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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离只当他是一时糊涂说了昏话,神色颇为同情:“你这人真会说笑,若过的自在还用住在这晦暗阴冷之地,刚才一路走来,哪个宫里不是灯火通明,可你这……”嬴政知道锦离误会了,心下也不想解释,只道:“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锦离自是听不懂这些陈规陈矩,摇了摇头,道:“你不快乐?”
“何为快乐?”嬴政踱步到倾泻一地月色的青砖上,望着窗纸上的疏影横斜,负手而立:“朕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又何须快乐。”声音极小,似是呢喃。
自打出生那日便已决定了他一声的命运,他是嫡长子,是储君,是大秦将来的王。父王告诉他只要是他想要的就要拼尽权利去争去抢去夺,吕不韦一再告诉他必须顺应天意一统天下,所以他理所应当做了大秦的王,又顺应天意做了天下的王,却从未有人问过他这样做是否快乐,久而久之,恐怕连他也忘了所谓的快乐。
清冷月辉洒在嬴政身上,透着森森寒意。锦离只觉听到‘刺啦’一声,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成细小的残片。嬴政突然转过身来,眉心淡然温和,道:“你不是宫里人,说吧,因何三番两次出现在宫里?”
锦离不知嬴政早已知悉她的身份,旋即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你早就知道了?”嬴政不点头亦不摇头,锦离道:“宫中有我一个好姐妹,上次进宫便是去看她,又刚巧遇到你,还以为你是个太监,谁知你也骗了我,这样说来咱俩也算扯平了。”
“你倒是算的清楚。”嬴政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的温和渐退,又问:“那这次呢,也是为她?”锦离喟叹:“她自两年前进宫做了舞姬后曾托我照顾她病重的娘亲,如今大娘已去,留了东西给她,所以才想着见她一面。”一想到方宁悲痛的样子,她的心顿如刀绞。
俩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锦离抬头望见窗外月色渐浓,这才想起出宫的事,道:“我要回去了,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如果哪天你出了宫,记得来洛府找我,记住,我小字唤作锦离。”
嬴政并未挽留她,只是盯着窗外渐去的身影,脸上却出奇的平静。
朦胧月色,勾勒出连绵宫宇亭榭的轮廓,仿佛层层叠叠山丘的影,锦离从小路折回大路,想着要去宫门口等候蒙毅,谁知走到逶迤长廊处竟被郎中令苏紫骞扣留。
苏将军苏洪本是蒙武的副将,因秦韩之战带兵有方作战有功,被嬴政钦点为将门之府,苏家有子女三人,各个都是风华绝代,倜傥儒雅。苏紫骞是苏将军的嫡长子,更是习得一身好武艺,早在五年前被嬴政看重封为郎中令一职,统领整个禁中宿卫军,担着保护皇城安全的职责。
苏紫骞着一身青衫素衣迎面而立,月色笼罩下,神采英拔,翩然若玉。他淡然的眸子上下打量一遭,声音粗重,问:“听人禀报宫里混进有陌生男子,看你样貌穿着与所描绘之人分外相似,想必是你吧。”
锦离胆寒,只得上前盈盈施礼道:“回大人,正是奴才,若大人要抓便抓了去,只恳求大人让奴才见个人。”锦离神色稍稍缓和,紫骞自是疑惑不解:“见谁?”锦离道:“蒙毅将军。”
大哥?紫骞上前一步,墨黑眸子如同利刃盯在那一张秀脸上,良久,问:“你是他何人?”锦离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一双乌黑流转的眸子对上了他冷冽的双眸,只觉寒气逼人。未等朱唇轻启,身后蒙毅并着小星子大踏着步子走了上来。
“将军。”锦离见到蒙毅后仿佛抓到最后一根稻草,快步躲到蒙毅身后。蒙毅低头看着身后娇小的人,瘦削淡漠的脸上露出微微笑意。紫骞更为不解,指了指他身后的锦离问:“大哥,怎么回事?他是谁?”
蒙毅脸上恢复常色,道:“骞弟,她就是上次同你提到在雍城遇到的锦离姑娘。”紫骞侧首,寒光敛去,蒙毅复手将锦离带出,语气温和:“离儿,莫怕,他是我的好兄弟。”
既然是自己人,锦离大着胆子抬头瞧了紫骞一眼,见她娇羞的模样,紫骞嗤笑:“闻名不如一见,果然有胆识。”锦离微嗔:“大人说笑了,若不是将军及时赶到,奴才恐怕早已做了大人的刀下鬼。”
“嗳,你这丫头嘴巴倒是厉害。”紫骞笑了笑,又问蒙毅:“大哥,那你带她进宫做甚么?”蒙毅道:“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眼看着到了宫禁的时辰,骞弟,我先带她出宫,等下次再与你细说。”又转身对身侧的小星子道:“你先去宫门候着,就说我因事耽搁下,让他们稍些等候。”
小星子神色恭谨道:“是。”紫骞伸手将正要离去的小星子拦下,道:“无妨,大哥,此时正该我当值,我带大哥和锦离姑娘出去。”
☆、第十二章:疏花冷落澹含娇(四)
过了五月便是端午节,宫里又要忙上好一阵,嬴政循例在宫中大摆宴席招待王公大臣。赵高是这次宴会的主要负责人,所以从雍城回来后就一直忙着这事,从宴请名单到宴会上所需的菜样,还要叮嘱太府令加紧排练《四裔月》的事,总之事无巨细,势必要做到事必躬亲。
先秦时代,普遍认为五月是毒月,五日即恶日。相传这天奸佞当道,五毒并出,实为不吉之日。为了避免小鬼当道,此日需插菖蒲、艾叶以驱鬼,熏苍术、白芷和雄黄酒以避疫,人们还为了避“端五”忌讳,遂一律称之为“端午”。
晚宴时分,一钩银月稍上树梢,内廷殿中鎏金百合大鼎里焚着白芷香,清风一过,卷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直沁心脾。内官们各引着前来赴宴的王公大臣入座,席位根据官职大小从上而下,率先入席的是左丞相王绾及右丞相隗状相对而坐,随后入席的是廷尉李斯、御史大夫冯劫及太尉陈守。
而后苏将军携着二子紫骞紫甫入席,明晃灯光下,青衫少年随意而坐,见他神情淡然,不稍言词,仿佛天人般飘逸出尘。紫甫是庶出,为侧室所生,素来性子寡淡,不喜政事,只因才华横溢,又能投嬴政所好,虽未被封一官半职,却被嬴政特例留在身边,又特许做了九公主蝴蝶的师傅父。明眼人看的出他前途无量,待他素来恭敬。
蒙毅是最后一个到席,一袭鸦青色锦袍,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晃进众人眼中,灿然星眸扫过殿内,大踏着步子坐上席,众人立刻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凉薄气息怔住。素闻蒙毅独来独往,不擅与人为伍,无不叹息失了这样一位盟友。
仅一瞬间众人又热闹交谈起来,紫骞同着紫甫离席走过去打招呼,蒙毅此刻也正愁找不到说话投机的人,见俩兄弟后冷峻的脸上稍显温和,道:“骞弟、甫弟,待会儿我们可要痛饮几杯。”紫甫点头道:“若是在宫外,定要陪着大哥开怀畅饮,可如今这般规矩着,怕是不得随意了。”
紫骞笑容依旧亲和,道:“我还要去加紧巡逻,不能与大哥对饮。”又对紫甫道:“二弟,待会儿你且不可乱说,若再像上次那样,二娘又该伤心了。”清亮的眸子看向远处,紫甫心知紫骞所指,那件事还要从半年前说起,也就是苏将军小女儿苏紫玉出嫁的前一天。
当他得知紫玉要被送进宫后当即跑到书房说了一通混话,苏将军怒极遂将他赶了出去。紫玉虽与紫骞同出,但紫甫却极疼爱这个妹妹,他不忍心看着紫玉今后在后宫那种乌合之地孤独终老,于是当晚决定带着她离开。可惜没走多远就被苏将军派出去的侍卫抓了回去,苏将军大发雷霆不仅动用了家法,还将他禁在房中三月之久不许踏出房门。
紫玉被送进了宫,他也被打的躺在榻上整整一月下不得床,二夫人看着郁郁寡欢的儿子,成日以泪洗面。那段日子几乎成了他的噩梦,每每想起都会隐隐作痛。
紫甫的思绪还未从那段记忆中抽离回来,赵德喊了声“皇上驾到”,嬴政在宫人的簇拥下拾阶而上,玄衣纁裳,头上戴着嵌宝冕冠,冕冠两侧玉笄束发,两条赤红丝带垂颔并系,十二旒白玉串珠悬挂眼前,腰际间绛紫织锦白玉扣带间垂着一条双龙玉佩,转身而就,响起一阵瑽瑢声。一双深不见底的瞳仁静静地注视着殿中众人,不发言语,偌大的正乾宫中立即肃寂下来,所有人都深深的叩下头去。随着清冷的声音响起“众卿平身”,众人谢恩起身,嬴政的声音自大殿之上传来:“今日不过是顿家宴,众卿不必拘礼,都入席罢。”众人谢恩后等着嬴政入席才纷纷落座。
紫骞因要巡逻退了出去,蒙毅同紫甫入席,苏将军看着紫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知子莫若父,他怎能不心疼紫甫,无奈生错门第不得随心所欲,若不让他学会保护自己,那么将来他必定在宫中寸步难行。
众人坐好后,侍立在侧的赵高双掌轻击,随即便有传膳的内官将十二品菜样端置各大臣面前的案几上,因是端午,案上酒樽里皆满雄黄酒,其性辛苦,善能杀百毒,制蛊虫,遂作解百毒之佳酿。
期间不知谁开了头,行起了酒令,殿内上下顿时喝彩连连。嬴政坐在上席,中间隔着一张御案,眉头稍稍,凛冽的眸子注视着席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第十三章:疏花冷落澹含娇(五)
酒过三巡后,赵高又轻击双掌,乐声响起,太乐府的舞姬身着碧荷织锦衫踏着轻盈的舞步款款而入,仿佛一只只低飞的燕子绕梁飞来,慢慢的向中间聚拢,又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婉转娇美。
一缕轻烟自内廷散入深深殿宇,那花朵随之一点点向四周绽放,一名娇艳的女子自下舞动着曼妙的身姿缓缓直上,身上的大红纱衣妖艳似火,在漫天花雨间垂悬轻舞,随着余音袅袅旋转既定,臂间轻缕细纱如云,遂即纷扬铺展成两条极艳的带子。
风光璇旎,磬乐洪斯,但见惊鸿逆转,一席人拍掌喝彩。大殿之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定定的望着那一张盈盈秀脸。赵德侍立在侧为他满了一杯又一杯,嬴政一瞬不瞬的盯着殿内的姝人,轻抿薄唇,被脂粉胭花掩盖住的白芷香气飘入鼻内,瞬间清爽许多。
方宁并非第一次献舞,只是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时背上仍旧升起一丝寒气,好在她功底深,内心的紧张很快被掩盖过去。歌尽舞毕,还沉醉在柔乡温梦中的众人片刻拍掌称赞,方宁并着身后的舞姬缓步上前朝嬴政盈盈一拜。
此时嬴政已是醺然欲醉,他尽量控制住乱晃的身体大踏着步子走到方宁面前,周围的大臣们已经安静下来,顿时殿内悄寂无声。她屏住呼吸,颔首等待,一颗心扑通扑通,好像一张嘴就会跳出来,内心深处却又有些期待。
嬴政弯下腰轻柔的将她扶起,执起她纤细白皙的手掌握在自己宽厚的掌中,随即在众人的瞩目中离去。赵德并着身后的宫人立刻簇拥上去,过不片刻,殿内又恢复如初,少了嬴政,似乎更热闹了些。
紫甫忍不住朝着殿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眸子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碎成齑粉。那些禁锢在铜壁里的陈事被煅造成一把锋利的利刃,挪不得步,仿佛一个转身便被刺得体无完肤。
夜如浓墨,大雨倾注,内官提了两盏羊角风灯站在殿门口张伞相候,紫甫接到她生病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耳边的风凛冽的刮着,虽然执了伞,但密集的雨珠依旧将他的袍子打湿了,他已顾不得身上的寒冷急匆匆的迈入殿门。一眼便看到那站在庭院里的女子,身上单薄的纱衣早已湿透,长发披散在肩头,惨白的脸上衬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在漫天大雨中流转生辉。
女子见到他后立刻扑进他怀里,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借着滂沱大雨滴落下来,他紧紧的将女子揽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碎进心脏深处,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眼里变得模糊起来。那一夜,他一直守在她身边,听到她微弱的声音说:“二哥,既然他不爱我,为何要册我为妃?若不会进宫,那我便不会见到他,更不会爱上他。”
紫甫苦笑,最终没能给她她想要的答案,或许在被送进宫的那天起,他便已知晓这种结果。
一钩银月照见深深宫殿,辉光清冷,隐隐透出丝丝凉意,引路的小太监提着八宝琉璃灯盏快步走在前面,嬴政握着方宁的手直直向殿内走去。英红剔亮了嵌在壁上铜兽口中的烛火后随着赵德退出殿内,方宁为他换上便服又小心的扶他到御榻上休息。那被嬴政用力握进在掌心的玉手有些吃痛,她在嬴政身边坐下,仔细瞧着面前一张冷峻的脸。
嬴政的醉意渐浓,嘴角泛出一丝笑意,道:“离儿,你终于来了,朕好想你。”仅一句话便让还沉溺在欣喜中的方宁跌入万丈深渊,她调整好自己的语气,附上他的耳际,含娇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