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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不平分-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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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喜欢吗?”拓拔焘低声悄问。
  “哎?”林飞诧然扬眉,“你要买吗?”
  叫价声已在身后此起彼落,拓拔焘向林飞阴柔地笑了笑,忽地调头起身,掏出一叠银票向桌上一拍,双眉一轩,朗然喝道:“白银万两。愿买这支无用之簪。”
  当下满座哗然。
  年轻人别有深意地望向这里,展颜微笑,正要说话。蓦然间二楼有人推开窗扇,大笑插道:“白银一万二。这根簪子,我要了。”
  林飞还没看清这个人的模样,一团紫影便从二楼凌空翻下,卖簪子的年轻人只觉眼前一花,手上的簪子竟已被换成一叠银票。
  “好好讲价,怎么上手抢东西。”拓拔焘冷笑一声,早已揉身犯近,猿臂横舒,手腕一转,夺其不备竟将簪子再次夺了回来。
  “我说想要便是我的。反正不管你出多少,我总会比你高。”那人哼了一声,出手如电探前,转身横扫下盘,看来极擅近身擒拿,几个回合,逼得拓拔焘连连后退,周边桌上的人也忙不迭起身避让生怕遭遇池鱼之殃。
  林飞背手观窥。这突然出来蛮不讲理的男子,年龄很轻,一身紫袍,紧领窄、袖宽摆、边角处全部嵌镶金线,气势炎猛嚣锐,鹰目高鼻一字剑眉,长发高高束起,额中悬以翠碧松石,映得双眸也带了点透明的青。出手狠辣透着一股凶煞。
  反观拓拔焘,单手护着那根簪子,另一手靠折扇作为兵器,反转开合挑刺勾防,虽然看似有种儒雅风流浑不在意的潇洒实际却落在下风。
  林飞内心焦虑,出来逛个街,竟会遇到这种事。拓拔焘外柔内韧,惯于坚忍。为一根簪子和人动手还真不像他的性格。正琢磨着要不要出手……
  “承让了。”
  那紫袍青年竟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手握乌簪,收住了脚。
  而拓拔焘竟也摇扇微笑,懒洋洋地眨眼,“好说。”
  林飞哭笑不得,分明是人家胜了,让拓拔这么一笑,看不出底细的还真以为是他大方主动放了手。
  果然紫衣人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楼上独立的雅座间里,有人倚着适才半开的窗子,笑了一笑,拨了拨手中的琴弦。
  紫衣人马上像得了什么浩命似的,调转过头,心驰神往地往楼上看。林飞和拓拔焘,以及这满花厅的客人,也不由得随着他的目光往上看。
  那人却盈盈一个转身,软墨似的黑发飘一般地摆出一个宽松的弧。只是头发上一根浅青色的带子,已让楼下的人识破他的身份。
  “是青檀……”
  “哗,那个落魄花舫却名震江南的琴师青檀?”
  “说是琴师……其实……”
  “听说日前有人花了万两黄金为他赎身啊……”
  “难道就是这位……”
  众人刹那噤声,目光齐刷刷向紫衣青年望来。被他削寒若冰片的目光一瞪,又齐刷刷地把头低了下去。晋朝盛行男风,权贵多蓄养小倌,因此当地人多见怪不怪,林飞好歹听出了点话音。当下奇异地盯着紫衣人看,紫衣人见她瞪着大眼,也就压低眉线向她看来,一看之下,却微微地诧异了一刹。眉目顿时放柔不少。
  拓拔焘迈前一步,将林飞不露痕迹挡在身后。对紫衣青年拱了拱手,“不打不相识。在下魏寿。”
  林飞听得想呕,生怕他给自己也安个难听的假名,连忙抢道:“我是林飞!”
  紫衣青年出人意料地粲然一笑,眉目间的阴气霎时消减不少,虽然是连眉深目男人气十足的长相,笑起来竟然还有种直爽豪迈的可爱。
  “哥哥我叫夏云。”
  林飞忍不住喷笑出声。这人果然带了点泼皮。
  适才拓拔焘输了不认,在口头上占便宜,人家便在这里把便宜再讨回来。既然你称了在下,人家就自认是“在上”喽。
  拓拔焘抿了抿嘴,终于还是笑了。
  夏云从拓拔焘手中抢到簪子的购买权,心情大好。当下邀请拓拔焘和林飞跟他到楼上的房间小坐。
  “我在上面有一个包间。既然大家天南海北难得相见,不如一起喝一杯吧。”
  拓拔焘把询问的目光丢给林飞,林飞一心想看众人口中的传奇美人,因而用力颔首。
  描画着孔雀图案的漆制屏风,巧妙地将原本不大的空间以半开放式的手法一分为二。房间内的家具也多以彩色漆绘的檀木制品为主。椭圆形的座凳表面,以及弯曲的椅脚,都镶着浅白色的贝雕。穿着青缎织锦的男子,大概就是夏云怀里那根簪子命定的主人了。
  他有种让人觉得舒服的气质。
  青墨浓艳的头发因超出规格的长度,而在结绳以下的部分编成辫子再绕过胸口。代替问候的是第一时间绽放的展颜微笑。让目睹到这种分明是柔和的气质却带有压倒性风采的林飞,瞬间产生莫名的感动。
  ——果然人活着就会遇到好事。
  怀着感慨的心情,林飞小心翼翼地入座,觉得让这样的美人亲自为她换盏布菜简直就是亵渎神明的做法。
  “兄长一掷千金的豪迈固然令人赞叹。但眼下时局混乱,还要多加小心以策安全。”
  任由林飞大犯花痴,拓拔焘只凝视着夏云,嘴唇略略沾了沾酒水,便微笑着放下美人敬上的杯盏,“有劳。”
  “彼此彼此。”夏云饶有趣味地直视拓拔焘,大咧咧道:“不论怎么掩饰,像我这种人存在本身已是显眼。不如索性更惹眼招摇一点,反而安全。”
  “原来如此。那么……”拓拔焘不经意似的抬眼,扫向正在嫣然回应林飞傻笑的美人,“一到此地便包下楚艺坊最好的房间,买下名动江淮的琴师,尽其所能做尽惹眼之事,也都是兄长一早算好的吗?”
  淡幽的眼抛来一瞥若有似无的试探,而夏云只是满不在乎地任由薄刀一样危险的笑容在菲薄的嘴角漾开。
  楚艺坊以巨船的形态临水而建。这间客舍犹为精巧。由左侧俯望是位于适才停留过的中心大堂,由右边洞开的窗子望出,却是一脉绿水桥平笼江烟月的光景。
  “见到江南的春景,便想起了平凉的秋色。”拓拔焘徐徐微笑,“夏兄自平凉而来,对两者间的长短胸中自有计较。”
  “江南的花花草草固然秀美细致,却不怎么合乎我这北方人的口味。”夏云有意无意地瞟向静立一旁发结青绳秀若芝兰的高挑男子,青似琥珀的眼眸一眯,“只有人物还马马虎虎。”
  “我也这样认为呢。”拓拔焘不以为然道,“所谓贪多嚼不烂。不知餍足四方染指,只会破坏大家的兴致。”
  “说得对哦。”夏云笑眯眯地拍掌,“所谓野心是好事,贪心是坏事。随随便便跨越南北分限,会给身处近邻的国家也惹来麻烦哦。”
  “夏兄是说近来南下的魏国君主吗?”拓拔焘眸光一闪,“真可惜呢,听说北魏太子年幼,把持不了大事。但如若是他在位,就不会有这种轻率的举动。”
  “是啊。那时我们普通百姓再出个门,也就不必这样担心了呢。”夏云轻松地笑笑,“若有那一日,我便招待兄弟来见识一见平凉的秋景好了。”
  “那么自然,我也很欢迎夏兄前来做客。”
  “哈哈。老弟果然别致。只是……”
  望着夏云眉梢处的犹疑之色,拓拔焘袖子一抖,掉出一块金牌,三指按住在桌面一滑,直接滑入夏云的袖口,诚挚道:“这是我用以护身的长生牌。可以通天直见鬼神哦。若是他日未能依约款待兄长,就拿这个直上九天告我一状吧。”
  夏云神色微诧,“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大家各取所需,本来不过区区小事。”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夏云手腕一转,亮出空杯,笑着伸手碰上拓拔焘满满的酒杯。
  林飞难得乖巧地坐在一旁。虽然觉得那两个人的对话稍嫌莫名其妙,但满心满眼的注意力依然只集中在名为青檀的素丽琴师身上。
  仔细看看,发觉这人的年纪应比夏云年长。但生得确实是前所未见过的优雅好看呢。
  清眉笑齿,凤眼溶溶。白衣如雪乌发如云八个字本是俗透的,但林飞却想不出更恰当的形容。只能说他的白是薄冰初雪的纤尘俱化,他的黑是浓香墨艳深潭积翠的一汪柔情。一微笑,一回眸,一顾盼,分明不带半点媚气却又萦绕人心。他倒酒,她就盯着他修长的手指,他微笑,她就傻傻地回他一个笑,他倒退几步站在一旁,于是连林飞也跟着觉得坐着难受起来。
  “你一个人坐下起来,起来坐下的是干什么?”终于注意到林飞奇怪的举动,拓拔焘冲她不快地挑眉。
  “奇怪的是你们吧!”林飞傻傻地举袖指住青檀,“这样一个人在一边站着,你们还能坐着。这样一个人倒酒给你们喝,你们竟能喝得下去!”
  “青檀只是一个下人,让他站着,有何不可。”夏云轻描淡写,盯着林飞的眼神却纯然一派调侃。
  “我真是看错你了。”林飞愤愤然。本以为姓夏的有情有义,原来不过是个普通级别的好色之徒。
  “少管别人的闲事。”拓拔焘小声警告,伸手按住林飞的肩,把她按下去。下一秒,林飞像根弹簧似的又坚强地弹了起来。
  “你若讨厌那家伙。”林飞郑重地握住青檀的手,丝毫也不避嫌道,“我就让他把你买走——”她指指拓拔焘,严肃郑重地宣告:“再给你自由!”
  夏云拍掌大笑,“小兄弟有趣得很。”
  “我是说真的啊。”眼看美男子但笑不语,林飞急于表白,“你别看那家伙其貌不扬——”她继续指着拓拔焘,“其实他很有钱。”
  第4章(2)
  “林飞!”
  “其貌不扬”的人忍无可忍了,当下抓过林飞,向夏云告辞,“管教不周,夏兄见笑。今日先行别过了!”言罢,也不管林飞乐不乐意,硬是拖着她下了楼。
  “兄弟之事,我记住了。”
  夏云的声音自身后笑着传来:“愿魏老弟自此潜龙飞天万里云程。忘了告诉那位姓林的兄弟,青檀有口不能言,招待不周还请他也见谅。”
  “原来他不会说话啊。”林飞跺脚,“真是天妒红颜!天妒红颜!”心里越发不肯放下,被拓拔焘拉得跌跌撞撞却还是依依不舍再三回头。只见夏云搂着青檀的腰正朝她笑得好生炫耀。
  拓拔焘气恼道:“你动动脑子。既然夏云不惜黄金万两也要帮他赎身,又花白银万两为他买一根系发的簪子。没有真情,怎肯如此。哪里就用得着你来出头。”
  “是这样吗?”林飞愕然地张嘴,又懊恼地合上。如果是别的事,她还可以与拓拔焘一争高下。不过……感情这回事,在她至今为止的人生里,确实还是一片空白。
  只是……
  恋恋不舍地回望楼上,一想到那个用青绳束发的男子,再也见不到了……就莫名其妙地觉得感伤。
  “我……”怅然若失地叹口气,她不甘心地念叨,“觉得他长得好面善。”
  “哼。”拓拔焘冷面朝天,“是觉得他长得太好看吧。”
  “是这样啊……”鼻子皱了皱,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某人开始不讲理地迁怒,也可以解读为年长者对少年的撒娇,“那为什么你不能长得那么好看?”
  “……”
  蒙受这种毫无道理的质问,少年也只好抬头望天,深深吸气,“因为那样的话,配你就实在太浪费了。”
  “你说什么?”林飞大怒,一把揪起拓拔焘的衣领,过了三秒钟才“哎”的一声回过神,握拳挡住因醒悟而陡然涨红的面孔。
  “小孩子胡说什么。竟敢嘲笑师父!”
  “名义上的。”拓拔焘补充。
  “那么……”林飞想了想,修正为,“竟敢嘲笑年长者!”
  “你哪点像?”拓拔焘吐槽。
  “清醒点吧!真正的感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发生的哦。”林飞伸出颤巍巍的食指,指向楼上,“你也说过吧。所谓真正的感情,至少要像夏云那样,即使花万两白银买一根不实用的簪子。也还是想要送给某个特定对象!你可不要因为天长日久只有我一个女性在身旁,就误以为这叫做感情哦。”
  拓拔焘神色古怪地看着林飞,“那你本来以为我想买那个束发用的东西,是为了谁?”
  “哎?”
  林飞措手不及,身后的格子窗却伴随一阵哄笑应声开启。夏云立于窗畔,正似笑非笑地挑着眉梢,“青檀与林兄弟一见投缘,所以这个啊,就姑且当作金牌的回礼。送还给你吧——”
  他出手如电,将一样物什笔直掷来。拓拔焘扬掌接住,入手冰凉,轻若无物。低头只见手中所握正是那根万华簪。一根绿带结系簪上,绿带上书一行标致小字——
  君子不夺人之所爱。
  雪色灯笼映照得陆园二字在夜色中远远发出萤色微光。
  魏彪站在门口,见他们回来,依旧殷勤地命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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