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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菱仍低头沉默着,垂下的发丝掩盖住她像颗熟透红苹果的脸。
“我……我不是要吓你,如果你不讨厌我,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喜欢我的话,呃……我不是说现在,等过几年你长大了,你愿意当我的新娘吗?”该死!再难的数学方程式他都可以轻易解开,为什么简单的几句话,却说得结结巴巴?
见她一直不语,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一定是他的话太唐突了!
当史展桓在心里自责时,纪菱倏然抱起画册站起,一扭头便跑离他身边,又蓦地停下脚步回身、抬起因羞涩而涨红的脸,带着无限娇羞、喜悦的说:
“我不告诉你!”
接着她一转身就冲进屋里,留下史展桓一人在草地上呆望着她的倩影。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骂他,更没有惊吓的逃开,喔!不,她逃开了,但是她脸上有着羞涩,还用盈满笑意的明眸回望着他,这——表示自己有希望?
史展桓愣愣地想着她,想她娇笑中所隐含的暗示,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依然定定地坐在原地,脑海中一直萦绕着她刚才的话语。
当晚,纪菱用完晚餐后,信步来到后花园的斜坡散步,发觉史展桓仰躺在草坪的一隅,双臂置于后脑下,注视着满天星斗的夜空。
晚餐时她没有看到史展桓,难道他自傍晚后就没离开后花园?连晚餐都没有吃?
纪菱心疼地看着史展桓揪紧的眉头,他一定是有烦闷的事,可能是傍晚时她转头逃离,而他认为她在生气。嗅!自己是害羞啊!想当史展桓新娘的念头,时时刻刻都出现在她的脑海与每个甜美的梦中。
“谁?”史展桓听到脚踩草地所发生的声,他撑起了手肘。
“是我。”纪菱踌躇了片刻。
“过来坐在我旁边好吗?”他向她伸出手臂。
“你在生我的气吗?所以晚餐才没吃。”她将手放入他厚实的手掌,让他紧握着。
史展桓没有回答,只是一手紧握着她的手,一手垫着后脑勺继续仰望星空。
见他沉默不语,纪菱心急的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因为有些唐突,我一时不知怎样回答你才好,其实我……我很高兴你这么问的,我很想当你的……你的……”说至此,纪菱的声音已因腼腆而细如耳语。
“什么?我听不见,再大声一点。”史展桓故意扯着嗓门道。
“我……我想当你的……你的新娘啦!”纪菱红着脸,头低垂得快及胸,轻声的说出。
突然,史展桓冷不防地一个大翻身,将纪菱压倒在草地上,搂在怀里开怀的说:“你终于说了,真是折磨人。”
“你好坏,故意假装生气来博取人家的同情,结果是在捉弄人!”纪菱撒娇地槌着他的胸膛,不依的嘟起小嘴。
“你刚才甩头就走,让我伤心难过了大半天,还以为你讨厌我,害我茶不思、饭不想的在这里喂了好几个小时的蚊子。你说,到底是谁坏啊?”他轻点了她小巧的鼻尖。
“是你要在这里当傻瓜喂蚊子的,还说人家害你。”纪菱双颊羞红的细语着。
她第一次与史展桓这么贴近,他的男性气息自他的胸膛传来,不敢直视他明亮的绿眸,她娇羞的移开距他几寸之隔的脸颊。
“纪菱……”他执起她的下颚让她直视自己,烟烟眸光向她传达强烈的爱意,他们就这样静默的凝视彼此,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住。
然后他缓缓的移动唇,向她红艳欲滴的嫩唇靠近;此刻,这静谧的后花园里只剩两人炽热狂乱的心跳声。
当两人的双唇快贴近时,远处忽然传来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史展桓瞬间僵住,随即离开纪菱坐起身。“纪菱,你还是快进屋去吧!”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纪菱撑起手肘,不解地望着他正襟危坐的严肃脸庞。“怎么了?”
“有人走到后花园来了,若是被人发现,又要被搬弄是非了,我们还是避嫌的好。”史展桓有所顾忌的注意着脚步声,心中却无奈的叹一口气,郁闷的爬了爬头发。
“你不要去理那些下人们的闲言闲语,要说就由他们去吧!我们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们只是爱嚼舌根,我不在乎的,展桓。”
对于佣人讥笑史展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话,她早有耳闻。
而他私生子的身分更是下人们讥讽的笑柄,现在看到他为了此事而紧蹙眉头,看来佣人们讥讽他的言词可能比她所想的更为难听。
“别忘了,我也是下人。”史展桓苦涩的轻扯嘴角,“况且我不想让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与你的名字串连在一起,你是纪家的小姐啊!”
“那又怎样?难道纪家的小姐就没有选择爱人的权利与自由吗?”纪菱气愤的拔起草地上的小花丢向远处。“他们爱说就让他们去说个够好了,我才不在乎呢!”
“我在乎!纪菱。”史展桓激动的低吼出声,“你是纪家的掌上明珠、大家的宝贝,怎能因为我而受到这样不堪入耳的言词侮辱,我不允许!”
“展桓……”纪菱定定的注视着他真切而激动的脸庞片刻,忽然一古脑儿的投入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腰,闭上眼满足的喟叹。“你知道吗?此刻的我觉得好幸福喔!因为你总是无时无刻的守护着我,为我设想周到,我爱你!”
“我心亦然。纪菱,早在森林中第一眼看到你,早在那次的落水意外、那将我们的命运缠绕在一起之前,我就深深的爱上你了。”他拥着她小巧的肩膀,亲吻她散发幽香的头发。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会永远守护着我吗?”纪菱静静聆听他平稳的心跳声,心满意足的微笑着。
“是的,不管时空怎样转变,或发生任何事,我向上天起誓,我将会永远的守护你,我心爱的纪菱。”他捧着她美丽的脸,望入她慧黠的明眸诚挚的说。
“展桓,我们再也别管别人怎样说了,谁都不能阻止我们的感情,即使是反抗爸爸,都不能阻隔我爱你的心,我要向爸爸要求……”
“够了!纪菱,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史展桓按住她的唇瓣,阻止她说下去。“就算我再受到任何的屈辱,只要想起你这句话,就一切都值得了;但是纪先生有恩于我,我不能这样对他,而且现在的时机也不合适,等将来我要娶你为妻时,一定要在纪先生的允许与祝福之下,我不能这样伤害他,不能忘恩负义。”
“但是我受不了大家在你背后用讥讽与诬陷的言语毁谤你,我受不了这样!”纪菱忿忿的猛摇头。
“不要紧,我能忍受的。”他淡淡的扯出一抹无奈的微笑,语气却带着满足的说:“在此刻,我能确定你一样爱着我,这样就足够了。”
“难道在经过今天以后,我们还是得保持像主人与佣人这样可笑的关系吗?”
“我想这样对你会比较好,你现在才十四岁,我们谈那些都还太早,唉!或许……我不该这么早跟你表白感情的。”他心中的感性与理性正在脑海中交战着,开始有些懊悔自责自己冲动的行为。
“展桓,求你不要这样说!我一点都没有后悔。”
忽然,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史展桓结束两人的对话。
“好了,夜已深,你还是赶快进屋去吧!”
“展桓……”
“听话,嗯!”他向她展露一个安抚的微笑。
看来不速之客真的往这里来了,在这种情况下的确很容易让人误解,她是不在乎,但若是再引起更难听的流言中伤史展桓的话,那是她最不乐意见到的。
于是,她一咬唇,离开史展桓的怀抱,慢慢的踱回屋内了。
而目送纪菱步回家中的史展桓,望着她曼妙的身影,他在心中立下一个重誓,此生他一定要力争上游成为足以匹配她的人,倾此生之力,不论如何艰辛万苦,唯有达成目的,方始罢休!
一个星期后,纪龙开自岘港风尘仆仆的回到西贡,岘港是船只进出最活络的港口。由于越共已直逼南越,眼看就要直驱西贡,而美军也撤退得差不多,此时的局势犹如上了弦的弓,所以他做了某些重大的决定。从岘港赶回来,就是打算对家里的人宣布他的决定。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用完晚宾后,纪龙开用具有威信的口吻说:“过完这个清明节,我打算把船全部撤回台湾。”
此话一出,全部的人都愕然的看着纪龙开,但还是安静的听下去。
“目前美军已进入撤离的最后阶段,时间所剩不多,所以我要管家和史老师带着纪菱和咏虹先回台湾,这边我只打算留下展桓和码头的一些工人,他们会留下来跟我处理最后阶段的事宜,其余的人只要是愿意跟着撤回台湾的,一律在一星期后搭船离开。”
大家都讶异于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尤其是纪菱,她更是苍白着一张脸。
“爸……为什么留下展桓?”
这表示她得与父亲和史展桓分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倏地涌现,使她手脚发冷,并强烈的告诉她,她不可以离开这两个男人;尤其是在史展桓向她表明了心意之后,她更不能离开。
这份不安深深的扯痛她,她极为害怕这撕扯她的战栗感。
“展桓对公司的事务很熟悉,加上他会多国语言,对我来说是一个得力的帮手;而且我需要留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在身边,而展桓是最好的人选。”
“我也觉得展桓留下来帮纪先生是个好主意,毕竟在这个非常时期,有个人能留在身边帮忙是最好不过了。纪先生,你可以放心把小菱交给我,我会平安的把她送回台湾的。”史素芬原本就觉得现在的局势不宜久留,而且她发觉儿子与纪菱太过亲密了。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展桓对纪菱的好感早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甚至己超过一个接受恩惠者应有的立场,她怕事情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接受纪家恩惠已在下人之间议论纷纷,她无法再忍受别人说她是贪图纪家的财产,所以她是赞成展桓离开纪菱的。
“太好了,既然这样,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一个星期后你们就动身,行李越轻便越好,其他的事宜我会找齐伯安排一切。”纪龙开用命令的口吻对在场的人宣布,他一直是家中的主宰,所决定的事也是不容质疑的。
史展桓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凝重的接受纪龙开的命令,因为他所处的立场没有他可以反驳的余地。尽管他是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愿意离开纪菱,但他不能有任何反对意见,这份无奈使他的心拧痛了,眉也蹙得更深了。
“不!”纪菱大喊着,“我不要离开,只要爸跟展桓不走,我也绝对不走!”
纪菱发出一连串惊人的嘶吼后,便哭喊着冲回自己的卧室。
“小菱!小菱!”纪龙开原本要追着纪菱上二楼,但有一个身影比他快一步追着纪菱往二楼上去。
史展桓一面快步的拾阶而上,一面对纪龙开说:“纪先生让我来,我去劝劝她。”然后他未等纪龙开允许,也不顾母亲与众人的诧异眼光,笔直快步的走入纪菱的房间。
史展桓走入纪菱的房间后,看见她斜卧在她豪华的锦缎床上,长发披散在床罩上,纤弱的双肩因哭泣而颤抖着;看她哭得那么无助、那么哀威,让史展桓的心都掀痛。
他在床沿坐下,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丝。“纪菱,别哭了!”
知道进来的是史展桓,纪菱起身扑进他的胸膛,激动的哭喊着:“展桓,不要让我离开,帮我求爸爸让我留在你们身边好不好?”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哭得有如风雨中的梨花,她那模样教史展桓好心疼,更加紧搂住她娇小的身躯。
“别这样,纪菱。纪先生的判断不会错,你留在这里的确会有危险;我也舍不得你走,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实在无法想像,但是为了你的安危,我们忍耐一下好吗?”
“不!你不明白,我不可以离开你们的,我有一个预感,只要我一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们。展桓,相信我,我的预感不会错!求求你……”
纪菱蜷缩在史展桓的怀里哭得梨花带泪、泣不成声。她心头一直有个无法道出的坏预兆,使她坚信这次的离别会让她的灵魂死去,心灵枯竭。
“纪菱,别哭了,你会把我的心哭碎的。”他更加圈紧她。
史展桓惊讶于她的早熟,更讶异于她对此事的执着,这不应该是个十四岁女孩应有的反应!她此时像个知道情感痛楚的小女人;但是在她这样纯真的花样年华里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她一直是大家所呵护的宝贝,不应有这么多的情绪。
“纪菱,你这样教我该拿你怎么办?我是这样的爱你、舍不得你,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心思没有一刻不深系于你;但是眼前的局势这么险恶,你留下来又不知会有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