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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老人兀自站在天地间,如魔神一般冷酷地嘲笑。
“呵呵呵,逆我者都该死!你们都去死吧!老夫会将你们一并埋在槐树下,用你们的灵魂镇此宅。”
苏羽之攀住杜二肩头艰难转过头来,唇齿染血,目眦欲裂:“杜旌山,你才该死!这是你独子!他一直敬重你,尊你是天,当年若非……”
苏羽之突然住了口,老人眸光洞察,追问一声:“当年如何?”
苏羽之抹了下嘴角的血,咳过两声,言道:“我想起当年兄长面对山贼刀刃,拼死也要护住小侄儿活命。同为父亲,你却击杀这一个好儿子,我骂你个老糊涂没有良心,简直毫无人性!”
“哈哈哈哈哈——”
笑声如天上轰下的巨雷,振聋发聩。杜旌山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在笑容里哭泣:“独子?我就剩一个儿子了。死啦,我的儿子全死啦!都要死的,都不在了。我没有良心,连儿子都保护不了,焕儿啊,我的焕儿,爹对不起你呀!”
哭完了还是笑,疯疯癫癫。
杜二看着这一切发生,心中有泪哭不出来,落在眉眼里只是疼。
苏羽之却凛然道:“不对!”
杜二回神:“你说什么?”
“来不及细说,撑得住吗?”
杜二看清苏羽之神色间的决意,也果断点头:“无妨!”
“好!”苏羽之站起来,自腰带里翻出针包,“仔细我说的话,五分力打穴,我攻上你攻下,走!”
言罢顿足掠身直向前荡去,手捏剑指戳向杜旌山胸前膻中。
老人虽有些迷失心智,武夫的反应还在,见来人狠毒敢打死穴,不由勃然大怒,抬臂横掌在胸前,另手已勾拳自下而上打过来。没想到苏羽之不过虚晃,途中折指探针,稳稳扎中老人手臂上的曲池穴。他只觉手臂一阵酸麻,一时间使不上力来。想撤后几步蓄势再来,只听苏羽之沉声低喝:“先伏兔,再阳陵!”
未及反应,老人直觉腿上酸麻,腰以下已被点住,不得挪步。
低头看见是杜二,当下气急败坏:“我要你的命!”
挥出的巴掌被握住,苏羽之扬手一枚金针刺入他左侧锁骨下方。老人吃疼,下意识去抹。苏羽之撩开他手,又一枚金针直刺腋下。偏头躲过一掌,向后跃出。
登时,杜旌山只觉左半边身子也动弹不得了,唯剩下一条右臂尚自灵活。却仅凭这一只手,端得凌厉,让苏羽之和杜二一时再难以近身。
这时候,终于有家仆闻听动静赶了过来。走在最前头是掌事的俞伯,见到院中光景,不免大骇。
“老爷、公子,这是怎么了?”
杜二大喝:“不想死都别过来!”
所有人立即站住,离得老远忐忑观望。
杜二抚着火烧样疼痛的腹部,气喘吁吁偏头看苏羽之。他比自己还颓败,一头一脸的汗,背都佝起来了,显得体力不支。仅仅是扎针锁穴竟这般耗费,也不得尽如人意,接下来该如何应付,实在强人所难。一时间,他也羞于向苏羽之询善后之法。
却听那人又咳几声,忽大声嘱咐杜二:“二公子,先风池再肩井,我取膻中。”
又是膻中!适才虚晃,此番莫非——
“奸贼好狠毒!有胆便来,看谁先死?!”
冒着杜旌山横冲直撞强行聚敛起的气弹,苏羽之兀自冲了过去。杜二心中踌躇,却迫于情势只得先跟上去。依言饶过老人身侧点指戳中了风池与肩井,正面里苏羽之却不能得手,直直再挨一击。
杜二惊呼:“先生!”
苏羽之竟没有挪动身形,一手按住杜旌山手掌,一手飞速撸他衣袖,口中金针露端倪,噗的一声飞出,刹那没入前臂中。
骤然的静止,老少三人如镇守门庭的石狮一般沉默着,空气里只听见或急或缓的呼吸声。
苏羽之慢慢放开手。老人不再发动攻击,鼓突的双眼死死瞪着苏羽之,身体定格在最后的攻击姿势上,喉咙深处发出至恨的咆哮。
“啊啊啊啊——”
困兽犹斗,余威常在,摄人心魄。
杜二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苏羽之,关切问他:“伤得如何?”
苏羽之扯了扯嘴角,摇摇头,捂着胸口又呕出口血,人便坐下来。
杜二揪心:“伤这么重还说没事?”
“我几时说没事了?”
“你分明摇头。”
“摇头意思是‘怎么可能没事’,二公子会错意了。”
杜二惨笑:“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说笑。”
苏羽之勉强笑了两下,引起一阵咳嗽,血顺着嘴角不住地往外流。杜二急了,翻手合掌欲渡他真气。苏羽之摆摆手,按下他的好意,反就势扣住他手腕探了探脉。
“二公子也是逞强。警告你,两个时辰内不可再强行催动内息,不然气血逆行,伤及肺脉,我可救不了你。”
“别说了,还是顾着你自己吧!”
“放心,两个时辰内,我且死不了。”
“行了,我扶你歇着去。”
苏羽之不肯动:“杜老爷的病要紧。”
杜二一惊:“我爹?什么病?”
苏羽之嘴张了张,只字未吐露,先自愕然。
顺他目光循去,残破的檐廊下矮树旁,幼女孤身,惊恐的眼中失却了焦距。
“痴、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三)医与患
风从破口穿进来,搭在苏羽之身上的罩衫前襟被微微拨开,他没有去敛住,支腿坐着,头抵在膝盖上,似睡意正浓。手边茶几上的香炉里,一支檀香独立灰中,青烟扶摇直上。偶尔也被风拂弄,左右袅娜,将香味散得更匀了。
面前的地板上老家主平静地躺着,或者说他被迫平静地躺在这花厅里,与自己此刻最厌恶的人独处。所有人都散去了,只因为这个外人让大家都走开。今天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像是中了一场来意不明的蛊毒,每个人,都对苏羽之深信不疑。
包括自己的儿子。
“喂!”嫌周围太清静,杜旌山忍不住唤身边人,“你说的是实话?”
假寐的苏羽之没有动,依旧合着眼,轻到:“你指哪件事?”
“痴儿。”
念着名字,思绪便回到方才的骚乱。杜二忐忑地来到幼女跟前,小心翼翼捧住她脸颊,柔声唤着:“痴儿?”
没有回答,更没有动作,那孩子似尊蜡像一般僵硬地站着,心沉在黑暗里,眼里映不见光。杜二慌了,把她揽入怀里,不停轻抚她后背,口中哄着念着:“痴儿不怕,没事的。爹在这儿,乖,不怕!”
可她已经听不见,眼神死了。
这让父亲无比心疼,渐渐地哽咽,渐渐地,不敢发出声音来。
嘭——
苏羽之尝试着站起来,却行了两步又重重跪跌在地上。杜二受到惊动醒悟过来,抱起孩子跑到苏羽之身边:“先生,这孩子……”
苏羽之神情肃然,一手托起孩子脸来检视她的眼瞳,一手搭住孩子的手腕判断脉象。
因为紧张,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俄而,苏羽之清晰唤道:“槐真,听见伯伯说话吗?”
他一遍一遍不懈地唤了许多次,终于,孩子竟有了反应。起初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头,随后是眼睛,空洞而缓慢地朝向苏羽之。
近旁的杜二这时才发现,苏羽之并不是单纯托着孩子的脸,而是一直在用手指按揉着她耳后和脖颈上的一些穴位。
这显然十分有效,槐真的眼睛开始聚焦,学着注视。她看见了什么十分在意,小手慢慢抬起来,无力地拂过苏羽之唇上的血。
“痴儿!”
杜二满怀期待又唤了一声,这一回孩子有了反应。同样是缓慢地转头,看他,接着伸出双臂,慢慢环住父亲的脖子,随即抱紧,用力,再用力。
杜二顿时百感交集,珍而重之地抱住这个孩子,宛如宝藏失而复得。
“带她离开这儿!”
这是苏羽之的嘱托,严厉得近乎命令。同时交托给杜二的,还有一张迅速写好的药方。
“三碗水煎成一碗,先别急着给孩子喝,备着。如果今晚她发恶梦说胡话,还伴有高烧,就给孩子服用三匙这药。半个时辰后如不见好转,就再喂三匙。记住了?”
杜二认真地点点头。苏羽之不放心,让他再复述一遍。
“三碗水煎一碗,留着备用。孩子晚上做恶梦说胡话,并且发烧的话就喂三匙。半个时辰后若无效,就再喂三匙。”
“没错!还有,”苏羽之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仔细,“千万记住,若非起高热,绝对不能给她喝这药。每次喂服只能三匙,切不可过量。此药有压惊宁神的作用,但是药性奇强。莫说孩子,就是成年人喝多了也会昏睡不止,醒了还可能落下痴呆的后遗症。所以切记慎用!”
杜二光是听着便有些心惊肉跳,自然不敢怠慢:“先生放心!我都记住了。”
说着便要招手着下人去按方抓药,苏羽之却一把捉住他手腕严肃道:“从现在开始,陪着她,寸步不离。不要佣人老妈子,就是少夫人都不行,必须是你。即便她睡着了也不要走开,你要保证,她醒来第一眼就能找到你。”
杜二困惑,也担忧:“先生,痴儿她,会好吗?”
“看你了!”苏羽之望一眼瑟瑟偎在父亲肩头的槐真,眉宇深蹙,“孩子的心眼太单纯,尤其槐真,她眼里只把人分成好人和坏人。她认定你是好人,现在这个家里她就只信你了。如果看不到你,她就会把心关上,不再让任何人触碰。所以你要带她离开这儿,去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陪着她。我不知道明天醒来后她能不能康复,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不想失去你的女儿,就不要让她以为,失去了你。”
于是杜二抱着孩子离开了,带着苏羽之的嘱托和自己为父的责任与希望,和槐真一起离开残破去看美好又完整的世界。虽然他同样记挂苏羽之的伤情,但正如苏羽之所言,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弥补挽救。怀里抱紧的幼儿是他的千金贵重,他曾经放弃走近她的心灵去体会并且理解,同样的错误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此番听老家主问起,苏羽之不答反问:“你不是喊我庸医么?说了你也不信,何必要问?”
老人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又来招呼:“喂,我那个蠢儿子干嘛跟你说杜家的事?”
苏羽之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变,嘴角撇了撇,极轻地笑了声:“杜老爷很怕闷呐!”
与他不同,老人想动不能动,眼望着顶上房梁,面无表情。
见老人不语,苏羽之反而抬了抬头,双睑半启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语:“红潮褪了,还好!”
老家主转动眼珠也瞥了他一眼:“你去疗伤吧!老夫没事。”
“嗳?”苏羽之额头还抵在膝盖上,脸却拨过来,虚弱一笑,“杜老爷不想我死了?”
老人重望着顶上,神情平淡:“当一个人真正了解自己的无能,除了绝望,有时也会逃避。你很正直!”
“所以呢?”
老人闭了闭眼,睁开后还望着顶上:“别太正直,总有一天会真的送命!”
苏羽之咯咯笑出声来,显得十分愉快。
“杜老爷病里病外真是判若两人啊!”
等他笑过一会儿,停下来,忽听老家主轻轻叹息,由衷地道了声:“多谢你替臭小子挡了一掌。”
“唔,是该谢我的!说实话,我现在很后悔,因为很疼。”
苏羽之说话间放下了支起的腿,看了眼香炉,径自往嘴里塞了一颗红褐色的丸粒。
老家主问他:“这半个时辰里你已吃了三颗了,治内伤的药这样吃法没关系么?”
苏羽之摇摇头:“不是治内伤的。我自己带的痼疾,药随身备着。这东西糖一样,吃再多也不妨事。”
“噢!”老家主继续看屋顶了,“你也是活得辛苦。”
苏羽之跪坐好,俯身凑得很低,小心地捻取老家主身上扎着的金针。此刻若不知详情的人闯进来看见,恐怕要被扎得刺猬一样的老家主吓一跳,以为此处在行什么邪术巫法吧!
直等他挪开去,支起腿来预备接着打瞌睡,老家主才又开始与他搭话:“怎么猜到老夫是走火入魔?”
恐怕一时是不能睡了,苏羽之便将下颚搁在膝盖上,懒洋洋陪老家主说会儿话。
“的确开始也没往那方面想。双目充血,性格乖张,脾气暴烈,时常语无伦次神智混乱,这些症状都与癔症相似。但您打我那一下,却很奇怪。二公子说过,慑魂的修炼其实不主攻击,而是防御和压迫,真正可怕的是您的拳头。所以真气打在我背上时居然烫得似火烧,必然是反常的。不过无论如何都只是推测,没有经过诊脉,情急之下,我还是冒进了。这一点,我需得给杜老爷赔不是。”
老人摇摇头:“还是老夫不对。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