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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晓突然大声咳嗽,喷出许多鲜血。
众人皆惊,她则露出一脸诡异的笑,徐徐晕倒。
——她咬断了舌根。
“保重。”我蹲身抱她时,她含糊着吐出两个字,汹涌的鲜血从她嘴角汩汩而出。
上天做证……我晕血。
我是被冷水泼醒的。浑身一个激灵,人却清爽过来。慢慢撑起身子,哦'奇‘书‘网‘整。理提。供',这是在一条深巷内,不是妓院。
心蓦然一舒,再看周围,并没有人。矮墙内斜出一枝清冷的玉簪花。簌簌纷纷的石榴瓣落了遍地。
我听见院门开阂的声音,原来,我跌倒在一家红漆大门前。想来别人是将我当作乞丐了。
感谢上苍,我还活着,我还能站起来,我还能行走。
黄昏来临之前,我来到了城外的溪水畔。照一照水中人,不由惊转—裙衫早不辨颜色,油腻的鬓发蓬头散乱,一张脸憔悴枯槁。我伸出手,十指瘦削如柴。眼窝里立时涌满泪水。
掬一捧溪水,将风尘满面的脸深深埋入。泪水与溪水融在一起,从指缝间滴落。水并不甚冷。我索性一横心,除去衣衫,走入溪水深处。
我在心里长长叹出一声。清水徐徐漫过我的身子,仿佛,仿佛是多年以前,虞山的桑林内,思贤哥哥的双手,抚过我的温润肌肤。
贪恋这里的安静,我慢慢濯洗,直到日落西山。洗净的衣衫已被风干。我亦重新成为一个干净的姑娘。
坐在溪边草地上,对着清水,将长发用木簪绾起。
而心,却在这一刻突然狂跳起来。一种奇特的预感……我回过头去。
7.
依旧是那白马,依旧是一身白衣,依旧是他朗然的轮廓。
我不敢走过去。我知道,他一定不记得了。即使记得我,也认不出这般形容枯槁的我了。
但,但,我分明看见,他大步上前,用力攥住我的肩,仿佛抓住一个梦,不愿放开:“是你!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1
他还认得我!心轰然落地,反倒出奇地平静,嘴角牵出微笑:“大公子。”
“这不是在做梦1他亦轻呼,狠狠将我搂入了怀中,“你不会飞走吧?这是成都啊,你不是在长安的吗?”他很用力,很用力,将我箍得快透不过气来。
一路颠沛流离饥饿屈辱,我都没有流泪。却在这一刻,哽咽了。
他不管不顾,将我横抱而起。
仿佛又回到那年暮春,在长安,他横抱我,飞身上马,穿过街道与集市。
这一次,他倒沉稳许多。我们只是静静坐在马上。他握着我的手,如此,已然足够。
“你瘦了许多。”他温和的手掌掠过我的脸。我将头偏过,不愿他的手离开。他会意,索性用整个手掌抚摸我的额与颊。
残阳斜铺。
心无限笃定,天塌地陷亦无所畏惧。
“我要带你去南诏,我要让你做我的王妃1他咬着我的耳垂。
我不在乎,只要,只要,你可以陪着我,不要离开。
“我一直收着这个,我知道,总有一日,会再交到你手中。”他从怀中取出那只曼荼罗香包,放到我手中,又将我的手紧紧握住,“看你还敢拒绝1
我笑了,逗他:“我就是拒绝就是拒绝1
他却趁势将我揽入怀中,挠我痒痒:“拒绝么拒绝么,你敢拒绝么?”那霸道的温暖的言语埃
我笑得几乎岔气,一个劲拿拳头捶他。累了,便兜头躺到他怀里。他的唇,从我身后,轻轻贴过来。
我说,大公子,我不拒绝,我跟你回南诏。因为,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他默默吮干我的泪。将自己的白色衣袍披在我身上,将我裹得很紧:“还冷吗?”
不冷,我真的不冷。再度遇见你,就是我的宿命,我无所畏惧。
很快,我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我醒来时,闻见淡淡的薰衣香。见自己身在罗帐床帷内,身边是几个装束奇特的侍女。我想了想,很像现代的白族装扮,右衽衫子,白色刺绣大口裤,锦绣花纹的围腰。丰厚的发辫统统盘在头顶。碎碎的流苏垂在耳边,盈盈可爱。
这,就是在大公子的府邸吧。
我心一舒,从锦被里探出身子。有侍女含笑上前,默默为我穿衣。她捧来一身崭新的唐服。
穿戴停当,便听得珠帘子叮当轻响。心一暖,知是他来了。却偏偏要背过身,装做浑然不知的样子,兀自玩弄裙带。
侍女用生硬的汉话喊,大王子。
我依旧不转身。
“在发什么呆?”他从身后揽住我,“你真像一只……猫!这么能睡!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我侧过头对他笑:“不知道。”
“你整整睡了一天,这会儿,又是天将暮啦。”他刮了我一个鼻子,“饿了吗?一定饿坏了吧。想吃什么?我去叫他们做。”
我咯咯一笑,嘟哝着说:“想吃肯德基。”
他没听懂,瞪眼望我:“什……什么?”
我笑得愈灿烂,轻声说:“无论什么,都好。”
他执我手,亦欢喜地笑了。
侍女们不知何时已悄然退下,房内便是一片旖旎风光。
“我一直想来找你。但是被其他事耽搁了。所以,让你受苦了。”他一脸歉疚。数年不见,他已成熟许多。
而再望他时,却见他眼底一痕骄傲与决绝。并无甚不妥,却意外地刺中我的心脏。
到底,到底,是不一样了。
8.
凤迦异在成都的府邸幽深贵气。我并不敢四处乱走,只是每日在他安排的住处发呆养玻秋气虽深,而成都的气候却是温润潮湿。
身边几个侍女都是白族打扮,汉话说得不好,我总觉得不亲切,彼此无话。
那么,每一日,等待他来,便是我心心念念要做的事。
他似乎很忙,每每抽空过来,只是坐一坐便走。他拥我抱我,在我耳畔念一些暖然的诗句。我心觉安然,却又读出他眼底一丝无法掩藏的疲倦。
这一日,我在窗前逗弄鹦鹉。鹦鹉眼色骄傲,对刚刚步入房中的他蓦然开口:寂寞空庭,诉于谁知!
他一愣,掀起帘子的手停在那里。但旋即发出的大笑又消解了我的恐慌:“静娘,静娘,你在怨我吗?怨我没有天天陪你,对吗?”
他快步上前,一把揽住我,点了点我的鼻子:“这世间哪有你这般冰雪聪明的姑娘呢?调教出的鹦鹉也这么乖巧1
我羞赧地偏过头。他却不依,定是要我正视他,索性捏住我的下巴,调皮的神色重又回来:“傻瓜,傻瓜,何必借鹦鹉之口!直接跟我说,不就是了吗?”
他拈了桌上果盘内一粒酱渍梅子送到我口边:“尝一尝,这是从南诏带来的雕梅。”我将雕梅噙在齿间,并不咀嚼。酸甜滋味从舌尖徐徐化开。他又刮我一个鼻子:“是不是想念长安的风物,不习惯这里的生活?”
没待我回答,他就扶着我的肩:“放心,我一定叫你满意。”
辰光尚早,他牵着我的手出园子。仆人牵来白马,他抱我上马。
一路纵马西去,出城,竟到了那日我们重逢的溪畔。流水潺潺,野花烂漫。彼此深望一眼,恍如初见。
我倒也安定下来。如果一切都回不去,将他当作归宿,也好。
回府的路上,他见我沉默下来,于是问:“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不说话,他握着我的手,十二分的耐心。我微笑:“大公子,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本是一句寻常情话,却蓦然叫我伤感,泪水噙在眼里,盈盈欲落。
“因为我喜欢你。”他一脸笃定,“在长安,你是我见到的最安静最单纯的姑娘。你知道吗,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经常站在宜春院外听你弹琵琶。”
我心里一下子涌起一股温暖。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入主中原,我就带你回长安。让你在长安,做我的王妃。”
我猝然一惊,再望他时,他眼里的孤绝与傲然已被笑意悄然抿去。
回到府中,刚迈入我住的院子,便听得一串脆生生的娇吟:“苏姑娘好。”
只见四个襦裙半臂的姑娘,对我盈盈下拜。
原来那几个白族装束的侍女都换掉了!
掀帘进屋,蓦然看到花梨木桌上躺着一把琵琶。走近,分明是伴了我多年的琵琶,是娘给我的琵琶,是我带到长安的琵琶,是长安城破时、我流落在宫内的琵琶……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一时心动,诸般感慨皆咽回心底。
趋前抱住琵琶,仿佛抱住失散多年的亲人,止不住潸然。
随手拨几个弦,虽然指法已是生疏,但,这毕竟是,我相濡以沫的琵琶。
我回头看他,他却示意我不说话。侍女继续引我往房内去。
我看到了,婆婆。
她从绣墩上颤巍巍起身:“静儿……”
不待言,我已扑到婆婆怀里,大哭。
婆婆不住抚我的鬓,抚我的额,我们将脸贴在一起,泪水交融。
“婆婆,宫里,怎么样了?”
“都各自散了。”她端详着我,“静儿,你瘦了许多。但佛祖保佑,我还能再见到你。”
“大公子-…”我又喜又悲,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啦好啦,哭什么呢?”他用力揉揉我的脸,泪水沾了他满手,“你不高兴吗?还哭!再哭我要生气啦1
“讨厌1我大声告诉他,却已被他顺势横抱入怀。他拿下巴抵着我的额,无限温柔:“静娘,你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入夜,婆婆来我房中。烛火下,她已白发如雪。
“你要跟他去南诏么?”
我也迷茫,并不知何去何从。
婆婆凛然道:“南诏国主野心极大,一直对中原觊觎垂涎,于是一面与吐蕃勾结,一面又与大唐牵连。若你嫁去南诏,真到了选择立场的时候,你站在哪一边。”
我微惊,眉目骤然萧瑟。
婆婆言语渐缓:“静儿,生逢乱世,我倒希望,你可以在乡野之地平安度日。没有荣华富贵,却可保得长久。”
我听出她的悲凉之意,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从长安到蜀中,一路辛苦你了……”婆婆微笑,抚过我的脊背,“不知和子姑娘现在是否平安。”
蓦然间,想起那日我问韦青,若有一日和子姐姐落难他乡,你会不会拉她一把。
于是惘然。
婆婆回房歇息。我一个人在帷幔内躺卧,铺天盖地的寂寞与茫然。
“大公子说,他在前厅事务缠身。待忙完了定来看姑娘。”侍女隔着帘子说。
我嗯了一声,拿被子蒙住头。
暂时,什么也不愿去想。
9.
一连数日,每每晨起醒来,都见他坐在床头,微笑望我。
一时含羞,拉起被子就要往里面躲。
“昨天我回来,见你已经熟睡,像只懒猫。”他刮我鼻子,“于是就没有叫醒你。嗯,你梦见我了吗?”
我扭开身子,往床帐内藏:“才没有呢!做噩梦才会遇见你1
他夸张地挠我痒痒:“让你做噩梦,让你做噩梦1我咯咯乱笑,看见他轮廓的棱角全部化做温柔的弧度。
梳妆时,一旁的他突然微笑:“让你作南诏装束,可好?”
这也无妨,现代人到旅游景点去,不也时常租借少数民族的服装穿了拍照么?
他兴致更高,唤来几个南诏国的仆妇为我换装。
右衽偏襟长袍,花纹繁复的刺绣,宝蓝色织锦缎子嵌边,白色大口裤,月白百褶裙。直拖到地的裙幅洒满蝴蝶纹样。
又将长发与缎带绞缠在一起编成麻花辫子,一并盘绾于脑后。戴一顶绚烂银冠,额前束一圈璎珞,长长的白色流苏自耳际丝丝缕缕垂下。
见他神色讶异,我略是不安。而他却爆出一声大笑:“静娘,你分明是我南诏至尊的王妃,无人可以取代1
女孩总是不经夸,等他拥我入怀,我早将脸羞红。这一日的他,亦作南诏装束,与我自是相配。我在原地颇臭美地转了一圈,裙袂翻飞,璎珞叮当。
而婆婆就是在这一刻路过门前。
我刹那怔住,看见婆婆眼底刺目的苍凉与绝望。[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你……换了南诏衣装……”扶住婆婆时,她只留下凄伤的半句话。
也许我残存的现代人意识中,并没有古代人这样明确坚定的民族观念,并没有明白,这一身衣装,象征了一个民族的尊严。
婆婆缠绵病榻。
我过去照看她,她看我一眼,又偏过头去。
“你……把汉装换回来。”婆婆眼里涌出泪,嗓音丝丝缕缕沙哑,“静儿,你把汉装,换回来。”
我被震慑,不敢言声,却见他负手立于门边,冷冷说:“南诏衣装竟是穿不得的么?”
我嗫嚅。
婆婆将脸侧了过去。
“为了找到她,我费尽周折。”他指着婆婆对我说,“只是想缓你的乡愁,只是想让你有个伴有个依靠。没想到她却这般顽固。”
“你将是我的王妃,你必将换我南诏的衣装。”他撂下一句笃定的话。'奇‘书‘网‘整。理提。供'末了又回头道:“汉装再美,我却总不能忘记在长安做人质的屈辱岁月。”
他大步离开。