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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奇云,是一只小鼻子小眼睛,心眼比屁眼还小,讨人厌的刺猬。
这个腹诽的结论,让她心情大好。
不过刺猬在生病时,看起来还是颇可怜的。
瞧他苍白着脸,闭着眼,一副精神委靡,活像被人毒打一顿,又被大象踩过的样子,连反抗她的力气都没有,她从小就很爱随便泛滥成灾的同情心,不由得冒了出来。
还没细想,她已经张嘴,放缓了语气,安抚他道:“你放心,我检查过了,那包药里,有一颗是胃药,空腹吃也没问题。所以医生才会要你四个小时吃一次。”
“嗯。”他应了一声。“我知道。”
既然知道,他还挑剔她?
瞪着眼前的男人,一股莫名的冲动,让她很想狠狠抽他一脑袋。
华渺渺,冷静点、冷静点,他是病人,脾气不好是正常的,需要耐心温柔的对待。
她吸口气,再吸口气,又吸口气。
很好,她冷静下来了。
然后,他张开了眼,看着她,语音沙哑、表情不耐的开口:“你吹好了吗?”
最后一根理智,啪的一声,在瞬间断线。
她火冒三丈的眯起了眼,拿着吹风机猛戳他的头,“孔奇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实话说,我也不喜欢你!”
没见过她发飙,他一时间,还真的傻掉了,竟也忘了该伸手阻止她。
华渺渺把吹风机当手枪一样,发狠的戳着他的脑袋,吼道:“但我答应了你妈,照顾你到她回来,所以麻烦你好心一点,闭上你的狗嘴!不要让我成为杀人凶手——”
噢,天啊,她在做什么?!
话到最后,他震惊的表情,让渺渺忽地惊醒过来,倏然收口,但那句杀人凶手,却仿佛还回荡在空气中。
两个人僵在当场,她涨红着脸瞪着他,孔奇云则白着脸黑眸圆睁,一副刚刚被疯子攻击的惊吓模样。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吹风机的声音,还轰轰响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宁愿那是耳鸣的声音。
好半晌,他才有办法挤出一句话。
“我只是问你吹好了吗。”
她瞪着他,那句话,很慢很慢才渗进她的脑袋。
我只是问你吹好了吗……我只是问你吹好了吗……我只是问你吹好了吗……我只是问你吹好了吗……吹好了吗吗吗吗吗……
Shit!他不是像被疯子攻击,他的确被她这个疯子,拿吹风机攻击了。
她失控了,完完全全的失去控制。
我只是问你吹好了吗……
他是个病人!她却拿吹风机戳他的头!只因为他说了几句该死的话——
OK,或许她终于因为长期睡眠不足而神经错乱,所以才会对人做出这种歇斯底里的行为,他无礼是一回事,但她拿吹风机戳他就太过分了!
突然间,渺渺惊慌了起来,她啪的关掉了吹风机,火速拔去插头,迅速卷着电线,巴不得能瞬间从背上生出翅膀,飞快离开这里。
但当她转身要离开时,他却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抱歉……”他说。
结结实实的,她吃了一惊,杏眼圆睁的看着眼前这家伙。
他叹了口气,眼里有着懊恼,坦承:“我只是……太累了。”
她张开嘴,闭上,再张开,又闭上,好不容易,才无法置信的挥舞着吹风机,挤出一句问话。
“等一下,麻烦倒带一下,你刚刚是在道歉吗?”
“不然呢?”
在那一秒,他又拧起了眉,但她想,这一次,似乎可以原谅,毕竟她刚刚才对他做了一件,让她觉得非常无地自容的事。
她华渺渺是个有教养的女孩,她从来不大声嚷嚷、愤怒咆哮,更别提拿武器攻击病人,她向来都是一个乐于助人、冷静镇定,精明干练的新女性,她从来就不是那样歇斯底里的人。
“没有,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该接受这个道歉。”她瞪着他,直接而坦白的说:“或许应该道歉的是我。”
“或许?”他性格的脸上,浮现困惑。
“我不该……拿吹风机……”老天,为什么现在听起来变成是她在道歉?但她的确也有错,所以她用尽所有力气,死命从齿缝中挤完那句话:“戳你的头。”
他愣了一下,然后道:“没错,你不该。”
天啊,拜托谁来阻止她再次殴打他——
这念头才如熊熊烈焰般轰轰而生,他却又开了口。
“但你说的没错,我真的应该要闭上我的狗嘴。”
这句话,神奇的,如倾盆大雨般,瞬间浇熄了那难忍的怒火。
他依然皱着眉,仍旧眯着眼,那张脸,实际上看起来和上一分钟应该没有什么不同,但她却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好像……
变得顺眼了?
她眨了眨眼。
他仍在眼前,看起来的的确确变得比上一分钟,顺眼许多。
“你没有话要说吗?”
“像是什么?”
“像是,我其实并不是真的有一张狗嘴。”他慢吞吞的开口,为自己辩解。
闻言,她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室内。
第4章(2)
这女人在嘲笑他,毫不留清,半点也不客气,甚至笑到直不起腰来。
他应该感到生气或尴尬,他说那句话时,是认真的,并不是想要逗笑她,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她止不住的笑,他却一点恼怒的情绪也没有浮现。
她哈哈大笑,好半晌,才有办法喘着气,认真的看着他开口:“相信我,孔奇云,你真的有一张该死的狗嘴。”
他凝视着她,然后老实承认。
“或许吧。”他说着,拿起桌边的清粥,淡淡道:“但我想你也不差。”
那是一句重击。
渺渺张口结舌的瞪着那个吃着稀饭的男人,突然发现,自己的言语,其实还是伤害了他,就像他说的话,同样能伤害她。
“对不起。”这一次,她真心诚意的道歉:“就算你真的说话很不客气,我也不该批评你。”
他沉默的看了她一眼。
“我很抱歉。”她摊开手,重复着。
他仍没什么表示,只是挑起了眉。
“哈?你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渺渺开口提醒他。
“说什么?”他一脸疲惫,停下咀嚼,放下了碗筷。
她瞪着他,忽然间,惊觉在这房间里,蠢蛋可能不只他一个,以为他会跟着道歉尽释前嫌,也许只是她的妄想与奢求。
也有可能,就像他说的,他太累了,而且生病了,这个时候和他讨论前嫌,可能不是什么太好的时机。
“没什么。”看着他疲倦的模样,她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白痴,渺渺随意挥挥手,道:“你慢慢吃吧。”
像是终于得到特赦,他低下头,继续吃饭。
她张开口,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趁他用餐时,转身开始整理房间。
孔奇云沉默的吃着清淡的稀饭,却无法不去注意到她的存在,这个女人真的非常能干。
她把吹风机拿去放好,收抬着毛巾与衣物,在房里进进出出,中间还接了几通电话,他可以从她的回答,大致上猜出她在替那些人做些什么。
她整理完浴室,又回到他床边,收走他吃完的碗筷餐盘,她消失了几分钟,然后又回到他床边,敲打起电脑;他相信在刚刚那几分钟,她一定已经连碗盘全都清洗干净,而不是留在洗碗槽中,等着他妈回来清洗。
这个女人,做事细心,而且十分精明能干,他真的不懂,她为什么不找个正职,好好工作?
“我有好好工作。”她淡漠的说,两手仍在电脑上敲打。
听到她的回答,他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把那个问题,问了出口。
“那些是零工。”他忍不住再说。
“零工也是工作。”她头也不抬的回答。
“但福利没那么好。”他指出重点:“没有三节奖金、劳健保,没有工作津贴,没有年终,没有加班费。”
“你说的没错,但至少我的时间是自由的。”
“自由?”他忍不住吐槽:“我不认为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的人,有所谓的自由。”
她微微一僵,但仍嘴硬的道:“我没有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往后靠在床头,双手交抱在胸前,看着她。
那恼人的视线,宛若一种无形的质问。
该死!这家伙害她下错订单了。
她猛然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移动滑鼠,按下取消键。
“就算我是个工作狂好了,那又怎样?”渺渺不悦的抬头瞪他一眼,道:“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说我,至少我没把自己搞到卧病在床。”
“我只是感冒。”他淡淡开口反驳:“并没有一天只睡四个小时,把自己搞到睡眠不足,随时可能因为过劳而挂掉。”
这个暗示实在太明显,让她无法忽视。
她眼角抽了一下,然后他看见她合上了笔电,定定的看着他,问:“告诉我,你是在担心我死在隔壁,会造成房价再次下跌吗?”
他愣住,“我为什么要担心这个?”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的心思邪恶。”她翻了个白眼,几近喃喃自语。
她的口气是如此认真,让他哑口无言,却见她深吸了口气,瞧着他道:“放心,我并没有找死的倾向,我只是利用工作在逃避现实。”
再一次的,她让他傻了眼。
这女人说得是如此自然,就好像是在聊天气一般。
他说不出话来,她却依然看着他,一双眼,坦率得吓人。
然后她站了起来,拿着耳温枪再替他量了一次体温,聊天似的继续说:“我最近发现,死亡是一件太过无法操控的事,我们不会知道人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任何科学可以证明或否认死后世界的存在。所以,即便我很想再见死去的家人一面,我还是不会随便尝试。”
他无言以对,完完全全的,无言以对。
“三十七点八度,我想你的烧开始在退了。”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抓着耳温枪,低头看着耳温枪上的数字,道:“还有,我没有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昨天我有睡到十个小时。”
窗外,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跟着车库门隆隆的打开。
她松了口气,将视线拉回他身上。
“看来,你妈回来了。”
“嗯”
“真不错,我们竟然撑到她回来,而且没有宰掉对方。”她半开玩笑的说。
孔奇云瞧着眼前收着耳温枪的女人,道:“我从来没有想宰掉你。”
“真的?”她再一愣。
“真的。”这女人到底哪来这种念头?
躺在床上的大病猫,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糟糕,她开始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了。
“那真是不错。”渺渺心虚的咕哝一声,边说,边开始整理笔电的电源线,把所有东西都收回包包里,“热水壶里还有些热水,你想睡就睡吧,我会和她说你已经吃过了。”
“谢谢。”
真奇怪,他竟然会和她说谢谢,太阳该不会是打西边出来了吧?
我其实并不是真的有一张狗嘴。
渺渺低头瞧着那个疲倦地闭上眼的男人,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却蓦然浮现脑海。
忽然间,渺渺发现,他刚刚真的是认真的,他不认为他讲话太过尖酸刻薄。
她从来没想过,这男人竟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但显然,他对自己的言论,真的没有自觉。
过去几年,她一直觉得奇怪,像淑玉阿姨那样温柔娴淑又甜美的女人,为什么会教养出像孔奇云这样高傲自大又冷漠的小孩。
现在,她突然了解了。
不是他爸妈没教好,是他可能天生在这方面就少了根筋。
或者,比较不会表达?
不会吧,恐怕是她想太多了……
见他不再理会自己,渺渺在心里暗自咕哦,提着包包就往外走,可临出门前,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身开口。
“孔奇云?”
侧躺在床上,原已闭上眼的男人,再次睁开了眼,而且再一次的,眯眼皱眉地瞧着她。
虽然他一脸不耐烦,她却还是把长年压在心头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老是对我皱眉头?”
“我没有。”他说。
“你有,现在就有。”她指着自己的额头:“你皱着眉头。”
他抬手,抚着自己的眉间,跟着一怔,像是在这时才发现自己皱着眉头,然后他开了口。
“我不是在对你皱眉。”他看着那个在门边模糊不清的身影,道:“我只是没受戴隐形眼镜,不眯着眼就看不清楚。”
他的回答,让她一呆,“你有近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没看过你戴眼镜?”
“大概国二的时候。”他叹了口气,道:“我有戴,上课的时候才戴,后来换成隐形眼镜了。”
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