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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厢,老妪还给二叔赔笑:“先生量大福大,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二叔仍是温和地笑:“您客气了!”起身去巾架前洗手擦干,告诉老妪:“阿婆,您腿上的湿毒挺厉害的,最好用针灸和火罐把毒先拔出来。不过时间要长一些。我这儿还有几个风热的病人,您稍待一会儿行吧?”
“没事儿,老太婆等得起。不过,这针灸什么的,从来也没试过。先生这里要是有膏药,卖我一贴就好了。”
“膏药当然有,可是一贴药用三天,而且一旦贴上,就不能沾水。这大热天的,不好沐浴清洗,岂不遭罪?”
“噢,噢,是了是了,先生想得周到!”
二叔笑得有些狡猾:“真是我周到吗?容我失礼问一句,您可是担心针灸了之后,诊金就高了?”
被人点穿心思,老妪赧然一笑,尴尬地点点头。旁边立即有人插嘴进来安慰:“阿婆,放心吧!罗记医馆向来只收药钱,不要诊金的。”
老妪诧异:“啊?真的啊?”
“对呀!几十年了一直就是这规矩,住这儿附近的都知道。”
“我们住山那边的青田村,今天头一次来这儿,所以不清楚呀!”
“嗯?”二叔闻言颇有些意外,“青田村?那里应该有大夫才对,您何必大老远上这里来?”
原来,那青田村虽没有像样的医馆,村里却有一个李姓的赤脚郎中,不只给人看病,畜生也管。二叔采药时曾经路过那村子,和他有过几面之缘。要说医术,确还过得去,为人也诚实,可惜半年前给人家的水牛治牛虱时,没留神让牛蹄子踹中了脑门,当场就不行了。家里一个儿子接了他衣钵,可惜是个半吊子,就会治个头疼脑热的,还有就是拿祖传的几副膏药当“十全大补丸”卖。
老妪原先一直用他家的膏药,只是近一个月来,膏药也不顶用了。那半吊子技穷,便两手一摊说没办法。他倒是知道山这头的村子里有间“罗记医馆”,于是凡是自己治不了的病人,他都推到这里来。
对于此种只会增加别人工作量的无耻同行,二叔也只能无奈苦笑,继续伏案写脉案开方子。
“先生……”
老妪的低唤打断了二叔的行笔,他抬头,迎上一脸的忧心忡忡。
“阿婆还有哪里不舒服?”
老妪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想问问,刚才先生说我儿肝不好,那个,是玩笑呀?还是?”
“噢!”二叔恍然,直言,“有无确实的病症我不好说,不过他肝火盛是肯定的,所以脾气急躁。当然也可能是脾气急躁,以至肝火更甚。另外,他平日里忙于农活,积劳之下,也会肝脾亏虚。再加上大汗淋漓时,贪喝冷饮,又以凉水淋浴,热毒积在体内排不出来,也加重了肝脾的负担。”
老妪不免纳罕:“咦?先生怎么知道我家那憨儿喜欢喝冷水、洗冷水澡的?”
“推测而已。我小侄子也是这脾气。何况大伏天里,贪冷爱凉是人之常情。推己及人,有此猜测也是自然的。”
听完二叔这番解答,老妪总算稍稍安心了。大抵,她觉得肝火旺不算是病吧!当然,二叔并不会这样看。所谓大病,很多就是由那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症状累积而来。人常说“病来如山倒”,岂知山不是一夜间可以崩坏的,那是经年的风摧雨蚀磨砺造就。只这话不好当着老妪说明,恐怕她一味担心,无谓劳神。所以二叔只告诉老人给儿子做一些清心去火的食物,另外督导他忌凉即可。老妪连声道谢,十分感激!
忙完了几个伤风的病人,终于腾出空来给老妪打金针。起先,她看着那些长长短短的针颇有些忐忑,想着不知扎在肉里该有多疼。但实际打上了,原来疼痛的地方倒微微发起热来,且不那么胀痛了,很是松快。于是对二叔愈加信服,再不存顾虑。
笃——
一只瓷碗轻轻摆到案上。正埋头专心写方子的二叔抬起头来,看见晴阳嘻嘻笑着立在一边。
“绿豆百合汤。阿娘让您垫垫饥。”
“你吃好了?”
显然,二叔对晴阳如此迅速地解决午餐很是怀疑。
晴阳仰起下巴:“当然喽!姑姑不说话干生气的样子,比骂人的时候更吓人。我赶紧吃完了溜出来,建业叔也是。”
晴阳一脸“小生怕怕”,显得惊魂未定。
二叔好奇:“姑姑怎么生气了?”
“还不是因为二叔?!饭菜都热两遍了,您不来,她不好收拾,气死了。”
二叔顿了顿,垂眉沉吟,复提笔默默写字。不意,肩上一紧,晴阳正乖巧地给他捶背松肩。
“二叔歇会儿吧!肩颈都硬了。”
二叔将笔递过来:“我歇着,方子你来写?”
“写就写!”晴阳大方接过笔来,只看一眼之前写的几味药,心中便有数,毫不犹豫接着写了下去,顷刻写成了一张方子。吹吹未干的墨迹,递到二叔眼前:“看看,可有错?”
二叔拿过来也不看,直接把方子放到一边,转头另取纸张写起来。
晴阳不解:“哪里错了吗?”
“没有啊!”
“那您怎么都不看一眼?”
二叔不答反问:“你觉得自己哪里写错了?”
“不觉得。可是……”
“唉!”二叔终于搁下笔,认真地看着晴阳,“既没错,又何必要我看?难道我每开一张方子也都叫阿爷先看过?”
小家伙看看二叔,再看看桌上的方子,歪着头认真仔细地想了想,随后笑逐颜开。
“懂了。”
二叔调侃:“真的懂了?”
“嗯!不过,”晴阳撒起娇来,“这次二叔还是帮我再看看嘛,也许有白字呢!”
二叔瞥一眼那页纸,挑了挑眉:“要我看也可以,你先帮我个忙!”
“二叔尽管吩咐!”
他便指指桌上的那碗绿豆汤:“给那边的阿婆端过去。”
晴阳张大眼:“那是姑姑亲手煮的。”见二叔愕了一下,忙再找补一句:“是阿娘嘱咐让做的。”
二叔低下头去作势开方:“谁吃都一样!我也吃不下。”
“骗人!您这一个半天什么都没吃,哪会吃不下?姑姑知道肯定以为你嫌她做的难吃,又要气死了。”
二叔笔下停顿,并未抬头:“你敢告诉姑姑?”
晴阳哪里敢?只得嘟起小嘴端起汤,慢吞吞给老妪送了过去。
只快走到老妪跟前时,他已经迅速换上了一张可爱调皮地笑脸,不叫人看出他心头不快,
面对一碗绿豆汤,老妪着实受宠若惊。在和晴阳进行了一番推来就去后,终于接下了这份好意。
送完汤走回来,却发现二叔已经不在诊室里了。自隔断的木门边探头出去,看见他人在药铺里,倚靠在紧闭的木门上,头垂着似在思考。
因心里头还惦记那碗绿豆汤,责怪二叔不自爱,晴阳一时便不想搭理他。于是径直跨进去往柜台里走。隐约听见身后二叔唤他,没好气扭过头来,却在看清对方形容后一瞬凛然。
“二叔!”
不等晴阳赶到,那人已经顺着木门慢慢滑到了地上。他呼吸急促,满脸冷汗,面上一丝血色都无。握起手来,只觉十指冰凉。即使坐着,身形也是摇摇欲坠。
晴阳惊叫:“药呢?”
“什么药?”
听谷奕人问起,晴阳一时怔住,扶着额头想了想,不确定道:“好像是眩晕症的药吧!这一段还不是记得很详细。”
“噢!”谷奕人没再追问,只叹了声,“你二叔也不容易啊!”
晴阳也叹:“唉,不是每个人都觉得他辛苦!反而见他吃药,骂他装,说他偷懒。”
谷奕人跳起来:“大爷的,谁那么没良心?”
——就是那庄稼汉咯!
只他说话难听,苏羽之昏昏沉沉没听见,正被出来的罗檀幽听得一字不差,立时骂回去:“哪儿来的野狗?倒学起人说话。学些好听的也罢了,偏都是猪狗不如的屁话。”
“臭娘们儿,你骂人!”
“我骂疯狗,你答应什么?没来由自己往身上揽,贱不贱?”
——谷奕人竖起大拇指:“姑姑人才!骂得帅!”
晴阳白他一眼:“骂人帅有什么用?打架不行。”
“我去,敢动手?反了丫的,揍他!”
“是揍了。阿爷动手,摔他三个屁股墩儿,起不来了,彻底没脾气。”
谷奕人竖起两个大拇指:“阿爷威武!”接着问:“后来呢?”
“后来?”晴阳抬眸,痴痴望着天上堆起的云,“后来突然打雷下雨了,傍晚天变得好凉快。二叔睡醒了,姑姑去看他。他们关在屋里,说了好多。”
那一天,小小的晴阳就站在窗外,听见二叔终于跟姑姑说:“对不起!”
可是姑姑却哭着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有的,太多了。”
“没有。”
“又把你惹哭了。”
“……”
姑姑不知道怎么反驳,眼泪越流越多。二叔慌了神,着急坐起来。
姑姑俯身扶他。姑姑跟二叔说:“哥,能听我说几句么?”
“唔!”
“哥是躺着来到家里的。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你没救了,要死了。可你挣死挣活的,居然就活了过来。我就想,这哥哥好,命硬,靠得住。”
“小幽……”
“让我说完。我知道,你只拿我当妹妹,我认了。哥哥的为人我清楚,即使是妹妹你也会守着我护着我。有你和阿爹在,没人敢欺负我,没人说我的闲话。可阿爹年纪大了,说句不好听的,他总要走在我们前头,那时候我就只剩哥哥了。
“我是打定主意下半辈子就这样一个人过了,哥哥去哪儿我去哪儿。哥哥娶了嫂子,她容得下我这小姑子,就大家一起过,她若是容不下我,那就……”
二叔保证:“没有那种事!只要你愿意,我陪着你,有一天是一天。”
姑姑望着二叔好久,忽而笑起来:“哥这么说,我就当是承诺了。既然是承诺,哥就不好再这么做贱身体啦!这些年,每次你一倒下去我就怕,怕你不起来,怕你不管我。哥,除了你,我真的没有别的依靠了。你要是走在我前面,这压死人的舌头底下还能有我的活路吗?我求你,别再让人欺负我,别糟蹋你自己,行吗?”
“小幽。”
“行吗?”
晴阳第三次看见姑姑哭。看见她回家来后武装起的坚毅刚强全在眼泪中都崩坏,露出了惶惶不安的内心。她曾经希望获得美好的爱情,却只得了半生的失望。而那些倾泻的泪水,每次都是为了二叔。
晴阳觉得二叔很坏,可又觉得二叔很可怜。他想二叔是爹,姑姑是娘。
而今,二叔还是二叔,姑姑也还是姑姑。恍惚这样也挺好,也是遂愿。
可为什么跟着哭了呢?
泪眼模糊里,看见二叔猛地将姑姑拥进怀里,抱得好紧好紧。
☆、(三)坏日子
在床上躺了两天,落欢直觉得骨头里都在发痒,日子闲淡得没了生趣。躺在床上眼望着顶上,一脸的万念俱灰。外面有人进来,甫一见,还当他魂丢了要归天。
于是趁着今日阳光不错,小堂和丁濬两个忙把他从屋子里抬出来搁在天井里“曝晒”。初秋的日头尚毒辣,没晒多会儿落欢脸上就滋滋冒汗。他还嘴硬,耍贫道:“快瞧嘿,出油了!赶紧拿碗接着,晚上炒豆吃。”
结果东东真的捧了个小盅过来贴着他面颊准备接油,别的人笑,只把落欢气得嗷嗷叫:“这谁家熊孩子,有没人管?没人管小爷动手了啊!”
谷奕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走过来蹲下从后头搂住东东,却并不责备他什么,反而摸摸他颅顶乐呵呵道:“好东东,会过日子,真乖!”
落欢一瞪眼:“你还鼓励他?”
谷奕人尽是笑:“就是鼓励。这一院子的人都知道你说笑,就他把你的臭贫当真,赤子之心,必须鼓励。”
“哈?”落欢抬手一抹脸,“这一脑门臭汗,东东少爷,您不会真以为是油吧?”
东东居然有些失望:“嗳,原来不是油啊?落欢哥哥干嘛骗人咧?东东还想炒豆给你吃的。”
落欢一下愣住。回过神来望一眼谷奕人,见他还是笑,唯眼神中诚恳,轻轻点了下头。
“对不起啊!”落欢也抬手摸摸东东颅顶,“哥哥不该骗东东。你也喜欢吃炒豆吗?我让丁丁去买,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东东兴奋点头:“好啊好啊!东东知道曹伯的炒豆最好吃,东东领丁哥哥去买。”
说着便去。听说出门买零嘴,西西最高兴,自然也跟着去了。
静过一阵,谷奕人瞥了眼藤椅上热得满脸通红的落欢,俯身抄在他胁下扶起来,另手拖起藤椅一步一挪,把人换去了檐廊下的荫头里。
重新躺好后,落欢忽道:“他从来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