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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欢立即虔诚地表示:“我我我!姐夫有事,小舅子服其劳,大主意您拿,小事儿全扛我身上。如何?”
傅燕生没正面回答,只拍了拍磨盘,说了声:“推起来。”
落欢赶忙卖力推磨。水和着细白的糯米粉缓缓流淌下来,小屋里石磨隆隆,唱得欢快。
借着响声掩饰,傅燕生终于正经问起:“昨天山上究竟出了何事?晴阳还好?”
落欢略略叹了声:“唉,好不好的,不在身上,都是心里头的牵挂!他看见故人坟冢,终于想起来罗家那几个人,一时伤心,晕过去了。我问过小堂,他脑子里的血块压得不巧,完全好起来之前难免有反复。”
听这话,傅燕生都不禁黯然:“把过去再一层一层扒开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揣测对方神情,恐也是触景伤怀,想起了自己往日难过,落欢忙又将话岔开。
“说起来,那家伙倒规矩,真是很沉得住气!”
“嗯!”傅燕生点点头,又加一勺米到磨盘里,“所以我和容宁才觉得蹊跷!凭他的才智野心,要逼容宁就范完全不必使用这样低劣的手段。何况他只是打了晴阳,没有杀他更没有绑走,那么袭击的目的是什么?这说不通!”
落欢一脸苦恼:“那就不是他了。”
傅燕生断然否定:“不!肯定是他。也只会是他。”
“我不明白。”
“没有人明白。”傅燕生凝眉望住旋转的磨盘,“所以才要小心。不可捉摸的对手,才最可怕!”
落欢沉默,似有所悟。
一整个上午,晴阳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在纸上写写画画。起初谁也没在意,忙过一阵,槐真觉得纳罕,遂推门进去探个究竟。
见是槐真,晴阳便不回避,由得她随意看来。
他手边已摞起一小叠纸,槐真拿起来一页页浏览。发现上面都是大家的名字,一页一个人,名字下记录了生辰籍贯,随后便是各人性格喜好,分明是本花名册。
槐真不禁失笑:“你写这些做什么?”
晴阳头也不抬,写得十分认真。
“以后作比较啊!等我全都想起来了,倒要看看这些日子里谁假惺惺,谁是真性情。”
槐真放下纸,俯身捧住他脸转过来看着自己。
“晴阳哥哥看我是假惺惺不?”
晴阳居然真的努力想了想,随后抄过一张白纸,大大地写下一句话——真儿最好!
槐真一时红了脸,抢过纸来捏在手里,羞羞地嗔一句:“肉麻!”
晴阳脸皮却厚,嘻嘻一乐,还低头奋笔疾书。
“还有几个人,写完就好了,你等等。”
“我没事儿,你尽自己高兴就好。”言罢,还拿了那些书好的纸页,细细看来。
头一个是沈嵁,晴阳给的评价是:刚正稳重,温厚从容,兄友弟恭,气度非凡。
应该是贴切的,故而槐真只是会心一笑,继续翻下一页。
杜槐实:少年老成,聪明乖张,话少喜静。
槐真似有不同意见,眉头微微蹙起来,张口刚要说什么,又瞥见后头一列小字备注:东东言他性情有变,是否确实,再观。
有这一句,槐真倒也无异议,便还看下去。
接着是小堂,晴阳说他:碎催,书痴,不懂世故,有点儿傻。
丁濬:话痨,吃货,人善心大,有点儿傻。
落欢:武痴,听话,胆大心细,有点儿傻。
——看到此处,槐真一下子笑出声来。
晴阳回头,她将手上小堂三人的记录扬了扬,笑道:“晴阳哥哥偏心,怎的如此编排小堂他们?一个一个竟都傻的?!”
晴阳也笑了:“自打他们来后医馆几时清静过?要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傻到一起也不能这么哥俩好。你瞧着他们顺眼,我看着就是傻瓜仨活宝。”
槐真掩嘴笑了好久,趋身过来,眨眨眼道:“我却觉得哥哥的评语里该要改一个字。”
“哪个字?”
槐真不语,接过笔来在纸上先写下“傻瓜”二字,随后圈了“瓜”字,在圆圈里画个叉,旁边补上一个“乐”字。
“傻乐?”晴阳念了两遍,扑哧笑出来,“哈哈哈,改得好!就是傻乐仨活宝!”
闺中私密,夫妻独乐,也是有趣。却不防有人打门,外头正是丁濬在招呼:“先生,有人找,说是故人。夫人认得的。”
晴阳扶额:“又是谁呀?不会再来个食客吧?”
槐真倒不在意,推他起来:“惦记你才巴巴过来探望,不许不耐烦!快去迎迎。”
于是便携手出去,到了前头药铺,却并不见有人候着。丁濬也奇怪,左右查找一番,冷不防柜台后头冒出个头来,把槐真惊一跳。瞧清楚容貌,槐真惊变作喜,高兴地唤了声:“建业叔!”
不顾晴阳懵头懵脑呆立一旁,槐真兀自迎上去,接过老人手里的药秤搁在柜台上,拉着他手亲热道:“您老怎么过来了?路上多不方便!您腿又不好,该叫我们去接您的。”
仔细打量,这老人容貌竟有些骇人。右脸颊上三道齐齐的疤,少了半截耳朵;被槐真握住的手掌上隐约有灼伤的痕迹;左腿打弯,鞋底子垫得比右脚高出有两寸。看着他,晴阳心里不禁有些惧意。
而且,见面以来,尽是槐真一直在笑,老人自始至终都不曾笑过,也不应答,只是佝着背低着头,显得沉默。
俄而,槐真的寒暄停了,老人才姗姗抬起头来,却是看着晴阳。
“还记得我吗?”
面对那双灰褐的眼瞳,晴阳不自觉打了个噎,摇摇头。
“噢,是嘛!都忘了呀!哼,忘了好,忘了好啊!”
建业叔背着手,一瘸一拐走过来,停下,猛抬头。
“既然忘了,就滚吧!别像个游魂一样徘徊在这里,叫死人都不安生!”
那一瞬,晴阳在老人眼里似乎看见了怒意,以及比怒更多的,悔恨。
作者有话要说:
☆、(四)当年事
罗记医馆本来的大夫叫罗汉,不是本地生人。有一回村里有个放牛娃在山上被马蜂蛰了,性命垂危,适逢罗汉一家路过,他施援手救活了孩子。村人感念挽留,他们又恰好投亲不成,索性就在这里落了脚。
小地方,对念过书、有本事的人总是极为敬重也极信任,所以渐渐地,罗汉的好口碑就传开了。山前山后这几个小村落的乡人有个病痛,必然要来求见罗汉。这人面冷心热,医术好不说,更常赊药,日头一长,俨然比里正乡老还有威信。
这罗汉,就是晴阳口中的阿爷了。
不过这些事儿都不是晴阳自己想起来的。好笑,他记起了人却记不得人名更记不得来历。听着建业叔的讲述,还露出一副憧憬的模样,看在老人眼里很是不顺,白了他一眼,问道:“还记得你二叔叫什么吗?”
目前的场面十分有趣。驼背佝偻的老人一张竹椅坐在天井里,脚边一笸箩药草,身前一把小铡刀。他边切药边说话,周边围了一圈小辈,跟接受训话似的,一个个老老实实恭敬有加。唯独晴阳跟他对面端坐在凳子上,拘束地像面对审问。听他问话,简直大气儿都不敢出,只小心翼翼地摇了下头:“那个,我正想问……”才说一句又被建业叔瞪了一眼,晴阳不由得咽了下口水,讪笑道:“不、不记得。您说!”
建业叔切好一把药草,又捞一把,漫不经心道:“你二叔姓苏,名羽之。”
“苏?”晴阳颇为惊诧,“他也不姓罗啊?不对,等等,”他抬头直望向一旁的沈嵁,“二叔姓苏,我怎么姓沈啊?”
沈嵁下意识瞥了眼槐真,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而看槐真以及其他人的神色,显然在场有此疑问的只是晴阳一个。他自然嗅到了内幕的味道,一时气恼又一时低落,不由垂下头去。
“我的人生是有多复杂啊?!”
不想建业叔却哼了一声:“比起羽之,你还差得远!他何止不姓罗,苏羽之也不是他本名,而是后来你阿爷给起的。就跟他叫罗汉一样,这家里,没有谁用真正的身份活着。”
“阿爷,罗汉,真正的身份……”晴阳扶着额,陷入了深深的困惑,“那么我是谁?他们又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建业叔蓦地停下,抬起头来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却看见槐真脸上的急切,遂叹了声,还捞一把药草,认真切起来。
“前两个问题你总会想起来,也必须由你自己去想起。老头子只能回答你第三个问题,告诉你,你,你们是怎么活下来,怎么到的罗家。”
那一年,时值盛夏——
清晨的微光直直洒下来,为叶上的露水增添绚丽。有莺啭雀鸣,伴着山间回声的唱和,悦耳动听。因时间尚早,又草植茂盛树荫浓密,这山里头未感酷热,反而透露出些许沁凉。
一路上山,采药人步履轻健,轻车熟路地绕荆棘迂沼地,显是常来。反而跟在后头的少年累得气喘如牛,不中用的样子。又不敢喊苦,只得拼命追赶着。
不歇地爬到一处断壁前停下,采药人卸下背篓,取出一捆绳索,径直走向最粗壮的树木。捆上,系紧,手上再用力扽两下,确认牢固。然后来到崖边,将剩下的绳圈摆到地上。
“先生,这次我下去吧?”少年人跃跃欲试。
“不。这里崖壁太陡,你功夫不到家,容易出危险。”
少年悻悻地撅起了嘴。
采药人颇有些不屑地白他一眼:“幼稚!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呢?手上松松劲,小命就没了。再说这地方,掉下去连尸首都找不见,你爹娘不得找我拼命?”
少年搓了搓短衫下摆,撞着胆子顶撞回去:“您就会拿话堵我。我上铺子里都大半年了,除了认识几味药,什么都没学到。您又不肯让我正式拜师,难道真打算让我称一辈子药呀?”
“别小看了称药!是药三分毒,分量差一点会要人命的。我说过不收徒弟,你爱留下就留下,不愿意可以走,我不拦着。学医本来就需要耐心,我看你这急性子也学不出什么名堂,不如趁早改行,莫耽误了前程。”
少年岂肯?也知先生恼了,一时噤声,不敢再说什么。
思及当初,也是知道先生脾气古怪,奈何他真的有本事医术高,所以父母亲才要软磨硬泡,一意恳求对方能收下孩子做学徒。最后虽不成,先生却也松口,表示:“学徒不要,只招伙计。”
伙计就伙计吧!只要能学到本事,身份无需计较。如此方得留下。如今技艺未精,若因一句牢骚落了口实被赶将出来,失业事小,家里望子成龙的父母亲跟前如何交代?乡邻面前也不好做人啊!
如是想着,不由更懊恼万分,鼻头泛酸眼眶泛红,忐忑着生怕先生就此给个发落。
采药人忙碌间也偶尔觑少年一眼,心里头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但也很感无奈。相处半年,资质品行都有了解。采药人深感早这孩子并非学医的料。当初托辞不收徒弟,原也是考验。奈何他不受点拨,心思不纯,实无长进。只不过看他每日在铺子里称药、配药、煎药,虽不能说尽善尽美,可算得兢兢业业,便硬不下心肠赶走。
庄户人家务农,若非想靠博取功名来换得出人头地,便不怎么用心教孩子读书。他们眼里,让孩子学门手艺比念书写文章实在多了。本意,也是不希望子孙后代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日子。只是,术业有专攻,龙生九子且各有所好,何况是人了。另者,医术不是手艺,而是精深的科学,不看书不识药理无论如何是学不好的。
几方面合在一起细思量,采药人觉得再不忍心,此番回去后也还得想办法让这孩子知难而退才好。
彼此沉默着做好了准备,采药人最后关照少年:“建业,此处偏僻,恐有野兽出没,你一个人在上面小心点儿。”
少年认真点头:“噢,知道了!先生自己当心。”
先生点点头,背上篓子,拾起绳索,扣在腰际一块奇怪的铁扣上,走到崖边。望底下,一片幽深,黑黢黢看不到头,仿佛蛰伏着怪兽,随时能跃出来将人吞没。建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采药人瞥他一眼,在心里头又叹了口气,再拉拉绳子测试其牢固,随后便一手提住绳索,纵身一跃而下。
少年没见过这样的下法,不由惊叹,跪在崖边望着翩然降落的人看得痴了,竟也忘了骇怕。
他却是不知,采药人施展的已非寻常攀岩术,而是刻意训练出的轻功。极致的动作也并非炫技。放眼别处山林固然可以顺着绳子徐徐而下,此处崖壁却很光滑,可攀扶的地方不多。况且悬崖直上直下,几乎没有坡度,想要攀爬而下实非易事。采药人采投身之姿,手上的绳子是拿捏好长短尺度的,坠到半山腰时掌中的余长便尽了,下坠的趋势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