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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香(上)-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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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总是努力把自己搞到筋疲力竭,累到极点,才能稍微睡上一觉。
  比安眠药还有效?
  这真的是教人心动的广告词。
  她盯着手里的香盒,嗅闻着那柔柔淡淡的味道,还在考虑,眨眼间,那女孩却已经把香炉打包收好,递给了她。
  “来,我们现在在特价,还附赠香炉一个。”
  她微微一愣,慢半拍的回过神来,抬眼看着那长发女孩,问:“多少钱?”
  “一千八。”女孩报出价钱,然后回身将另一盒花草茶放桌上,甜甜一笑:“来,附赠一盒薰衣草花茶,没有咖啡因,是我们家老板娘自己在后院种的,有机无农药,睡前一杯,保证一夜到天明。”
  渺渺看着她的笑,明知道随便乱买来路不明的药品很危险,却还是鬼迷心窍的掏出钱包,付了钱。
  这不是药。
  她付帐时,忍不住告诉自己。
  只是香。
  让她莫名安心的香。
  试一试,应该,也无妨……
  她忘了问,这叫什么香。
  暗夜再度降临,月光在云上,镶了一层淡淡的银边。
  渺渺坐在床上,看着床头上的香炉,再瞧瞧手上的木盒。
  盒子上头没有任何标记,连个说明书也没有附上。
  或许,她应该就此将它遗忘,就当是把钱扔到水沟里,掉了、不见了,也胜过拿自己的身体来试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好。
  她拉开抽屉,把木盒收进去,关起,然后在床上躺下。
  柔软的床,像是要将她吸入包围,但她依然无眠,倒是那抹淡淡的香气,在黑夜里,萦回不去。
  躺了几个小时,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意依然没有上门。
  最终,仍是坐起,拉开了抽屉。
  木盒,不是新做的东西。
  乌黑的盒子,黑得发亮,那是长年教人握在手里,摸着抚着,才有的光泽,自然的纹理,都吸了油脂,入手是一片温润,几乎如玉,却又不冷不冰。
  小小的盒,工艺极好,盒与盖之间,完全看不到接缝,但轻轻一掀,便能滑顺的打开。
  盒盖才开,清淡的香味便飘盈轻散在空气中。
  月华,入窗,洒落掌心,映入盒里,照着那平整无痕的香粉。
  她拿起小小的铜勺,舀了一匙,打开炉盖,倒了进去。
  微黄的香粉,很细,在月光下,如沙一般,缓缓无声滑落,在香炉中,堆积成小小的山。
  喀嚓一声,她用打火机点燃小山的顶。
  红火划过,香粉燃起了火星,然后静了下来,冒出一缕袅袅的白烟。
  渺渺注视着那缕香烟,一时间有些怔忡,不知怎地,心头莫名抽了一下。
  是太累了吧?
  在这之前,她从来未曾点过熏香,不可能会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除非是做梦吧。
  自嘲的一扯嘴角,渺渺将香炉盖搁了回去,再一次的,在床上躺平。
  实话说,她不认为这会好用到哪里去,但既然手边没有其他足以安眠的东西,就试试好了。
  夜沉沉,深深。
  淡淡的香,温柔的入了心肺。
  一颗心,奇异的,慢慢定了下来。
  那奇怪的安全感,再次上涌。
  合着眼,不觉中,她唱叹了口气,恍惚中,她仿佛又感到一双厚实的大手,轻拥着她,哄着、抚慰着,要她偎进那无形的温柔怀抱里。
  那感觉,是如此真实。
  她试图睁开眼,想看清,但眼皮却沉重似千斤。
  睡吧……
  蓦地,衣袖带香的男人说。
  别怕……
  她拧着眉,却感觉到粗糙的指腹,抚过她的眉心。
  那双手,是如此温柔。
  是梦吧?
  她在半梦半醒间,想着。
  从未有男人如此温柔的哄她睡觉,即便是老爸也不曾这样做过。
  那香,有问题?
  她困倦的猜着,还想再睁眼,但男人的指腹,一次又一次,温柔的抚过她的眉,抚平她拧起的额。
  别想了……
  他悄然的声音如此近,几乎就像是俯在她耳边似的,她可以感觉得到,他温热的鼻息,她应该要感到害怕,但却半点惊慌也无,身体还没来由的感到放松。
  几秒后,她无端沉入安稳的黑暗之中——
  第2章(1)
  一灯如豆。
  小轩窗内,女子安坐软垫上,查看家仆送来的新帐。
  一捆捆的竹简,成堆叠放在她裙边,她专心记着帐,并以毛笔,简洁的在竹简上,写下交代管事的嘱咐。
  身着玄衣的小丫鬟安静替她送上新的茶水。
  热茶,冒着冉冉白烟,然后,凉了。
  她没有注意到,只是将左手边的竹简一一摊在桌案上打开,批注回覆,再卷起堆放到右手边。
  子时已过,眼看就要到丑时了。
  跪在桌案旁,替她倒茶磨墨的小丫鬟,早己忍不住掩着小嘴呵欠连连,她却依然没有休息的打算,精神奕奕的持续处理着如山一般的书简。
  当另一个小小的呵欠出现,女子抬起头来,停下了手中的笔。
  小丫鬟吓了一跳,立刻闭上了呵欠连连的小嘴,脸色发白,紧张的挺直了原本己打弯的背脊。
  原以为会得到她的责怪,未料,却听见她开口说了一句。
  “你先下去歇息吧。”
  小丫鬟眨了眨眼,但没有多加质疑自己的好运,和女子微微躬身俯首,跟着便赶紧悄悄从旁退了出去。
  看着那无声退开的身影,女子深深的,吸了口气。
  窗外,明月己过中天,斜斜挂在云边。
  她轻握住冷凉的茶杯,吸了口冷掉的茶水,正欲低头继续俯案赶工,眼前却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女人。
  女人躺在地上,衣着特异。
  她清楚记得,刚刚那里的地板上,并没有别人,丫鬟才从那里离开而己,但此时此刻,就在方才那一眨眼,那里就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熟睡着,呼声大作。
  荼蘼握着茶杯,瞧着她。
  眼前情景太过怪异,反倒让她变得镇定,她抬眼,缓缓从左,看到右,再慢慢从右,看到左。
  一室寂然,除了那乍现的怪异女子与自己,屋子里没有任何其他旁人。
  慢慢的,她放下茶杯,右手仍握着笔。
  夜半,已三更。
  那女子,是人?抑或是鬼?
  这念头才闪过,屋外远处,灯火在竹林间隐现。
  然后,她看见那个男人,提着灯,悄然而来。
  男人身形顺长健壮,不似文士书生瘦削,一袭深衣不需衬垫,便己饱满有型。
  虽然有一段距离,她只一眼,便认出是他。
  握笔的手,不由得一紧。
  这女子,是他的玩笑吗?抑或是他从南蛮异国,带来的另一名家奴?
  他跨入门槛,走了进来。
  她瞧着他迈步朝她而来,脚步不急不缓,似不见那躺在地板上的女子,他瞧也没瞧那女人一眼,直接来到她跟前。
  她放下笔,起身离开桌案,跪到一旁,将双手摆放于膝,俯身恭迎。
  “爷。”
  男人眉头微拧,瞧着她:“我十年前就说过,这些礼数,都可免了。”
  “礼,不可废。”她继续垂眉敛目,俯首沉稳的道:“爷是爷,荼蘼是下人。若然乱了礼数规矩,士族商贾皆会瞧轻铁家。”
  男人低头俯视着她,眼角微抽。
  他放下灯笼,将火掩熄,弯身在桌前软榻上坐下,盘起腿,深吸口气,揉着额角,淡淡叹了口气。
  “你说这些,可是存心气我?”
  那语气,带着深深的疲倦,教她心头莫名抽紧,她粉唇微抿,眼睫依然低垂,恭敬如常。
  “荼蘼不敢。”
  “不敢?”他自嘲的扬起嘴角,“算了,就当你不敢。既然不敢,这里没有外人,你要行礼如仪,等有外人再说。”
  没有外人?
  不自禁的,她偷偷瞄了那依然躺在前方呼呼大睡的女人,此刻那人蜷缩熟睡着,睡到连口水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他没注意到那女子?
  几不可闻的叹息,再次传来。
  她终于忍不住抬首,男人刚硬的脸,被烛光强调了深浅,如刀凿刻。
  男人的脸上有着疲倦的痕迹,他一手支在桌案,揉着额角,一手则随意的翻看她刚刚处理完的书简。
  “爷深夜来此,找荼蘼有事?”她将冷掉的茶壶,提至一旁的暖炉里加热。
  今晚稍早,他才刚从外地回来,出门月余,她清楚他已经累了,还特地让人替他备好盥洗的热水,以及清淡的晚膳。
  原以为,他梳洗用餐后,早该睡了,未料他竟深夜上门。
  听见她的问话,他没有回答,反问:“市里的总布又增加了?”
  “是。”她将小炉的火,重新扇起,边回道:“市令月初已明令公告,我已派人打点好了。”
  男人一扯嘴角,没多说什么,国家要打仗,强征税收,身为一介商贾,除了乖乖缴税,还能如何。
  她的字,还是像以往那般简洁秀挺,没有一丝多余。
  他看过一卷,伸手再拿一卷,摊开来,看见上头她的加往,交代道:“巴蜀近年气候较稳定,今年多和那儿买些粮,把原有的数量加倍,屯着也好。”
  “已经加了,这批,是后加的。”
  他一愣,抬眼,只见她将加热的茶壶,提了过来,跪在他身边,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茶香扑鼻,白烟冉冉。
  她白哲的容颜近在咫尺,近到他能嗅闻到她发上那淡淡的馨香。
  “近来情势不稳,怕又有战事。”她将茶水倒了七分满,再把壶搁置一旁,然后抬起他方才看完,随手放在桌案上的书简,仔细卷起。
  “你如何得知?”铁子正瞧着她优雅的动作,好奇开口询问。
  “燕地恺甲又涨,丹砂、金石,市价亦升,胡马也有人大举引进,许是有人在暗中收购,往年屯兵买马收粮,皆为战事。战事若起,粮价必会飞升,谷雨刚过,秧苗己栽,若等爷回来决定,怕己被人订走,所以我才自主请人加购,和当地农户事先买下今秋粮作。”
  她将书简卷好,抬首见他凝神望着她,心头不由得再一跳,但这回,她没有闪避他的目光。
  “爷,觉得荼蘼多事?”
  这个问题,有点多余。
  这些年来,在内务上,他不曾插手过她决定的事。
  多年相处,他原以为,她已经不畏惧他。
  敬他,但不畏他。
  还是,她依然会感到害怕?
  “不。”铁子正看着眼前的女子,柔声道:“你做的很好。”
  心头,莫名怦然。
  她垂眸,将卷起的书简以绳绑好。
  眼前的女子,没有表情,垂下的眼眸,也让他看不见她眼底的情绪。
  她为他的称赞,感到高兴吗?抑或,只是为此松了口气?
  这些年,他虽然放权让她主事,但也只管内务。他没想到,她光是在城里,从市集买卖交易之间,就能从中,掌握周遭情势。
  或许,对她来说,当铁家的内务总管,是大才小用了,毕竟,她是齐商之女,虽是巫儿,从小也习商务。
  轻轻的,他握住她垂落身前的乌黑长发。
  握着书简的小手,微微一僵,紧握。
  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紧张,但他依然,握着那缕仍带着她身上余温的黑发,轻轻以指腹摩挲。
  “爷,夜深了,您该回房歇息了。”
  他抬眼,将视线,缓缓从指间柔顺的发,往上移到她的脸。
  她依然垂着眼,可淡淡的晕红,上了她的颊面。
  所以,她还是会在乎的。
  是恼极,还是羞极?喜悦,抑或厌恶?
  又或是,不得不忍?
  这数年,他总无法自制的臆测着,眼前女子的心思。
  他拉近她的长发,凑至鼻间,悄声问。
  “你这是赶我?”
  纤纤的小手,收得更紧,将竹简压出了细微的声响。
  “荼蘼不敢。”
  又一个不敢,好一个不敢。
  他闭上眼,唇角难掩苦笑。
  然后,松了手。
  乌黑柔亮的发丝,从他指间滑落。
  他起身,没喝她特别为他加热的茶水,也没去注意,她是否因为他的放手,而感到放松,只开口交代。
  “晚了,别再弄这些帐务。”
  他转过身,迈步离开,临到门边,又停了下来,回身看着那跪坐在桌案旁的女子。
  她依然维持着那拘谨有礼的姿势,两手也依旧紧握着那卷书简,就像一尊陶土做的人偶。
  “荼蘼。”
  “爷,还有事?”
  他注视着她,几乎想命令她抬起头来,不要那么循规蹈矩,不要那般一板一眼,不要那么……像个下人。
  他几乎就要开口,但最后,却仍忍了下来。
  “早点睡。”
  他说,然后转身离开。
  荼蘼微讶抬首,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头浮现难以言明的情绪。
  这男人,忘了他提来的灯,也没有回答,他深夜过来,究竟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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