的最后一面。
上天造化弄人,所言非虚。
尔月扶我,为我准备了一套缟素。
我旋即明白,也未多问。
穿衣妥当后,我让尔月去请长孙无忌过来。
未几,人来。
我示意他落座床榻,他坐了下来。
二人面对而坐,竟一时无语凝噎。
一忽儿,我开口道:“先生最后怎样了?”
他听出我言不由衷的嘶哑,苦涩回道:“陛下不愿让他入葬,殿下遂进宫恳求。他在外头跪了两夜,陛下最后又气又恼地应承了。”
我心头一悸,便是无言。
“殿下打算厚葬刘先生,毕竟他是李唐的开国功臣。”长孙无忌娓娓轻言。
“长孙辅机,我有一事拜托你。”我平声道。
他道:“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应承你。”
我道:“莫厚葬先生,这并非他所愿。”
他问道:“此话何意?”
我将双手缩进宽大的袖内,紧紧地抓住心酸的感觉。“把先生的遗体烧了罢。”
临去生死三声别,我做到了;现儿,就剩终究火烧天地炉。
长孙无忌大惊道:“甚?”
我简单说道:“先生不想死后再被李家人践踏侮辱,遂想行火葬。”
他消下诧异,未置一词。
我道:“殿下把先生的身后事交给了你,也希望你能尽最后的关怀。”
他点了头,双手交迭。“你的话我明白。”
我招招手,唤过尔月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