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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由点头,“是,是这样的。”当时签约之后,卡狄这边也是大手笔,帮陆由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还有一部分的房贷,其实坦白说,家里的房子,不能算是房贷的,只是工厂里面老工人住得久了,旧楼上的房子就要卖给工人,那也是那些年的政策了,当然,也是本厂职工的福利的意思,陆由家五十多平米的房子要八万多块,依现在的眼光看,真是赚翻了,但那时候父亲病危,为治病都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哪里还有买房的钱,也正因为逼到不行,陆由才会想到卖身还债的。
慕禅看他,“你家的房子卖了。”
“啊?卖了。”陆由一怔。没想到,房子,居然是被卖了。难怪哥哥不肯要自己回家看一眼的,原来,竟然没有家了。不知道为什么,陆由突然就特别难过,那房子格局不好,一进门就是一个长的过道,黑漆漆的白天都要开灯,厨房就在厕所的旁边,厕所小得便池后面挂了拖把蹲下来的时候拖把都可能蹭到屁股,再装一个热水器,洗澡的时候连转身都费劲。房子住得太久,墙面是黄得发黑,地上也早裂了缝子,前些日子人家才给了不要的发硬的拼块地板革,虽然铺上了但家里发水时还是会顺着地缝往楼下渗,陆由刚进卡狄的时候也做过梦,等自己红了,买个好房子,这样,不会三天两头停水,爸爸也不会将水龙头拧来拧去最后忘了关。
陆由半晌没说话,慕禅轻轻揉了揉他脑袋,“别难过,房子,我重新买下来了。但是,小由,有件事,我必须要问清楚。”
陆由听慕禅说房子买下来了也是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没钱再赎回来,但是在大慕哥手里,难过,总是少一点。但听慕禅问得郑重,终究免不得悬着心,“您说。”
“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这个王鑫,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徒千墨盯着他,目光并不严厉,但是,陆由怕了。
“没有,没有任何关系,真的没有关系。”陆由摇头。他已经被这些掌权的人吓怕了,这个王鑫挺有钱的,在地下室的时候出手就很大方,而且,自身的条件也挺好,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了。
慕禅看了他一眼,确定陆由绝不敢说谎的,而且,他自也查过,看不出这个莫名其妙闹出来的王鑫和陆由有什么纠葛,因此只是点头道,“他的行事,我不太喜欢。但是,我也不愿意太耽误他的前途,所以,这次,打算把他转签扬天了。”
卡狄这样的大公司,每年新晋的艺人不计其数,别说是每一个都捧,就是看,也看不过来的,但因为卡狄地下室太出名的缘故,很多卡狄出不了头的,而公司又不是很感兴趣的练习生,就会被转合约给其他的小公司。当然,卡狄在这其中,肯定是能赚到一些的。
“哦。”陆由只能应一声,这是公司的决定,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小小的练习生来插口。
徒千墨伸了个懒腰,“就为这么一件事,还值当大清早来跑一趟训人!”
慕禅看他一眼,“我不过来,怎么知道你今天又不肯吃饭。”但究竟徒千墨如今也是老师了,慕禅不愿太不给他面子,因此看陆由道,“没什么,我看他替你哥哥还了钱,而且,你哥哥上次的住院单也用的是他的卡号,才来问你一句的。”
陆由头埋得深深的,听得他说到上次的住院费,又是一呆,上次的住院费,不是悉臣付的钱吗?陆由心下打定了主意,这件事,一定要和悉臣打个电话问清楚。
慕禅看他不再说话了,也只是笑笑,“其实没什么大事,你知道,扬天的发展肯定是比不上卡狄的,我以为他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
“是,谢谢大慕哥。”陆由表面很乖顺,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如果仅仅是想问问自己的意见,那,打个电话就好了吧。而且,像这种地下室练习生转签的事,又为什么,会劳动到慕禅这样的太子爷呢。
徒千墨看了陆由一眼,“去和你三师兄看书吧。”
“是。陆由知道了。谢谢老师,谢谢大慕哥。”陆由鞠了一躬,甚至还谦敬地倒退了几步直到门口才转身出去。
徒千墨等陆由走了一阵,这才望慕禅道,“这里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禅顺势坐在徒千墨教训弟子时最喜欢坐的那把靠背椅上,“这几天,关于一个叫王鑫的练习生要出演《犀角》的流言甚嚣尘上。”
徒千墨懒懒的,“每年这类的流言都不少,又有谁,是真的当真了。”
慕禅扫了他一眼,“举荐的人,就是最近新得宠的王鑫小师弟,陆由。”
徒千墨一愣,旋即抛过两个字,“无聊。”
慕禅望着他一笑,“昨天,陆由的哥哥,陆甲,亲自提着三十四万现金来找慕斯,说,要替他的弟弟,还债——”慕禅刻意顿了一顿,“赎身。”
73
73、七十三、三师兄的教导 。。。
陆由打了好几个电话给王悉臣,可是,王悉臣都没有接。他不敢耽误了功课,但心里悬着这一桩事委实难熬,哥哥为什么要借高利贷?家里爸爸走了之后,虽然负债一大堆,但是,自己卖身卡狄,也就只有这一个债主了,更何况,虽说做练习生辛苦,可是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缺什么钱了啊。还有,上次哥哥受伤的事,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
陆由不放心,于是连读剧本都专心不起来,被刘颉不轻不重地训了一句,他心里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究竟放不下。手机就在书桌上放着,屏幕才亮了一下,陆由急忙接起来,却是中国移动的广告短信,什么彩铃订制,两元一首。
陆由知道,三师兄看着自己的神色已经很不好了,可是,他哪里能静得下来,果然,又一次被垃圾短信惊起来的他,重放下手机,就看到了刘颉伸过来的手。
“三师兄——”陆由讪讪的。
刘颉口气还是一般的素淡,“手机拿来吧,有重要的事,我会通知你的。”
“我——”陆由想辩一句,又着实不敢,只好将手机交到刘颉手上,刘颉接了放在口袋里顺手拿着剧本向后翻了十几页,“从这,到这,中午饭前,背会了。”
“是。”陆由本已答应了,却千不该万不该又多了一句嘴,“背谁的?”
刘颉用绝对失望透顶的眼神看着他,“谁的?电影是一个人的吗?全部。”
“是。”其实,早都应该想到了,不是吗?
《晚照》,其实,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故事。同《故知》一样,也是以一个人的经历为线索,以两兄弟的不同选择做比对,但,同《故知》不同的,他反映的,不是一个时代,而是一种病态的人生。故事的主人公,是唐颂,串联起整个故事的人,却是,严济伦。
比之董钧城,新锐导演李陌桑呈现故事的手法,更加犀利。
故事的开篇,即是动荡,第一笔,就是血腥。
少年的唐颂,手执菜刀,一刀,就切下了自己尾指。
当时的严济伦,同样是少年,烽火连天的岁月,也曾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只是如今,坐在轮椅上讲故事的他,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严济伦枯树一般的手掌,摩挲着他才几岁大的玄孙,小孙孙偎在老人膝下,“爷爷,唐爷爷还会再回来吗?”
严济伦微笑,用棒棒糖哄孩子的口气,“不回来啦。”
唐颂,在最美好的年华,消逝在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理想里,而被李陌桑称为唯一的唐颂的孟曈曚,终于,也没有摆脱相同的命运。
电影,有时候,真的是一种符咒。
《晚照》的结局,依然是严济伦和他的小孙孙,闪着银光的杨树叶子底下,老人说,“爷爷给你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小孙孙眨着眼睛问。
天边,一抹残阳。
陆由再向后翻页,一切,已是终结,“什么故事?”他也问,只不过,问的,却是刘颉。
刘颉看他,“导演从前的想法,是,方孝孺的故事。”
陆由一怔,他傻傻地望着刘颉,“师兄,这部片子,就算拍出来,能播吗?”
刘颉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只是,李导一直是行走在边缘的人,他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主流的媒体对他,虽然总是颇有微词,但那些国际奖项,还是可以让他坚持一些东西的。而且,他和董导一样,都是很懂得把握尺度的人,否则,最后的故事,也不会被删掉了。很久之前,李导就同我说过,他要拍一部‘集体无意识’的电影。他的每一部电影,无论题材,情节,走向如何,都会因为鲜明的个人特色被打上李陌桑的标签,但是,我想告诉你,不管他本人有什么样的思想倾向,他全部的艺术,从始至终最关注的,始终,是人性。因此,和李导拍戏,事实上,是很轻松的,因为,只要你能够赋予人物活的灵魂,《晚照》虽然还是李陌桑的《晚照》,但唐颂,被记住的,必然,是你一个人。”
“是。”陆由真的感动了,他知道,师兄是很用心的在教他了。
刘颉伸手勾掉剧本上一些暗示意味太浓的话,“其实,现下这个,是影印二师兄的本子,我拿给你,是希望你了解李导的想法,但是,我并不希望你成为他的道具。虽然,优秀的导演对于演员都有极强的掌控欲,但我们绝不是活动的机器,更何况,如今的时代,再提‘演员工具论’,连导演都会被耻笑的。陆由,每个导演都有他不同的哲学思想、美学理念、人生态度、情感标尺,作为演员的你,必须尊重导演的习惯,但在荧幕上成为形象的你,更要尊重自己的角色。”
“是。”陆由牢牢记在心里。
刘颉知道他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其实,老师最初是很不赞同二师兄拍这部电影的。”
这一点,陆由当然想得到。《晚照》太敏感,一个不小心,足以毁掉演员全部的职业生涯。
陆由了解过《晚照》,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看到的那些,甚至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李陌桑实在是一个太拧巴的导演,电影拍摄的时候,一概不接受任何媒体探班,直到最后孟曈曚出了事,爆出来的,也不过是些边边角角不成剧情的剧照。而网络上普遍流传的所谓《晚照》片花,事实上,根本不是原初的《晚照》,只是慕禅和徒千墨当时为保护孟曈曚放出的烟幕弹。用的,便是最原始,却也最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的经典手法,蒙太奇。
正因为如此,陆由在第一次看到《晚照》完整剧本的时候,真的是,震撼了。最初的《晚照》和网络流传的所谓剪辑版,竟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故事。而李陌桑,也因此,对徒千墨报有极大的成见,毕竟,任何一个人的心血被扭曲,都必然会愤怒,更何况,还是视电影为生命的李陌桑。
可是,陆由却有一点理解徒千墨了,出演这样一部片子,对任何一个如日中天的演员而言,都是极大的冒险,更有可能,是巨大的灾难。这也是他第一次,打心眼里去佩服孟曈曚,从前,只是听几位师兄说起他的傲气,但如今,他才知道,这个二师兄,更有骨气。
刘颉望了陆由一眼,“现在,你明白了?”
陆由声音都颤了,“二师兄拍的,是第一版?”
刘颉点头,“是。所以,《晚照》会搁置这么久,不止是因为老师要保全二师兄的心血。”刘颉说到这里,特地看了陆由一眼,“更因为,曾经使尽浑身解数希望接替的演员,在看到剧本的那一刻,全部,望而却步。”
陆由的脸白了。
刘颉却重重拍了拍他肩膀,“我刚才和你讲得那么多,都忘了吗?”
陆由一颤。
刘颉看他,甚至还笑了一下,“若是真的忘了,我可要摆摆师兄架子,要你请家法了。”
陆由看刘颉脸色软和许多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没,没有。”他再也想不到的,原来,在一个时期里,《晚照》不仅不是香饽饽,更是一颗烫手山芋。可是,随着董钧城,苏问,游绍这些人的加盟,恐怕,李陌桑想要坚持故我,也没那么容易了吧。
陆由望着刘颉期待的目光,“陆由会记得,二师兄只有一个,现在的唐颂,是我。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演绎,不屈从于导演,也不拘囿于二师兄。”陆由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三师兄放心,我会记住,我是演员,不是任何人的复本或工具。”他现在才明白,刘颉对他的苦心。原来,一部小小的《晚照》,居然,其中还有这么大的纠葛,可是,为什么,今天突然说起这个来。
刘颉这时却拉开了抽屉,拿出来另一本订的厚厚的A4纸,“这是李导昨晚传给我的新剧本,仔细看看吧。”
“是。”陆由将新的本子双手接过,目光却是落在了桌上那个旧本子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