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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未到,一狐一人联手,从尹府的喜轿里救出雁儿,再把事先准备的大盆栽换上,尹府的婢女和轿夫被笑儿吸走注意力,一时未察,抬着载着盆栽的喜轿,返回城北的尹府。
事不宜迟,孤霜驾车出城,火速把雁儿安置在相熟的尼姑庵内,孤霜和君莫笑心中的大石才落地。
安抚雁儿用过午膳,孤霜和君莫笑再次跳上牛车返城。
半个时辰之后,路过一片开得热闹的桃花林,两人决定下车,好好休憩一下。
“前两天西域商人送来上好的葡萄,澜当家都给了小白姐姐,小白姐姐送给了我一些,我想着你最爱吃葡萄,就给你留着了。”君莫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递过去。
在长安,这个季节,能吃到葡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接过手,孤霜迫不及待地打开纸包,将那一颗颗碧绿如玉的葡萄往嘴里送。上回吃到葡萄是在去年的夏天,她已经馋得不行了。
“好……吃……好……好吃哦。”幸福的感觉令她眯起了双眼。
“那个……孤霜,银子赚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给我盖座狐仙庙?一旦开始受香火供奉,我就能不再受制于澜当家。”
纤细如柳的身子僵了僵,孤霜吐掉嘴里的葡萄籽道:“还差好多,我会继续努力的。”
“唉!”两人同时叹气。
“都怪风长澜,他给你喂毒,害你每半年就得吃一次解药。不只如此,他还抓住我的把柄,拿我当丫鬟一样使唤。我孤霜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嗯嗯。”君莫笑猛点头赞同。
“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对不对?”
“对!”他们是一个好人加一只好狐啊。
“逼我去抢官媒的生意,逼我四处打听消息,逼我们去咸阳救诸葛二小姐,他真的好过份!诸葛二小姐不慎被咸阳的恶霸抓走,他竟然叫咱俩出马救人,诸葛二小姐是他娘子的好姐妹欸,他爱妻如命,为什么不自己去呀?也不怕我们被恶霸给宰了,还说我这个媒婆比较不容易被人怀疑,气死人了。”对风长澜,她是又怕又恼,偏偏当他的面又敢怒不敢言。
“何日才是出头日啊。”某狐对自己被人类控制,相当悲愤。
“是我不好啦,如果不是为了替我找吃的,你也不会碰到冷面阎王,更不会被他掌控。”孤霜垂着头,深深内疚。
“好孤霜,那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以前不是告诉过我,是朋友就要互相帮助吗?你帮过笑儿、照顾笑儿,是第一个愿意跟笑儿做朋友的人,有笑儿在,绝对不让你一个人辛苦。”能有孤霜这样的好友,他很满足呐。
好友的安慰,让她心情好了一些。
“好!你再给我五年,我一定给你建一座气派漂亮的狐仙庙,一起脱离风长澜的魔爪,到时候,哼哼,我们联手整得他抱头鼠窜,悔不当初,哈哈。”话是这么说,孤霜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果然是冷面阎王啊,一提到他,就让人浑身泛冷意。
两个时辰后,才把冷面阎王臭骂一遍的一人一狐便被叫到风长澜的面前。
“澜当家,你找我有事?诸葛二小姐的事我已经办妥了……”他不是知道她说了什么吧?孤霜又惊又惧。风长澜,他很神秘,只经营着一家关家药铺,可长安的达官贵人,都急着要讨好他,无形间令他的权势在暗中无限扩张。
“呵!”一头银发的风长澜,阴冷地瞄了她一眼,“我只叫你把诸葛悠仁救出楼府,没要你把她嫁给楼定业那个恶霸。”只要别让悠仁死掉就行了,谁叫她多事的。
“是是是,是我多管闲事。”想到那对冤家,孤霜暗自窃笑。
冷面阎王口口声声喊人家恶霸,好歹楼定业也是是陆上商道之主,他误打误撞劫走被朝廷通缉的诸葛家二小姐,两人情投意合,她不过顺水推舟,顺便,呵呵,在她媒婆生涯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怜的君莫笑就缩在她身后,一直默默地低着头。
“城中官媒替西城孙家和工部尚书家说媒。我不想看到孙家再多一座靠山,我不管你怎么做,让他们嫁不了也娶不成。”
“澜当家,你要我从中作梗?坏了官媒的好事?”他与西城孙家结下梁子,她是早知道的,但她没想到,自己会被卷进长安两大商贾之间的明争暗斗。
风长澜幽冷的眸子移到她脸上,并不接话。
“澜当家,看在上次诸葛二小姐的事我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也给我些时日休整一下。”
“你真的需要时间休整?”风长澜语调极轻地道。
“呵呵。”孤霜额头冒出冷汗,“呵呵,我比牛还勤快,不需要不需要,这就去。”她笑着应对,心里不免为自己掬一把泪。
官媒不好惹,孙家也不好惹,呜呜,工部尚书更不好惹啊。
“笑儿,送她回去吧。”没有一丝客气可言。
“说句有劳会怀孕啊!”孤霜侧着脸,小声地泄愤。
“你说什么?”有人开始怪里怪气地冷哼。
“呵呵,我说啊,祝澜当家的药铺分号越来越多。”
他恶意地勾唇,“有个消息本该告诉你,给你提个醒,现在看来可以省下了。出去吧。”
“消息?”她一头雾水。什么消息是她要知道的?
“一个你不听就会后悔很久的消息。”风长澜将一丝银发拂下肩头,“再过不久你就会知道了。”
心头毛毛的孤霜站在原地,想破头也猜不到。这个冷面阎王,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2章(1)
细烟缭绕,有股令人昏昏欲睡的浓艳香味,然而,它不只会让人沉入梦乡,还能勾起那些遗忘的回忆。
“这一笔,墨干了,来,再沾点墨。”
“对,就是这样,‘宜言饮酒,与子偕老……’好,慢一点,下笔要稳。”他耐心地教导着怀中的女子如何握笔、如何书写,她背对着他,很认真地学习。
他看不到她的容貌,只是用力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这是你学会的第一句诗,是我教给你的,你要记得它,好好记得它。”
混沌的迷雾与花香中,他满含深情的低语。浓烈如火的情感压得他胸口好痛,甚至那股力量想要从他心窝里迸发而出。
他爱到极致,用尽力气,想要对方与他有同样的情感。
那人是谁?她到底是谁?对她的感情强烈到令自己都难以置信。
他淳于千海的人生,仿佛只为她而存在。他要看清她,一定要看清她。死死盯着她的肩膀,女子的轮廓在逐渐清晰……
咚哐!一声巨响,淳于千海从椅上站起,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胸怀堆满了惆怅。焚烧着泣血草的香炉碎裂成四块,乌黑的灰烬散落一地。
梦断了,心也碎了。
“王爷!”珠帘被闻声而来的莲夫人快速拨开。
她担忧地看着地上摔裂的香炉,泣血草浓烈的味道令人窒息。
“别过来。”一向温和的仪王厉声下令。泣血草有毒,他不想连累莲姨。
莲夫人不敢再靠近,躬身退到帘后。
幽暗中,他僵直身子,咬紧牙关,情绪已到了崩溃的边缘,俊雅的面孔一片黑气。
嘀嗒!一滴血从嘴角落在紫袍上。
波斯巫医一直不赞同他常年使用这种带有毒性的草药。医书上记载,泣血草毒性猛烈,整整一株能毒死一头老虎。毒性如此可怕,却能唤醒人的记忆。被空荡荡的记忆折磨三年多之后,他决定铤而走险,用泣血草来寻找答案。
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眼下他不敢去想毒发后会如何,不敢去想。如果想起那人后,他毙命了怎么办?面对生命中的难题,他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泣血草。
如果曾经的种种只是他的幻想,他就放弃,不再陷入空茫。
屡屡使用泣血草,结果都是证明是他忘了一个不该忘的人,那些下意识的举动都是因为那个人。
他越来越肯定,有个人必须把她想起来,她曾经在他生命中留下太重的痕迹,以至于他无法解脱。
待到他呼吸不再急促,守在帘外的莲夫人轻声地道:“王爷,泣血草毒性太烈,请王爷三思啊!你叫奴婢如何向老王妃交代。”
对她的劝诫置之不理,淳于千海闭目反复回忆梦中不太清晰的轮廓。
“王爷,宫里的高公公刚刚来过。”东蓝在这个时候也出现在帘外。
“嗯。”他轻应一声表示知道了。
“高公公带来一坛花雕酒,这酒是皇上让紫芳郡主特地拿出来送给王爷的。皇上说,望王爷能沾沾紫芳郡主的喜气,早日娶妻。”
淳于千海与紫芳郡主素未谋面,更无交情,此次得了这坛酒,全赖当今圣上的良意。日前皇上要人传旨郡王府,要紫芳郡主择一吉物转赠仪王,紫芳郡主得了皇命,仔细思量后,决定把这坛酒送来。其一是因为这上面的古诗,喻义甚好;其二是因此酒有两坛,他们自己留着一坛,送出一坛,也不枉好友一番心意。
泥封处包着鲜红绸布的酒坛送到帘内。
淳于千海瞄了眼那个酒坛,在想着打发人拿下去时,不意瞄见坛身上朱红的小字。
霎时,有股相当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他心头一阵莫名剧痛。
“王爷!”看着帘内人身影摇晃,莲夫人和东蓝不免惊忧。
字迹与诗触动了他。
“东蓝,请紫芳郡主及其夫君到兴庆宫来。”
“回王爷,今早郡主就与尚书大人前往郡王封地省亲了。”
淳于千海顿了顿道:“那只好这样了。把所有经手紫芳郡主婚书的下人媒婆都找来。”
“是,东蓝这就去办。”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说不定就要拨云见日。
兴庆宫中,千倾龙湖里,闪动着朝霞金光。当中的百花连萼楼,犹如一座海上的蓬莱仙岛。池岸,成片的牡丹芍药,开得争奇斗艳。
“请各位在这里稍作停留,等百花楼那边有了消息,就带大家过去。”一个中年婢女,拦在人群之前,既严肃又不失客气地说。
一支百来人的队伍停了下来。他们之中有官媒、有结彩匠人、有布坊老板、有郡王府管事。在人群最后,是昌乐坊喜铺的人。
“当家的?你不舒服吗?脸色好苍白。”
“当家的,我们扶着你吧。”昌乐坊喜铺的人都担心地围在孤霜身边。
“什么面色苍白,昨日水粉铺送了我好多上等的脂粉,我今天全用上了,哈哈。”孤霜干笑两声,脸上的粉如同雪片飘落。不由分说被带到兴庆宫,令她不由得戒心大起。虽说她常年替风长澜办事,又与官媒斗狠,但她极少接近兴庆宫和皇城一带。
伙计们都掩鼻跳开,余伯移动慢了点,黑衣袖上沾上一酡白白的粉。
“当家的,别闹了。”今日当家真奇怪,一点也不像平日那样干练。
“别吵,你们都挡前面。”孤霜又缩到队伍的最后,大有随时逃走的打算。
兴庆宫,她不该来的地方。以往夫君常跟她讲起这里,说他年幼时陪伴着临淄王,也就是当今圣上,在此读书的情景。
此地是圣上未登基前的住处,仪王在京城中没有府邸,进京都会被圣上安排在此暂住。可以想见,皇上有多看重这位表弟。
她还记得,自己曾吵着要他带她来兴庆宫游玩……
过去历历在目却又无比遥远。
她来到了兴庆宫,身畔却没有他。
“王……回来了。”一阵嘀咕声从人群中传来。
“真的?”
“你没听说?你可是官媒耶,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镇守西北……这也有些……”
“什么?还没娶王妃!”
“宫里人都说,圣上召仪王回来,是要赐婚呢。”
“哈哈!这下我们可有得忙了。”官媒们都开心的消作一团。
半晌后,中年婢女再次出声,“最后那位妇人,你要到哪里去?”她看出有人要偷溜。
“我……我内急,我要上茅房。”孤霜唱作俱佳地捂着肚子,在原地打转。她必须逃走,越快越好,情况很不妙。那个人回来了,他回来了。
她整个人差点大叫出来,娇躯不由得颤抖起来,惶恐压抑不住。
“她怎么也来了?”官媒们向她投来杀人的目光。孤霜可没少找她们麻烦,就拿一个月前,孙家跟工部尚书李大人家的亲事,就是让她硬生生给搅乱了。
“真倒霉。”
“绕过这个湖畔,往南边走半里便是下人用的茅房。”
“宫里真不方便,害民妇尿湿裤子可怎么办。”她粗俗地嘀咕着跑离人群,朝南而去。
估计自己远离了大家的视线,她才直起身子,比刚才跑得更快了。她一头冲进湖岸深处的树林,让树荫掩盖她的行踪。
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这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