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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茗对于他今夜的反常略感不适,缩了缩脖子嘟嚷道:“您有什么想问的么?”
“自然是有的。”景虽立即问出了最大的疑问:“你从哪里钻出来的?”
卫茗故作思考了一会儿,学着他当初的回答道:“诚然是从我娘亲的肚子里。”
“……”景虽只觉额头青筋跳了跳,“卫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轰出去!”
卫茗吐吐舌头,别过眸子好似不情愿地喏道:“从一个密道。”
她被人推下井后,饶是左手下意识挡了挡,右手手肘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石壁,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冰冷刺骨的井水灌进口鼻间。好在她在碧江边长大,熟悉水性,待到她挣扎着钻出水面,井口已经被封,上不得只好忍住伤痛贴在石壁上稳住身形不下沉。哪知贴着贴着就让她觉察出脚下有水流滑过,抱着求生的念头她一个猛扎往下潜,真给她找到一条密道,在皇宫的地下四通八达,直罗密布。她死撑着歇歇停停,不知游了多久,终于上了岸,然后一路往上爬……
“那个密道,连着水。”卫茗诚实坦白,“入口就在您的卧房旁草丛里。奴婢误打误撞……”
景虽随着她的话语望向窗外。
他知道那个密道。
少年时,曾一不小心被其入口拉环绊倒过,由此发现了这个不为人知的世界。他不止一次探寻里头四通八达的道路,深知其中一条通向宫外。
现今的东宫是父亲安帝登位之后在原东宫的废址上重建的,仔细想来,自家父亲的兄长,前朝太子百里镜息大婚当晚“遇刺”,一把大火燃尽了东宫,当时在里面的前太子,太子妃与冲进去救人的叶家公子三人尸骨不存,不难猜到,便是从这儿逃走的。
然而,他此时却是庆幸,上天为卫茗指出的道路,并未将她带往宫外,而是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奴婢似乎明白您神出鬼没的诀窍了。”卫茗自顾自地点头。
景虽不以为然看了她一眼,不做解释——那条密道这几年他用得甚少,就怕被人瞧出端倪,以为他有逼宫谋反的意图。
“好吧,奴婢自作聪明了,”卫茗对上他的眼神,便知自己是猜错了,诺诺问道,“您一直盯着奴婢,仿佛要瞧出个洞是为哪般……”
“我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一目了然。”景虽撇过眼,改将目光挪到那摇曳的烛光上。
“……”卫茗内心表示,自己十分愚钝!
“卫小茶,”太子殿下斜过眼,用下巴指了指她头侧的位置,“你霸占了我的床,让我无处可躺。”
“……”这着实是个问题。卫茗经过深思熟虑,提议:“殿下,鉴于奴婢如今动弹不得,您有两种选择,要么高抬贵足把奴婢踢下床……”
“然后又重演一次一年前的情景么?”景虽显然不接受这个提议,“卫小茶,你不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同样是她动弹不得,霸占了他的床,同样是她要求他踢她下床。一年后的他再次回想当初,总是悔不当初,听信了她的话,错过了唯一正大光明留她在身边的机会。
“好吧……”床的主人不买账,她只好转向第二提议:“您还可以高抬贵足,另择睡处……比如柳令侍处就是不错的选择。”
“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推到别的女人身边?”太子殿下脸色一沉。
“因为……她才是您名正言顺的女人啊。”卫茗歪着头,不明白他的愠怒从何而来。
“她不是。”景虽否认得干净利落。
“……”好吧,这是太子殿下的家务事,她无权说三道四,于是乖乖住嘴。
“卫茗,我很明确告诉你,今晚我哪里也不会去。”景虽义正言辞道,“也不会缩着身子再去睡什么椅子桌子让自己受罪!今晚我就睡这儿!”说着,他敲了敲床面,表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这……不太好吧?”卫茗龟缩了,气势一弱,“好歹奴婢睡在上面。”
“你又不是第一次睡这张床,”景虽打太极一般推了回去,“怕什么?”
卫茗哭笑不得:“殿下,您别说得奴婢好似您的床的常客一样……上次奴婢被抱来时,笼统也就沾了这床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谈不上‘睡’好么!”
“那方才你也睡了不久。”景虽小心翼翼将她往里头推了推,不满道:“这床又不是妖魔鬼怪会吃了你,你全身绷得像根棍子做什么!”
“奴婢十分惶恐!”卫茗声明,“奴婢怕自己色心大起,一不小心玷污了殿下您的清白啊……”
景虽鄙夷地斜了她一眼,“卫茗,你现在就是只战斗力为零的渣,还想玷污我的清白?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好吧……容奴婢换种说法,”卫茗默默吞了口口水,卯足气脱口而出:“真话是,奴婢十分害怕殿下你饿狼扑羊玷污了……咳,你那一直高风亮节的名声!”绕了半天,自身利害一定要缩小,突出对他的利弊才是关键!
“高风亮节是什么?”景虽面不改色躺在了她的身侧,掀开她被子的同时,眨了眨清澈的眸子问道:“可以吃?”
“……”卫茗表示,对这个装傻扮天真的世界绝望了!
“卫小茶,还有两个时辰我便要上朝了。”太子殿下平躺在她身侧,闭着眼命道,“接下来两个时辰你不准说话,给我乖乖睡觉。”
“放屁呢?”
“……”呼吸一重。
“不用了,已经放完了,您请继续睡。”
不一会儿……
“卫小茶,好臭,被子给我掩实了。”
“是……”
再过了一会儿……
“别把被子压得那么紧,我翻不动身了……”
“呃……”动了动。
“你……别动!”声音喑哑了几分。
“您到底要奴婢怎样……”卫茗纠结了。
“你……给我继续睡。”景虽无奈地挪了挪身子,彻底钻出被子透气,“不用管我……”
半晌过后,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景虽这才意犹未尽地转过身,看着那张魂牵梦绕的沉睡容颜,浮躁的心顿时安静下来,就仿佛暴风中的小舟终于进入了港湾,找到了归宿。
同时,一个强烈的念头悄悄从心底升起——
“卫小茶,我不会放你走了……”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起床与封唇
“殿下……”晨光微熙,关信一如既往贴着门扣了两记,“您起了么?时辰到了。”
“……”里头一片死寂。
关信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赴死一般悄声推开门,探头望向内室:“小的失礼了,殿下该起……呃……”
迎接他的景观很壮丽,直接让他哑声。
他家太子殿下跟一个女人睡了一晚什么的已经引不起他的惊讶了……关键是那张大床上,大晏国最尊贵的殿下默默挂在床沿上,半个身子悬在空中,而另外半个身子,则被卫茗像粽叶一般包裹着!
再仔细一瞧,卫茗上半身全裹在棉被里,却硬着用牛皮膏药一般的姿势把太子殿下给生生挤到了床沿上,下半身则伸出了一条腿,也不知是勾着还是纯粹搭在景虽身上,像枷锁一般牢牢禁锢住这只放在她身边的暖炉。
睡相实在太差!
关信默念“小的什么都没看见……”躬着身子打算原样退回去,却见景虽听到动静扭过头来,一脸憔悴瞪着站在门口的他,眸光凛冽,迫使他发不出声响。
关信笑得比哭难看,压低声道:“殿下,小的最近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是不是会被灭口啊……”
“……”景虽盯着他不语,身子缓缓挪动着,试图在不惊动卫茗的前提下脱离她的桎梏。
关信见他脸色难看却不知道,明显误会了,开始哭长城:“殿下,小的为您做牛做马多年您不能抛弃小的啊……”
“闭嘴。”景虽压低声呵斥,“还不快过来扶一把……”
“扶?”关信连忙上前,手忙脚乱看着自家殿下上个身挪向床下,双手撑地,爬行着将自己的下半身挪出卫茗的*下,直到他完全脱离那一刻,关信心有灵犀托住他,扶他站起来,然后羡慕嫉妒恨地瞅了一眼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卫茗。
景虽若无其事理了理衣襟,低声吩咐:“去外面梳洗,这间房谁都不许来打扰。”
然而,即便谁也没来打扰,一个小时后,卫茗还是醒了。
并非自然醒或是饿醒——她是被摔醒的!
景虽走后,卫小茶睡梦中为找寻丢失的暖炉继续向外挪动,终是无法避免连人带棉被一起滚下床的悲剧,同时压着受伤的右肘,瞬间痛清醒。
待到疼痛缓解了,她这才睁着清明的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确定自己“故地重回”后,抽了抽嘴角。
太子殿下的寝房,进一次是被逼,进第二次却是意外;太子殿下的床,睡一次是几世修来的,睡第二次却是误打误撞迷迷糊糊;而自己从床上滚下来,滚一次是遭了黑手,滚第二次却是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怪只怪自己这身贱骨头睡了十几年的硬板床,偶尔睡一次软绵绵的大床便浑身不舒坦,像条毛虫一般四方向挪动。
这也同时证明了,自个儿跟太子殿下这张床八成不太合,两次都不被待见给请到地上。
到底不是睡这张床的人……
卫茗滚了滚,想从地上爬起来,不想又一次碰到了受伤的手肘,顿时带起一阵刺骨的疼痛,一瞬间,被推下井时的冰冷刺骨黑暗恐惧如同沙尘一般排山倒海淹没了她!
她下意识蜷缩,整个人如同乌龟一般,完完全全缩进“壳”里,直到感受到棉被里的温暖,才冷静下来,开始仔仔细细分析整件事。
到底,是谁干的?
但在分析这件事前,她必须要找出此人的动机。
她一个小宫女,与人无冤无仇的,采薇阁竞争亦不强烈,至少还没有到需要灭了她上位的地步。纵观后宫的历史,宫女的消亡不外乎一种可能——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她卫茗向来安分守己,管好自己的眼鼻耳,绝不让自己知道别人的秘密。如果真要说她知道了什么,唯一能被她想起的,大概就只有杜媛意外中毒一事了吧?
为了自保,她冒出头提醒了杜媛,哪知杜媛不领情,不愿意配合她将计就计,反而惊动了圣上,还好死不死抖出是有宫女“告密”。
她当时十分感激杜媛多少留了点良心,没有为她“争功”而提及她的名字,如今看来,后宫当真无孔不入,想来她告密的事已经被人捅了出来,传到了主谋者叶家的耳中。她碍了人家的事,被灭口也不足为奇了。
想通了这点,谁干的反倒不重要了。
无论是谁,他也最多只是位侩子手,并非真正裁决她生死的背后主谋。
但事已至此,却另有一事让她在意了——到底是谁捅了出来?
她很快想到了一人。
唯有这个人,知晓她已看出叶家对杜媛下毒之事。
——叶之夜,叶太医。
想到这个名字,卫茗心微微一抽,就仿佛自己将后面留给了一人,却被这个信任之人推下了悬崖,粉身碎骨……她疼痛地闭上眼睛,不愿再去深想,亦不愿在日后去多问。
就……这样吧,原本就是一场奢望而已。
五年前,他把自己从冰天雪地的疼痛中拉出来;五年后,他推自己入冰冷刺骨的深渊中。终究是两不相欠了罢。
卫茗深吸一口气,努力打起精神,正待起身,却听外间一片喧闹声,似乎有一女子正在为什么争执不休。
只听女子道:“关公公,你不让我进去就罢了,凭什么连打理殿下寝房的上宫女璃茉也不放进去?”
“殿下吩咐了,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关信的声音有着少有的威严,“柳令侍,你管得未免太多了些。”
原来在争执的女子正是东宫里身份最微妙的存在——由令人降职到令侍的柳妆。
“关公公,恕我职责所在,并非管得太宽。”柳妆理直气壮,“收拾寝房的璃茉被关公公您拦在门外,惶恐至极,生怕自己失职,只好来我这儿搬救兵。我身为太子殿下唯一的‘贴身’侍女,自然有义务保证殿下寝榻的整洁。”
却听关信一计冷哼:“柳令侍,别忘了,这个东宫除了你这个贴身侍女,还有咱这个贴身侍从。这事儿要真闹大了,最后殿下会怎么个处理,令侍你心知肚明。”
柳妆抽息,顿一下,复又不折不饶:“殿下也得守宫里的规矩。宫规各寝宫须得仪表整洁,一丝不乱。还是说……殿下是藏了什么惊世的宝贝在被窝里,不想让我等瞧见?”
“柳令侍,你逾越了。”关信语气一凛,“殿下的事岂是你可以随意揣测的?”
外间稍稍消停,卫茗已连滚带爬地站了起身,仔细回味了两人方才的对话,对柳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