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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后面走进来的晴阳,怀里的东东还在昏睡,一家人又聚在这片屋檐下这个家,似劫后余生。
“真儿,”晴阳上前,将妻子女儿一道搂住,轻声道,“我们回来了!”
槐真依在丈夫怀里,只是点头,再点头。
只过了半日,罗记医馆的人事状况发生了许多戏剧性的变化。
首先,大人们发现从来喊人直呼其名甚而胡乱“赏赐”外号的西西,突然转了性,一口一个叔伯爷爷的,爹就是爹,娘就是娘。而她喊得最勤最顺口的称呼,就是追着东东叫“哥哥”。
第一个提出质疑的谷奕人不禁问晴阳:“这丫头受啥刺激了?也撞到头了?”
晴阳笑笑,喟然一叹:“因为东东。”
听完树林那一段凶险,谷奕人出了一脑门虚汗,对西西的改变便也能理解了。
“经一事长一智,西西开窍了。”
“是么?”晴阳笑容古怪地眺了眼又开始在小院里叽叽喳喳不消停的西西,“我倒觉得,她只是对东东服气了而已。她对比自己厉害的人总是很服气的,比如豆蔻。”
谷奕人一脸恍然,不禁深以为意。
此处按下,还说另一桩,就是横空出现的救星陈碣了。
一番推拿针灸之后,趁着陈碣伏在床上动弹不得,晴阳把槐真和落欢一并叫进屋来,关上门开门见山道:“方才听落欢喊你姐夫,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等陈碣答话,落欢抢白:“陈碣,开磨坊的。”
“陈碣”打他一记额头,啐道:“瞒个屁!”让搀扶起来坐一坐,面对晴阳直言,“千人面,傅燕生。”
晴阳没料到对方如此坦白,不禁愕了一下,更醒悟:“傅燕生?你等会儿,这名字耳熟,我想想。傅,傅?傅!”他猛地瞪大双眼,“九曜星君傅渺尘,你是他儿子,你是燕哥哥。我听姐夫提过。不,不止提过,你是凌家最好的细作,你就是传说啊!偶像!”
傅燕生有些尴尬,干巴巴清了清嗓子:“咳咳,这就算认识了!”
晴阳还在蒙圈儿,痴痴道:“认识,认识了!”随后便直不楞登盯着人瞧。
被看得很不自在,傅燕生忍不住问他:“你看什么啊?”
晴阳竟然脱口而出:“原来燕哥哥这么漂亮!”
没想到他能没头没脑说出这么一句打诨似的话来,落欢扑哧一声笑喷了。如此一来,原就尴尬万分的傅燕生更不自在了,又不便对晴阳发作,便还拿落欢出气,抬手狠狠敲了他一个毛栗。
落欢捂着脑袋无比委屈:“又不是我消遣您,怎么打我呀?”
傅燕生一瞪眼:“就打了!要报仇不?”
落欢低眉顺目:“不敢!”
“那还说?闭嘴,站着!”
果然就闭嘴噤声,老老实实站到边上。晴阳直感新鲜,一脸崇拜地嚷了句:“燕哥哥骂人嘿!”
傅燕生无力苦笑:“老子骂个人你大惊小怪个球啊?谁不会骂人?”
晴阳眼张得更大了:“燕哥哥蹦脏字儿了!”
傅燕生快吐血了,高声吼回去:“我蹦脏字儿了怎么着啦?”
晴阳摇摇头,眼中升腾起希望:“不,不怎么样!我就是觉得这么漂亮的燕哥哥原来也跟普通人一样会生气骂娘打人,突然觉得自己做人也很有信心了。”
傅燕生整个人僵硬在那儿,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一旁的落欢早克制不住,笑得趴在了桌上,眼泪都笑出来了,边笑还边补刀:“哈哈哈,自己的小舅子随便骂!当主爷的小舅子,没招了。大仇得报啊,雪耻啊,正名啊,我姐夫就是很漂亮,太漂亮了!哈哈哈哈——”
在这屋里呆着,傅燕生只觉得旧伤处越来越疼,疼得要背过气去。
要说是槐真灵慧,知道玩笑过头难免伤人,便过去拉起落欢往门口推,嘴上啐他几句:“正经事儿不说,倒会趁机捞稻草。既是自家人,何必瞒着我们?武功藏着,机灵劲儿也藏着,连晴阳哥哥都当你憨,其实最坏是你。该打!”
应付女人一向不灵通,落欢急着告饶:“不是的,小婶子,您听我……”
槐真凤眼瞪起来:“还叫小婶子?晴阳哥哥同燕哥哥是兄弟,你是燕哥哥的小舅子,不该唤我一声嫂子么?难道槐真不配与你同辈攀亲?”
落欢几乎跳起来:“好嫂子,亲嫂子,可不敢这么说,折煞我了!”
槐真却又嘟起嘴:“嫂子嫂子的,叫老了呢!人家原比你还小几岁。”
落欢脸涨得通红,张口又说不出来,便只是不住摆手摇头,模样很是滑稽。
槐真掩口轻笑,回身望着傅燕生,莺声言道:“燕哥哥看他这样,可觉解气?”
傅燕生一张脸哪里还好意思再绷着,摆摆手笑道:“弟妹管教他,再好没有。”
闹过一阵,才算说回正题。傅燕生便让落欢把小堂和丁濬也叫了进来,当着晴阳夫妻的面,将凌煦曈的安排和盘托出。不过最后依然隐瞒下对袭击人的怀疑,只说傅燕生面孔生,行事更便宜些,才不惜又要他出马指挥任务。晴阳夫妻倒也深信不疑,反而对傅燕生旧伤复发深感歉意。
“闲得太久自己荒废了,与你们无干的。再说也没什么要紧,养两天就没事儿了。不过我这里既已露了身份,难免被动,晴阳以后还得更加小心了。”
晴阳点点头,牵过槐真手来,显得忧心忡忡。
“我自己却是不怕的,只是担心真儿和孩子。这些天哭哭笑笑的,患得患失,累了他们。原本我想,不如让真儿领着孩子们先回杭州,但昨夜闹这一出,看样子是行不通了。”说着,忍不住又看一眼身边的槐真,眉目间满是歉意,“虽然我还是想他们能避一避,到底这里不安全。”
槐真忙反驳:“说好的,晴阳哥哥不许赖。”
晴阳苦笑一下,朝向傅燕生:“你看看,我这一家之主如今说话已不作数了。”
一句玩笑,逗乐屋中几人。一起笑过,终究还是要有个对策。
“燕哥哥心思缜密,以为如何?”
傅燕生沉吟片刻,坦言:“现下我倒也不赞同送走弟妹和孩子。一则,他们路上需人护送,我们势必人员分散,到时候各个击破,岂不正中他人下怀?再者我们动作太大惊了对方,不怕他来就怕他乱来,敌暗我明,不如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
或是出于年长者的沉稳,晴阳对头回正式见面的傅燕生没来由生出一股信任,愿意去依靠依赖。这感觉很久没有过了,哪怕当年和凌煦曈、冉云一起战江湖,身边随众千万,他也没有这般安心从容。他回味着此刻的心境,在过往中摸索,渐渐想起曾经的熟悉。
“这个人,有二叔的味道!”
——温暖的,好像家一样。
“喂,又看什么?”傅燕生搡了晴阳一下,“眼都直了。”
晴阳不好直说,就还玩笑一句:“拿主意的燕哥哥跟骂人的燕哥哥又不一样了,不止漂亮,还很帅!”
傅燕生捂住脸,咬牙反击:“你行了!我看你也很漂亮,真的!”
晴阳夸张地叫起来:“哪有?我跟燕哥哥岂可相比?是吧,真儿?”他拉过妻子的手,居然很认真地问她,“你公平方正地评一评,是不是燕哥哥比我漂亮?”
槐真眨眨眼,笑得很是顽皮,当真仔细把二人又看了一遍。
“论样貌,自然是燕哥哥漂亮的。”
傅燕生却不似方才羞恼,反而挑眉戏谑:“弟妹这话后头,是不是还有个‘但是‘啊?”
槐真笑得好甜:“但是我只要晴阳哥哥就够啦!”
话音落,就见小堂和丁濬抱在了一起,落欢抱臂在屋子里跳脚转圈,好似身上生了跳蚤。
傅燕生瞅瞅面似火烧的晴阳,又睨了睨其他几人,明知故问道:“你们几个小猴子闹什么鬼?”
小堂和丁濬异口同声,抖抖索索表示:“酥——”
落欢还在跺脚,同样哆嗦着说了声:“麻——”
从此后,晴阳再没敢当着傅燕生面夸他漂亮。
这当是第二桩改变。
至于第三件,说来蹊跷。正当一家子人休息的休息、疗伤的疗伤,忙得不可开交之际,离开多日的杜槐实却去而复返。进门自是惊讶,听人说了个大概,一时也吓了好大一跳。直去见了姐姐、姐夫,诚恳表达了歉意,并保证日后再无出言不逊。回来是想求得原谅,继续保护姐姐一家,直到这桩遇袭案有个了结。
总归自家人,晴阳大度绝无异议。槐真虽有犹豫,但看如今家中光景,也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槐实留下总是个强大的战力,便也同意了。
如此,吵过哭过,争辩过,因一场意料之外的夜奔重新凝聚,医馆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其乐融融。
这日,晴阳去给傅燕生推拿,进门看见小堂已经在里头了。油灯、火罐一应备好,正给傅燕生拔着罐。
他便笑:“我竟忘了,你这孩子早已出师。”
小堂直摆手,谦逊道:“并非小堂本事。不过这几年傅大爷在家,这旧伤一直是我在看着。以往每回师公都要来看一眼的,正好,小堂还想去请小师叔来把把关呢!”
晴阳抻着脖子瞄了一眼傅燕生后背:“这不是妥妥的?听猴儿欢说你还给谷奕人的兄弟解过毒,起死回生都能办到,岂是没本事?你这孩子,也该对自己有点信心才好。”
小堂不说话了,尽是笑。
瞧他二人融洽,趴着的傅燕生冷不丁哀声叹气起来:“哎哟,二位行行好,一会儿说话成吗?”
小堂方想起来,该除罐了。
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爱紧张。一紧张就手忙脚乱,不是打碎个瓶子就是碰翻个凳子,显得不稳重。今天本来他做得都挺好,叫傅燕生一催,老毛病又犯了。生怕自己说几句话的工夫让傅燕生多灸了片刻能害死他似的,携风带雨地就过来了。不巧袖子刮着灯盏,一碟子灯油全翻在他袖上,擦着火就烧。
他自己吓愣了,还是傅燕生反应及时从床上跳起来,抓过一件外衫把他手臂全包上,按在桌上一顿拍。晴阳上去捉着小堂袖子用劲一撕,将他里外衣衫的袖子一道从肩头扯开撸下来。急忙再看他手臂,肘部以下红了一大片,手背上起了大泡,几处指关节皮都焦了。
傅燕生捧着那只伤手对晴阳喊:“快去拿药膏!”
不料,对方竟不见反应。傅燕生蹙眉急切望过去,刚想开口再催促,却蓦地住嘴。
小堂觉出有异,也偏头看去。但见一双泪目,一人惊惶。
“小师叔?!”
晴阳只是愣愣盯住小堂的手,一步一步向后退,直到撞在柜上。
傅燕生跨步过去,捉着晴阳肩头摇晃,大声喊他名字,依旧不见反应。情急之下,傅燕生抬手打了晴阳一巴掌,力道之大,他自己都觉掌心发热生疼。
“伤疤,火烧,槐树……”晴阳轻喃着无人能懂的词汇,身上猛地一颤,将眼泪震落,“二叔手臂上一直有一块烧伤的疤,他告诉我是看书打瞌睡不小心碰翻了烛火。他骗我,不是的,那是一块刺青,一块,一块……”晴阳说不下去了。回忆如潮用来,冲击上心门,一波一波撞得生疼。
逃一样开门出来,踉跄着走到檐廊下,抬眼看这四方的天井里小小的天与地,突然觉得阳光灿烂得好刺目,暖得好残酷。
竹架前晒药的槐真望见了这处的失魂落魄,四目交会过一眼明晰,迫切又迟疑着,慢慢走近。
“晴阳哥哥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晴阳靠在墙上一点点无力下滑,心中剧痛:“为什么?为什么二叔从不说?他是,是……”
“是杜焕晨,杜家丢失了三十年的长子,真儿的亲大伯。”
门外头有人阔步行来,一步一沉,似踩破岁月。
槐真认出来:“阿爷!阿爹!”
该来的,终于都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守园人
腊月初雪降临的时候,苏羽之在浙南的山村医馆里又见到了久违的杜唤晨。
数月未见,他轻减了不少,一身素衣白裘,显得比雪还干净。
苏羽之明白,杜老夫人过世了。
相逢各自无言,是夜,杜唤晨邀苏羽之去镇上的酒馆叙旧。因他随行还带了槐真同来,苏羽之便也携了晴阳赴会。其实也就四人一桌菜,小孩吃饭,大人们对酌。
本不胜酒力,苏羽之饮了三杯就不再喝了。杜唤晨也不劝酒,默默地自斟自饮。不知不觉喝干了一壶,一坛,一瓮。苏羽之不拦着,由得他醉这一场。
更深雪浓,隔窗相望,黑夜将白衬得愈加清洁,雪也让这夜墨得更深邃。无风侵扰,雪下得缓慢而沉默,将世间的杂响也一并吞没了。
醺醉的人懒懒靠在窗外栏杆边支肘观雪,眸光却无比清醒明亮。苏羽之将棉斗篷盖在互相依靠着睡熟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